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
鹿鳴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走過溫暖的樓道,推門進屋,見到了一對熟悉又陌生的夫婦。
男主人笨拙地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得,生怕摔了,女主人則拿着毛絨玩具逗着孩子。
那孩子剛出生沒多久,忽閃着大眼睛,被逗得咯咯直笑。見鹿鳴進屋,孩子也好奇地盯着他看。
兩夫妻察覺到孩子的視線,便也轉頭看他。
“你來啦,等你好久了。”女主人把鬓發攏倒耳後,招呼他過啦,“站門口做什麽,快進來讓我們看看。”
鹿鳴愣了,随後明白過來,輕笑一聲,進屋來到夫婦身邊,還順手戳了戳孩子的小臉。
夫婦二人上上下下把鹿鳴瞧了個遍,女主人把玩具放下,改拉住鹿鳴的手:“多大了?”
“二十三了。”
“二十三了啊。”女主人感慨了一番,對男主人道,“老鹿,原來我們已經走了這麽多年了。”
男主人把孩子放進嬰兒車,拍了拍鹿鳴的後背:“已經長大了。”
那看起來比鹿鳴大不了多少的年輕女人慈愛地拉着他的手:“二十三已經畢業了吧,跟媽說說,現在在做什麽?”
鹿鳴沒說自己走了他們的老路,只是道:“小學教師。”
“這個好啊,培養祖國的花朵。”鹿媽媽撫上鹿鳴的臉,像是撫上了一件珍寶,“這些年我和你爸都不在,過得好嗎?”
“挺不錯的。”
“那就好,我們老鹿家也不需要你光宗耀祖,自己開開心心傻樂就夠了。”
鹿爸面容剛毅,沒有太多言語,只是給了鹿鳴一個擁抱:“無論發生什麽,或者想做什麽,放心大膽地去,爸爸媽媽永遠站在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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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媽媽:“沒辦法多陪你幾年,是我們的錯,你不要怪我們就好。”
“怎麽會……”
“那就好,聽到你這句話我和你爸就可以放心走了。”鹿媽媽也給了鹿鳴一個擁抱,“孩子,我們永遠愛你。”
周圍場景越來越模糊黑暗,鹿鳴伸手想去抓鹿爸鹿媽,卻抓了個空。
仿佛投影一般的鹿爸重新把孩子抱了出來,鹿媽抓起孩子的小爪子對鹿鳴揮揮手:“來寶貝兒,跟以後的自己說再見,長大後的你要繼續加油,一直前行哦。”
孩子咿咿呀呀地揮舞着手,像是在跟鹿鳴道別。
鹿鳴默默地看着他們化成破碎成萬千細碎的光點,在漆黑的世界裏猶如照亮夜空的繁星。
早已忘記哭是什麽的鹿鳴,此刻在夢裏濕了眼眶。
當他從夢境中脫離出來時天已經黑了,路燈和街道的招牌照亮了一小個世界,其他人開始或頹廢或忙碌或迷茫的夜生活。
鹿鳴枕在馮陸離腿上,見他醒來,馮陸離問道:“醒了?”
“嗯,什麽時候了?”
“快十點了。”
“我睡了這麽久啊,夢裏覺得還挺短暫。”
鹿鳴擡頭,把馮陸離裝進自己的視線裏,仿佛他一個人就是自己眼裏的一個世界:“還勞煩你用我殘存的記憶給我造了夢,用心良苦。”
被拆穿的馮陸離厚着臉皮“嗯”了一聲,仿佛剛剛什麽事也沒發生,只是道:“經歷這麽多依舊能保持那份心性,你可真是……”
“誰知道,沒報複社會,大概全靠我根正苗紅。”鹿鳴打了個哈欠,側過身摟住馮陸離的腰,臉不小心蹭過某個要命部位,成功讓兩個人都僵硬了。
馮陸離啞着聲音:“別動。”
鹿鳴從他身起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後,道:“那個……附近有酒店的吧。”
見馮陸離沒吱聲,鹿鳴斜了他一眼:“我覺得我已經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馮陸離:“……”
“這可是你說的,沒有反悔機會。”馮陸離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鹿鳴輕聲道:“行了,別墨墨跡跡的。”
一陣風卷過,原地已沒了兩人的蹤影。
這個點原本應該是馮陸離睡覺的點,但此時在鹿鳴和睡覺中,陸離君果斷抛棄了他多年鐵打的作息規律。
春宵一刻值千金,作息規律算得了什麽。
便這樣,鹿鳴又重溫了一遍“哭”是什麽感覺。
直到第二天黃昏時分,鹿鳴才捧着一束花,和馮陸離一起去了龍山公墓。
鹿鳴特意換上一件領子高的衣服,把脖子上那些令人浮想聯翩的痕跡遮起來,對馮陸離道:“你昨天下手也太重了點,這得幾天才能消。”
