67 七竅生煙
容不漁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這是他恢複視線後第一次這麽清晰地瞥見九重葛的臉, 他那張英俊的臉龐上還帶着點未脫的稚氣, 眸子閃着細碎的光芒, 明明說這麽暧昧造次的話,容不漁竟然有些不忍心再像之前那般随意打罵了。
九重葛眨着眼睛依然等着回答。
容不漁又揉了揉眉心,遲疑半天才伸出手招了招:“來,過來。”
九重葛正要颠颠過去, 但是瞥見容不漁這個表情, 一時間求生欲作祟,頓住了步子, 試探着道:“你……你不會打我吧?我這句話說錯了嗎?”
容不漁:“……”
容不漁一字一頓:“過來。”
九重葛立刻抛去了方才的擔心, 就算被打也歡天喜地地過去了。
看他像是小狗一樣颠颠跑過來,容不漁神色複雜道:“你今年幾歲了?”
九重葛走到他身前,低着頭,乖乖回答:“十六。”
容不漁看他比自己還要高個半頭的身高, 面無表情道:“說實話。”
九重葛有些羞澀:“就是十六呀。”
容不漁毫不留情戳穿他:“當年我八歲的時候你三歲, 現在我二十九,你十六啊?”
九重葛小聲道:“說得通啊。”
容不漁冷漠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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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不漁瞥了他一眼, 淡淡道:“你都二十四了,這樣那樣的心思難道還不知道嗎?都是男人,你裝什麽?”
九重葛原本還在等着容不漁給他解答,猝不及防聽到這句話, 當即一呆,茫然道:“啊?”
容不漁看着他不似作僞的神色,突然有些沉默。
片刻後:“你真的不知道?”
九重葛搖頭。
容不漁又揉了揉眉心, 道:“你跟了禾沉幾年?”
九重葛道:“三年,十三歲到十六歲的時候。”
容不漁心道哦,最關鍵的年紀,禾沉可能确實不會去教他這個,指不定會成天扯着他練劍。
容不漁又道:“那之後呢,你跟着誰?”
九重葛有些茫然:“啊?我沒跟誰啊,我那時已經是鬼厭啦,沒人陪我玩,我自己玩兒。”
容不漁:“……”
容不漁瞥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出家了。”
九重葛還是很疑惑,不太懂為什麽會突然說到出家上。
容不漁沖他招招手,道:“過來一點。”
九重葛只好又往前蹭了蹭,微微低着頭,認真地看着容不漁。
容不漁伸手輕輕摸了摸九重葛脖頸處的血脈,淡淡道:“什麽感覺?”
九重葛不自覺縮了縮,小聲道:“癢。”
容不漁有些無語,就算是被最熟悉的人觸碰到脖頸處的命門,第一反應也是隐隐覺得威脅,而不像是九重葛這般沒心沒肺地說癢。
容不漁猶豫了一下,又問:“喜歡我嗎?”
九重葛不假思索:“喜歡。”
容不漁伸手将九重葛的衣襟拽着,将他整個人拉着彎下了腰,微微仰着頭和他臉龐的距離不過一寸。
容不漁道:“喜歡這樣嗎?”
九重葛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往前一蹭,嘴唇輕輕碰了容不漁的臉頰一下,彎着眸子笑道:“喜歡的。”
容不漁:“……”
容不漁一把将他推開,厲聲道:“不是說不要随便碰我嗎?!你又想頂酒壇了?”
九重葛有些委屈:“是你問我的啊,我不想對你說謊。”
容不漁:“……”
容不漁低着頭沉思半天,才意識到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這狼崽子竟然是個斷袖,而且還斷到自己身上來了,誰給他這麽大的膽子?
九重葛見容不漁一直不說話,小心翼翼地道:“哥,這種心思……是說我想親你的這種嗎?”
容不漁簡直被他弄得無語至極了,直接一戳不遠處,言簡意赅:“滾。”
九重葛:“那……”
容不漁擡頭瞥了他一眼,九重葛立刻慫的一個字不敢說,轉身跑了。
容不漁揉着眉頭半天,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方才九重葛親了自己……在自己師父的墓前。
容不漁:“……”
容不漁呆呆看着面前夙有商的墓碑半晌,臉色猛地陰沉下來,他冷着臉将一旁在他背上來回蹭的玉樓春反手抓在手中,走路帶風地追了上去。
“九重葛——”
九重葛才剛回到馬車中,身後掩上的門猛地破碎成片片碎屑,竟然被人直接用劍給砍開了。
整個屋子的人皆是一愣,轉過頭茫然地看着門口。
容不漁滿臉陰沉,手持玉樓春宛如地獄來的索命惡鬼,殺氣騰騰地看着九重葛。
在旁邊吃東西的衆人被他身上的殺意激得一愣,齊齊擡手一把将九重葛給推了出去,不約而同伸手指着他,意思大概是:殺他,可以,饒我狗命。
九重葛被推了一個踉跄,站穩後疑惑看着容不漁,道:“怎麽了?”
