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謝江餘後知後覺琢磨出味來,他同意參加活動去綠水村明明是因為夏桐提了一嘴沈白詹受傷,他一是為了過去看笑話二才是假裝慈善獲取大衆好感。當時見到沈白詹只顧着鬥智鬥勇,都忘記注意他到底有沒有受傷。

現在回憶,這個妖精精神抖擻活蹦亂跳。

他招來夏桐,“誰告訴你沈白詹受傷的?”

夏桐說:“工作人員啊。”

“哪家的工作人員?”謝江餘簡直是聽煩了工作人員這四個字,每家合作的公司都是工作人員,誰知道誰是誰家。

夏桐說了句你等等,拿手機出來翻當天的通話記錄。找到後将手機遞給謝江餘,謝江餘直接撥過去卻顯示空號。

他凝視許久,忽的笑出聲來。

“我知道是為什麽了。”

沈白詹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來了,出去繞着小區跑了一圈,回來熱騰騰洗個清醒精神的熱水澡。父母通常都是早上八點半準時起床,他沒打擾父母,八點鐘出門時留下字條說自己出門了,買回來的早餐在廚房。

在家休息似乎比在自己公寓休息要安穩的多,沈白詹在醫院樓下拎了一碗粥和一些包子上去,小娥奶奶正逗小娥玩。

“小沈來了。”小娥奶奶笑着說。

“您吃點飯。”沈白詹将早餐放到床頭櫃,将外帶盒打開遞給小娥奶奶。

小娥奶奶說:“我問醫生,醫生說今晚小娥手術後還要在醫院待上一個多月。”

沈白詹知道小娥奶奶是什麽意思,他将粥放到奶奶手裏,“您放心,醫藥費這邊我聯系了一些慈善機構,以您的家庭環境和小娥的健康狀況完全能夠申請補助,再加上國家的補助已經足夠了。您現在就安心陪着小娥,至于小娥的父親,我也在托警察局的同事尋找,總有一天能找到的。”

小娥奶奶神色失落,“孩子她爸以前送錢都是托人送回來,送錢的人我們都不認識,這種不顧孩子的爸……我還沒死,小娥總歸我能照顧,要是我這老婆子哪天走了,小娥可怎麽辦。”

沈白詹其實不太能感同身受,他不是那種能夠體會別人感情的人,充其量會感動會沖動,他從小就沒有感受過沒有家人是如何生活。

小娥張開手,“奶奶抱!”

小娥奶奶正欲放下碗,沈白詹摸摸小娥的腦袋,“叔叔抱小娥好不好,讓奶奶先吃飯。”

這事沈白詹拜托宋孜戈幫忙,宋孜戈說他盡量查,畢竟他是刑警隊的不是專業管戶口的民警。他現在手上有個棘手的案子,調查時間可能要長一些。

“每年這種尋親的都很多,如果找不到你叫家屬也別太傷心,如果活人故意躲,我們也沒辦法,又不是抓罪犯。”宋孜戈說。

沈白詹點頭,“那麻煩你了。”

秋日晝夜溫差大,沈白詹手腳冰涼,坐在手術室外的通道裏等待的時候不得不準備了暖寶寶貼在背後。醫院手術室等候室外連通醫院門診大樓最高層,小娥手術安排在半夜,沈白詹實在坐不住了便起身在這層活動。

冰冷的白熾燈沒有一盞是熄滅的,整層樓被照地如同白天一般明亮。這一層是醫院眼科,過道安排了許多供病人以及家屬等待的座位。他背着手踩瓷磚與瓷磚拼接處的直線走,直到視線內出現一雙擦得锃亮的皮鞋。

“42的腳吧。”沈白詹一頭撞在那人的胸膛。

謝江餘說話時胸腔跟着振動:“你受傷了嗎?”

沈白詹疑惑地擡頭,“嗯?”

“有人告訴我你受傷了。”

這年頭造謠不要錢嗎?沈白詹搖頭,“我沒有。”

“孩子手術怎麽樣?”

沈白詹:“在進行中,剛進去一個小時。你沒有工作嗎?”

“有,但是推了。”

沈白詹皺眉,緊接着謝江餘又說,“你花我這麽多錢,我今晚就要收取回報。”

“謝江餘!”

靜谧與空蕩将聲音無限放大,沈白詹下意識離謝江餘遠了一些,他怕引來其他人又降低聲音:“現在孩子還在手術,你大老遠跑過來就是要為了告訴我讓我準備好和你上床?”

“鑰匙。”謝江餘說。

沈白詹回頭看了眼坐在通道盡頭的小娥奶奶,老人家到了晚上犯困,已經倚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将鑰匙塞到謝江餘手裏,“地址我發給你,我必須得等小娥安全出來。”

他怕謝江餘走到一半後悔,特地将他送至樓下看着他上了車。

車子啓動的時候,沈白詹忽然追上幾步敲了敲車窗,謝江餘将車窗降下來一半。沈白詹問:“你沒有別的情人嗎?”

