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六)

“大老遠把我騙到這兒,真是辛苦諸位了。”白信棂道,“借你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怎麽,有備而來?”

狐族族長顯然被驚呆了,随後也反應過來,拍案而起:“你們要幹什麽!”

難怪讓他一定要把白信棂帶來,原來是打這個主意!

除了白信棂和狐族族長以外的所有人都退到了門外,之前那位眼鏡精英男回身朝裏拱手:“我等宵小豈敢對仙君不利,不過是想請仙君在這裏待上幾天罷了。”

“哦,原來是想拖住我,看來小僵屍的事也是跟你們有關了?”

“這得二三十個族了吧,都湊一塊了,古往今來也沒見你們這些妖族這麽團結過,這回可真是讓我開了眼。”不同于狐族族長的氣急敗壞,白信棂可以說是悠閑,換只手撐腦袋,輕蔑不屑的神情晃人眼:“往屆你們這大會,是誰代表的狐族?”

狐族族長意識到對方在跟自己說話,忙道:“我之前便想将族長之位傳給下一代,漸漸交接族中事物,這以往都是蘇辛負責。”

“果然,原來很早之前便是一夥兒的,看來那搞邪教的正經挺厲害,他的信徒不只藏在狐族,還滲透妖界各族啊。前前後後埋了這麽多棋子,很累吧。”

白信棂依舊坐着沒動,一團幽藍的狐火在身側形成,如炮彈似得砸向大門,卻像是遇到了什麽障礙,迸開一串火花。

狐族族長被火光晃了眼,下意識眯起眼睛。那狐火跟無形的屏障像是較勁似得,最終還是狐火最先消散。

族長都急得冒汗了,白信棂卻一點都不急,眉毛一挑,仿佛極有興趣:“這是什麽東西?”

“一小塊盤古斧碎片,讓仙君見笑了。”

“居然拿上古神物困我,大手筆。”

對方推了推眼鏡,恭順卻不失傲慢:“否則又怎能困住您呢?”

“你是鴉族的小崽子吧。”白信棂一眼看破他的真身,“你的長輩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們曾經有任族長的毛是誰拔光的?”

對方突然寒毛一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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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信棂悠悠地嘆了口氣:“你們鴉族啊,一千多年了還真是一點兒也沒變,就是愛自作聰明,自找麻煩,這怕不是你們族的傳統。”

說話間,白信棂的身影像霧一般化開,所有人大驚,拿着法器警戒起來。

一旁一只白狐貍從木樁上躍起,眼睛紅光一閃,化成白信棂的模樣,下一秒衆人便被數不清的狐火包圍。

白信棂輕盈地落到樹枝上,像一只紅色的蝴蝶。令人移不開眼的面容上是令人膽寒的殘忍的笑:“我可真是很久沒有這麽生氣了。”

促使狐族對紅眼造孽從而日漸落沒的罪魁禍首同黨就在這裏,還妄圖困住他帶走小僵屍,自他成仙以來那麽多年還真沒誰這麽大膽過!

這些人捏着法器想沖出去,身上一沾到狐火,整個人便燎了起來,怎麽也滅不了,痛苦地滿地打滾。

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尤其是那眼鏡男,看着自己正在被灼燒的胳膊心裏叫苦不疊。注意到天上逐漸積聚的烏雲,選擇繼續作死:“仙君這麽做,難道想再閉關一回不成?”

白信棂嗤笑:“我啊,生氣的時候什麽都做得出來。”

白信棂伸手,眼鏡男就飛了起來,直沖白信棂所在地,被對方掐住脖子,懸在半空。

白信棂掐着對方脖子的手用力,眼鏡男臉漲得發紫,手腳無力地掙紮,白信棂頭上的雷劫也正在形成。

手機鈴聲響起,白信棂愣了一秒,生怕蘇萱萱他們又出了什麽事,從口袋裏掏出來看了一眼來電人後,猶豫了一會兒,摁掉。

對方锲而不舍,被挂了電話還是打過來,白信棂這回倒是沒挂,接起來等着對方開口。

“仙君?”電話另一頭是尉遲渡随性又低沉的聲音,“我怎麽聽到了雷聲,你那邊打雷了嗎?”

白信棂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有事?”

對方語氣生硬,尉遲渡似有所感,突然道:“天下第一好看的美人,賞臉捎我一程回小學嗎?”

白信棂垂下眼眸,終是松開了手,眼睛男摔到地上,不住地咳嗽,白信棂一躍而下一腳踩住他胸口,背靠在樹幹上,揉了揉眉心,語氣裏帶了自己也沒察覺到的笑意:“馬屁精。”

“我說的明明就是大實話,要是有半分虛假就天上落雷。”

白信棂看了看頭頂,突然笑出了聲,挂了電話後雙手一揮,狐火紛紛熄滅,指着之前被包圍的那幾個都倒在地上對趕過來的狐族道:“在門外找找盤古斧碎片,摳下來就行,放你們族長出來壓壓驚。這幾個躺地上的毛拔了鱗片刮了打哪來送回哪裏去,記得告訴他們當家人這幾個心懷不軌的事。”

有人壯着膽子搭話:“那仙君呢?”