馮陸離挑眉,解開自己的襯衫扣子,露出小半個胸口和上面斑駁的紅痕:“彼此彼此。”
鹿鳴看到自己的“成果”,趕緊騰出一只手把他領口拽上,順道撩騷回去:“現在還是白天,你這樣當衆解衣服,也不怕翻了我的醋壇。”
然而并沒有“當衆”,鹿鳴睜眼說瞎話,忽視了公墓壓根沒其他人這一事實。
不等馮陸離說什麽,鹿鳴便拽着他走了。
二人找了許久總算是找到了二爺的墓。
裏面的屍體已經被盜走,這墓地也只是個空殼罷了。
鹿鳴把花放到二爺墓前:“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屍體被陸離陰差陽錯給整成粉,你的魂魄呢估計入輪回了我知道你也聽不到,但我還是來你這唠嗑兩句。”
“養我這麽多年,又當爹又當媽的,辛苦你了。”鹿鳴嘆了口氣,“但我還是不會原諒你。”
鹿鳴把花放到墓前:“一年一束,不能再多了,我去把挖你墳的解決了,權當是幫你屍骨未寒報個仇。”
若要從源頭追溯起,大概是他十五歲的時候二爺醉酒回家,說得那番話:“別看我現在這樣,你二爺我以前也是情報一哥。”
“行行行。”鹿鳴把他扶到沙發上,拿了條薄被給他蓋上,“一哥,脫鞋……唉呀媽呀明天你自個兒記得曬曬被子,熏死我了。”
二爺呆呆地看着他:“你這孩子是真的好,但我看着心裏就是不舒坦。”
鹿鳴動作一頓,随即繼續給他蓋被子:“哦,哪裏不舒坦了?”
“過意不去。”二爺困極,迷迷糊糊地道,“良心這種東西明明早就喂狗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這番話二爺第二天醒來就忘,鹿鳴那點叛逆期的小孩心思還記着那句“看着不舒坦”,連帶着那些話一直記到現在。
二爺從來都把他爸媽的死捂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他爸媽以前的同事經常來看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的職業和事跡。
他對他們的記憶永遠停留在二人離家前哄他的那句話上——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要乖乖的。
加上他又看了張航風給的資料,那晚在溫泉酒店,他便有個隐秘可怕的猜想,只不過一直認為自己想得太多,不敢相信罷了。
該做的都做了,馮陸離和鹿鳴回到桂冠小學,等着白信棂和尉遲渡的進展。
直到兩個星期後,他們終于收到了消息。
尉遲渡打了馮陸離的電話,馮陸離開了免提,讓鹿鳴和四個小朋友都聽着。
“指針開始亂轉,姬淵應該就在我和仙君附近。”尉遲渡沉默了一會兒,接着道,“但是這個地方……”
尉遲渡似乎是在找說詞,馮陸離追問:“哪裏?”
“泊羅山。”尉遲渡道,“也就是我家。”
鹿鳴點頭:“泊羅山靈氣充足旺盛,的确是個好地方。”
“我懷疑他們是在景區內部還沒開發的地方,那裏最隐蔽,否則我爸媽他們一定會發現。”
“那裏有什麽?”
“小時候去過,我記得裏面有一個很大的山洞……”尉遲渡回想了一番,“還有一座破廟,有好些年歷史了,我們尉遲家抱着對先人的尊敬,以前每年都會去廟裏拜拜,後來就漸漸不去了。裏面有一尊神像,至于是誰我還真認不出,還有一個牌位,上面寫的是古體字,應該是七國時期的文字,我看不懂……等等,我現在寫給仙君認認。”
尉遲渡聲音一頓,他從小記憶力極好,存心想要記住的東西看過一遍便基本不會忘,這會兒從背包裏抽了紙筆出來,照着記憶寫了一遍後遞給白信棂。
白信棂瞟了一眼,“嚯”了一聲,湊到手機前:“別說,這人你們都認識。”
“少賣關子。”馮陸離涼涼地道,“有話快說。”
“禦宵。”
鹿鳴愣了:“我?”
“可不就是你。”
“不應該,因為我的香火斷了,大帝才會準許我入輪回,不應該會出現這個。”尉遲渡小時候去過,也就說明自己的香火在那時候還沒斷才對。
“可是上面寫着沂将禦宵,可不就是你嗎。”
“禦宵的香火的确是斷了。”馮陸離肯定地道。
這種事情馮陸離和酆都大帝最為權威,既然他們都說香火斷了,那斷然沒有還存在的可能。
馮陸離神色一動,想到了什麽:“尉遲,再仔細想想,你确定當時中的不是幻術?”
“我……不好意思,不确定。”
尉遲渡扶着額頭,白信棂出聲:“沒事,別想了,我和他再去那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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