“有。”謝江餘倒是誠實。

“但是沒你好玩。”謝江餘的手從車窗內伸出來拍拍沈白詹的臉,勾唇笑道,“新鮮。”

沈白詹一把拍掉謝江餘的手,“謝謝。”

小娥手術做完已是淩晨五點,孩子的麻醉還沒退,小娥奶奶看到小娥閉着眼臉色蒼白的模樣哭了出來,沈白詹扶着奶奶道:“醫生會把小娥推到病房,先讓病床走,咱們在後頭跟着好不好。”

他白天有事叫來休假的陳江楷幫小娥奶奶,順帶讓陳江楷帶來一套衣服将現在身上這一身換下來。跑新聞他常常讓陳江楷幫他帶衣服,導致陳江楷家也存了好幾套他的衣服,幸虧沒有臨走時拿走。

陳江楷盯着沈白詹的臉說:“你黑眼圈真重,要不回家休息會?”

沈白詹倒是想,要是回了家他還能跑出來嗎?

之前城區還沒發展的時候,市第二監獄建在三環,十幾年過去城區擴建到了六七環,監獄直接搬到了東郊。如果說現在許多大學城建在農村裏,那麽第二監獄相當于兩個大學城加起來的距離。靠近國家自然風景區,犯人越獄跑出來估計十裏地見不上一個人。

沈白詹提着一杯咖啡将車加滿油去監獄,他要去探望一個人。

車逐漸離開城區,大約開了兩個多小時。秋日的楓葉正紅,遠處的山就好像火燒一般紅得耀眼。他提前遞交了探監的申請,獲得批準後才能進去,這也是走了關系才獲得的允許。一般重犯關在裏頭,除非警察或者是律師一般不允許探監。

沈白詹坐在見面室,他面前是一層厚厚的防爆玻璃。

大約是關着太多十惡不赦的人,整座監獄都籠罩上一層灰蒙蒙的壓抑,獄警們在這裏習慣了尚且能夠談笑,見沈白詹表現得太凝重還跟他搭話叫他放松。

稱得上探望嗎?大概稱不上,過了這麽多年也沒來過。沈白詹想了想,盯着座椅扶手,扶手是木質的,也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磕了好多口,破壞了棕色的油漆塗層,露出已經被無數雙手摸得發黑的木頭。

沈白詹的呼吸略微急促,他反複深呼吸努力使自己不夠那麽緊張,上一次這麽緊張他已經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

他有點後悔不做任何準備便來,但事到臨頭只能硬着頭皮。

裏頭的鐵門傳出打開鐵鎖的聲音,沈白詹攥緊放在腿上汗津津手,他一動不動地盯着鐵門。鐵門打開的瞬間,刺耳的吱呀聲刺激地瞬間他發了一身汗。他閉眼緩沖了一秒,再睜開時男人已經站在他面前了,獄警正叫他坐在面對着沈白詹的椅子上。

沈白詹下意識要捂住耳朵,但在他還沒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這個男人用純正的英國腔說。

“My little lion.”

“我的小獅子,你終于肯來看我了。”

這個人說話每次都叫沈白詹覺得這樣的人應該像那些來自倫敦的紳士一般,午後在自家的花園與夫人談笑,喝着傭人精心煮好的紅茶,沐浴溫暖的陽光。

可惜這個人當初告訴他,倫敦有太陽的時間并不多,他其實也沒有任何時間去喝紅茶,甚至連最夫人都沒有。

他的聲音醇厚且磁性,在他認識的範圍內,東江聲音最好聽的主播都比不上他。

沈白詹不敢直視他,他低頭不知道要将目光放到哪。

他輕聲說:“我聽懂英文,你不需要重複。”

“那你為什麽不敢擡頭看看我呢?”費斯理語氣中略帶失望。

“費斯理,你……還過得好嗎?”沈白詹遲疑片刻說。

“為什麽不擡頭看看我過得好不好呢?”

“乖孩子,擡頭看看我。”

沈白詹閉眼,費斯理循循善誘:“眼見為實不是嗎?這麽多年你每個月派人來看我,證明你對我很愧疚對不對。”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無論做什麽事我都不會生氣。”

沈白詹打斷他:“我讓你坐牢你也不生氣嗎?”

“我親愛的孩子你為什麽不擡頭看看我呢?”

沈白詹實在是受不了費斯理這種耍賴,他擡頭正欲說什麽,看到費斯理的狀态他突然如鲠在喉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內心的驚訝與瞬間降臨的恐懼已經要溢出來了。

他面前的混血男人白襯衣,銀灰色領帶,黑西裝搭在他身後保镖的手臂上。過了這麽些年他不僅沒老,甚至更加年輕精神奕奕,及肩的頭發倒是沒剪,像以前那樣手腕纏着黑色皮筋。

下一秒沈白詹捂住嘴連人帶椅子後退,椅子不堪重負直接帶着他朝一側倒了下去,他整個人砸在地上,椅子壓住他的小腿。他一腳蹬掉椅子想要站起來,哪知手腳無力只能掙紮着往後挪。

他看着費斯理站起整理了下襯衣的褶皺,站在後邊的獄警通過保镖的示意打開連通兩個空間的門,費斯理就那樣踏着輕快的步伐走了出來,走到他面前。

沈白詹一口氣沒喘上來,心中的萬千可能彙總到一起,刺激地他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費斯理彎腰将昏過去的沈白詹以對待公主的方式抱起來,沈白詹不省人事軟地跟面條一般。

費斯理淺笑轉身對他的保镖笑道,“你看,他太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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