容不漁死死抓着劍柄,咬牙道:“你剛才對我……”
容不漁睡了一天一夜,此時衣衫都沒來得及整理,衣襟淩亂着散開,露出一字鎖骨和一半白皙的肩頭,長發也散亂着披在身後,有幾縷發因他方才沖來的動作而落在左肩上,越發顯得他極其不端莊。
更何況,不端莊的容不漁眼睫上還懸着被氣出來的淚滴,憤恨看着九重葛時,成功地讓除了九重葛之外的所有人想歪了。
宮遺音:“噫,好一出戲哦。”
猶襄:“噫,這麽快?”
時塵罵道:“禽獸!”
逐鹿倒是不像其他人那樣龌龊,他微微仰着頭看着鹿鳴,問道:“兩個男人叫什麽來着?”
鹿鳴柔聲道:“斷袖分桃。”
逐鹿也:“噫。”
九重葛:“……”
容不漁:“……”
容不漁幾乎被氣瘋,他抖着手拿着劍一指九重葛,冷聲道:“你,滾過來受死。”
九重葛吓得連連後退,卻又被後面幾個人推了一把,直直朝着容不漁撞了過去。
容不漁猝不及防地撲了過去,胸口直直朝着玉樓春的劍尖,這一下倒是把妄圖殺人的容不漁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想要将劍撤開,只是手才剛一歪,九重葛就擦着劍尖直直沖了過來,一把将他撲到了身後的牆上。
“哐”的一聲悶響,兩人狼狽地抱成一團。
宮遺音面無表情地拿起了留影符。
鹿鳴立刻擡手捂住了逐鹿的眼睛。
猶襄心想拿下他拿下他拿下他啊。
時塵心想不該讓他吃蘑菇蹿個的。
九重葛将容不漁撲到了牆上,微微垂着頭滿臉無辜地看着他。
容不漁被氣得渾身發抖,若是說方才在夙有商墓前被那般對待是讓他羞憤的話,現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做出這麽個不知檢點的姿勢,他心中卻已沒了羞,全是憤了。
“九、重、葛。”容不漁輕輕擡起頭來,怒極反笑,他面容俊美,笑起來像是一朵花似的,美麗又致命。
“你遺言想要說什麽了嗎?”
九重葛一僵,本能知道現在放開容不漁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看見容不漁雙眸含水,含情脈脈——其實是殺氣騰騰——地看着自己,他愣了一下,突然腦子一抽,抱着容不漁後背的雙手一下勒緊了。
容不漁本在等着他放手,誰知這小兔崽子竟然将他抱緊了。
容不漁愣了一下,壓低聲音,吐字如冰:“玉樓春。”
九重葛立刻察覺到了危險,直接放手後退,下一瞬玉樓春順着他的臉頰呼嘯一聲擦過,将他的臉龐險些帶出一道血痕,有些火辣辣地疼。
九重葛往後退了幾步,咽了咽口水,艱難道:“哥,冷靜,沖動是鬼厭。”
容不漁面無表情,長發被他身上的氣勢沖的胡亂飛舞,他言簡意赅:“遺言。”
衆人在旁邊咯吱咯吱啃時塵曬得蘑菇幹,眼睛直直地看着,生怕錯過什麽精彩之處——畢竟,被氣成這樣不顧形象的容不漁,在旁人眼中,當真是難得一見。
九重葛安撫他:“別氣別氣,你讓我想一想,好不好啊?”
這種哄孩子的語氣,更是讓容不漁生氣了,他氣得手都在發抖:“遺言!”
九重葛為難道:“我想說的太多了,能給我個筆讓我寫一本嗎?”
一本?
容不漁眼前都有些發黑:“你……”
九重葛道:“一本上全寫着我喜歡哥哥。”
容不漁:“……”
衆人:“噫……”
容不漁臉都被氣白了,他手也沒多少力氣,有些疲累地垂下了手,艱難地看着猶襄:“猶襄……”
猶襄立刻擡手翻出白紙和毛筆來,疑惑道:“你還真讓他寫啊?”
容不漁險些被氣得仰倒,怒罵道:“我讓你去找個醫師給他治治腦子!”
猶襄:“……”
衆人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
容不漁道:“順便也治治斷袖……”
他有些站不穩地扶着椅子坐了下來,完全不想去看九重葛,頭疼道:“那斷袖有藥能治嗎?你去問問看,多少晶石都成。”
猶襄和九重葛對視一眼,暗暗贊嘆此人真是個男人,竟然把一向氣定神閑的容不漁能氣到糊塗成這樣。
“好吧。”猶襄怕容不漁被氣暈,扯着一旁看戲的時塵出去找能治斷袖的神醫去了。
九重葛在角落裏安安分分地待着,不敢再上前去觸黴頭。
逐鹿小跑過來,道:“你還真是斷袖啊?”
九重葛蹲下來,一邊摸着逐鹿的鹿頭一邊小心翼翼偷看容不漁,心不在焉道:“斷袖是什麽?”
逐鹿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九重葛将視線艱難轉移回來,疑惑道:“到底怎麽了?你們好像一說起這個,總是奇奇怪怪的。”
逐鹿見他不似作僞,啧啧稱奇了半天,才湊到他耳畔小聲道:“你現在出去買幾本話本回來看看吧。”
“話本?”九重葛道,“哄人睡覺的?”
逐鹿道:“嗯,是的,看了之後能讓你們一起睡覺的那種。”
九重葛“哦”了一聲,道:“好。”
說完,便在逐鹿悲憫的注視下,轉身出去買話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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