“有事,我先走了。”

尉遲渡站在狐族的大門口叼着支煙,仰頭看着那雷劫一點點散去,松了口氣。

剛到狐族就看到雷劫,料想是白信棂出事了,便趕緊打了個電話,幸好自己沒晚一步。

收回目光,便見迎面“飛來”的白信棂。

尉遲渡對他吹了聲口哨:“天下第一好看的美人,看這裏!”

尉遲渡對他招手,白信棂落到他身邊:“你怎麽來了。”

“本來想順路來狐族找仙君一道,剛到就接到了萱萱的電話。”尉遲渡知道白信棂聞煙味,便掐了,“跟着仙君也不用坐交通工具,方便又快捷。”

被當馬使的白信棂破天荒沒計較,細長白皙的手搭上尉遲渡的肩膀提起他:“走。”

……

正沉入忘川的鹿鳴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漆黑一片,一雙手突然出現緊緊地摟住他,将他抱在懷裏。

鹿鳴眯着眼睛,勉強透過微光能看清一個熟悉的臉。

鹿鳴本想說些什麽,但在水下發不出聲音,只好無奈放棄,心裏卻忐忑。

馮陸離究竟是以什麽樣的心情來找他的呢?

他又不免想要知道,自己在馮陸離心裏又有多少分量,畢竟那個可是陸離君,他曾經一度認為他一直一個人才不奇怪。

鹿鳴正出神,卻覺自己離開了水,馮陸離正半摟着自己往下墜,下面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入眼的都是石塊,荒蕪又毫無生氣。

馮陸離抱着他落到一處懸崖上,兩人坐在地上相顧無言。

“陸離啊,我……”

鹿鳴剛起了頭,還沒說完,自己的脖子就被對方咬住。

馮陸離又氣又急,卻又不怕弄疼他,因此只是用牙齒輕輕磨了兩下。

鹿鳴任他咬,伸手摟緊對方,安撫似得輕輕拍着他的背。

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馮陸離這狂跳不安的心,可算是安穩了下來。他之前曾認為尤那金想讓愛人複活是癡心妄想,可一旦對方是鹿鳴,他驀然發現自己也是一樣,這個時候哪怕是癡心妄想,也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待馮陸離松開,鹿鳴便捧起馮陸離的臉,摩挲了兩下,道:“我沒事,你別擔心也別生氣。”

馮陸離握住他的手:“我在氣我自己。”

“幹嘛跟自己過不去……那下不為例,以後可要把我看牢了。”鹿鳴道,“再說,現在這樣也挺好,不用受人身的限制,刷boss也能加點輸出……我的青川在你這吧?”

青川是一把刀,是禦宵祖上傳下,陪伴他走過一生,也是他鎮守鬼門關斬過百鬼的刀。

鹿鳴記得自己入輪回的時候總不能帶着把刀,便把這刀交給了馮陸離。那會兒他還認為他們兩個的交情是君子之交,可誰知又會是今天這般。

馮陸離閃過一絲錯愕,随即緩緩點頭:“在。”

鹿鳴記得前世的事,馮陸離和孟婆一樣,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右手一揮,遠處一把長刀驀地飛來,直插入地裏。

鹿鳴輕而易舉地将刀□□,出鞘一小節,古刀發出威鳴,帶出了來自遠古的殺伐氣,劍身“禦”字清晰可辨。

鹿鳴像是看一個老朋友,雙手撫過刀身後将他拿在手裏:“上次在紹雲縣那會兒我便想起來了,一直瞞着你,後來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我也一直瞞着你我第一眼見到你便認出你是禦宵的事。”

鹿鳴展顏,馮陸離不會花言巧語,但總會用這種方式哄他開心,讓他覺得兩人是扯平了,沒有誰對不起誰。可究竟如何,他自是心知肚明。

鹿鳴突然發現,不只是他自己變了,馮陸離也變了許多。

沒有誰是永遠不變的。

兩千多年前的鹿鳴驕傲、不羁、過于鋒芒,如今的他卻是磨平了棱角,收起了刺,變得溫和。馮陸離也是一樣,之前是冷漠孤獨,現在的他卻是會笑,會開玩笑,會安慰人,也會對孩子們展現溫柔的一面。

馮陸離看着鹿鳴的心口,低聲問出的話讓鹿鳴回神:“疼不疼?”

“疼。”鹿鳴也放低了聲音,帶着些撒嬌的意味,“你說怎麽辦呢?”

馮陸離無聲地詢問,眼裏是掩不住的擔憂。

鹿鳴伸出食指按住對方的嘴唇:“你親親我就不疼了。”

馮陸離:“……”

眼看馮陸離的眼神越來越不對,鹿鳴覺得自己恐怕騷過了頭,此刻清白岌岌可危,便趕緊轉移話題:“這裏是哪裏?”

“幽冥,也是遠古遺留下來的大荒。”

“那個呢?”

鹿鳴指着遠處,從這裏俯瞰,可以看到一株參天巨樹,如果不是他所處的地勢高,絕對認不出這是一株樹木——因為實在是太大了。

一眼望不到頂,直插入雲霄,甚至能隐約聽見天上傳來的忘川流水的聲音,巨大的樹冠幾乎覆蓋了大片灰色的天,葉子卻是濃得化不開的綠。在這片死地之中,這棵樹顯得神秘又震撼。

“那是陸離神木。”馮陸離緩緩道,“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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