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沈寒山聽見這聲音, 自然有些坐不住。

拉着吳思思和方婕的手,起身就往外頭跑。

梁主任這會兒已經被人背到了附近的老診所裏,睜開眼,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張嘴就是一聲“孫子!”

吓得人小姑娘拔腿就跑。

好在這診所就在檢察院家屬小區外,來往的都是些熟人。

這裏最早坐診的人是沈醫生的老同學劉存山,後來劉存山退休,坐診的人就成了他留學歸來的兒子,旁邊的店面去年也被他閨女買下,做了個寵物醫院。

梁主任和劉存山夫婦認識多年,有段時間看他那當獸醫的閨女特別順眼, 覺得人家不光長得漂亮,說話做事也很是靈巧, 就算說話有些結巴,但配自己那身患“男性隐疾”的兒子,其實還很般配。

于是隔三差五往人家店裏鑽,腦袋一疼, 小風一吹就嚷嚷着要那閨女給自己看病。

這會兒,劉萌也跟以往以前, 端着杯溫水過來。

見梁主任醒來, 笑着問了句:“梁阿姨, 您…您好些…了嗎?”

梁主任看着眼前的姑娘,一會兒腰也不疼了,頭也不暈了。

甚至連眼睛都格外雪亮起來, 瞬間覺得這姑娘長得好像也沒有最初自己以為的那麽漂亮,雖然做事靈巧但到底是個獸醫,說出去不如主持敞亮,還有些結巴。

連忙點點頭回答:“好多了好多了。”

話音剛落,那頭沈寒山的聲音又猛地從屋外傳了進來——

“媽,你怎麽樣了?”

梁主任這會兒抓着自家兒子的手,眼睛卻一個勁往他身後鑽,一臉興奮地問:“思思呢?我那兒媳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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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山拍着她的手告訴她:“就來了就來了,你別急。”

說完,兩人擡頭往門口望去,只見那房門被人拉開,一只老狗在兩人期待的眼光中慢悠悠走了進來,兇神惡煞,一嘴的哈喇子。

梁主任皺着眉頭“啧”一聲,顯得不高興。

沈寒山也皺着眉頭表示:“不是不是,這不是您兒媳婦,媽你再等等。”

吳思思這會兒剛被方婕纏着買了瓶可樂。

才一進到房間,看見兩雙盯着自己閃閃發亮的眼睛,忍不住全身打了個顫。

梁主任拉着走上來的吳思思的小手,心裏那叫一個喜歡。

臉上露出一絲絕經婦女朋友堅韌的笑容,小聲道:“小吳同志,你辛苦啦。”

吳思思有些尴尬地點點頭,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沈寒山不怎麽樂意,湊到梁主任耳邊,小聲念叨一句:“都這個時候了,怎麽還喊小吳同志啊。”

他的話說完,梁主任立即一愣,而後想了想,突然很是不好意思起來,小聲加了句:“吳…吳妹妹,哎喲。”

說完,還跟個孩子似的捂着自己的臉偷笑起來。

吳妹妹這稱呼是健康堂的年輕粉絲給她取的昵稱,平時梁主任可不敢這麽喊。

沈寒山氣不打一處來,“啧”了一聲說:“喊兒媳婦兒!”

梁主任這下又嚴肅起來,小聲教育他:“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矜持,人家都還沒跟你扯證,我怎麽能就這麽占了別人便宜喊兒媳婦呢。寒山,你這思想可太不正經了。”

沈寒山心想:那剛才一個勁拉着我問兒媳婦的人是誰啊。

輕咳一聲回答:“但她都有你孫子了啊。”

梁主任這下更加嚴肅了,一臉痛心地感嘆到:“那是你不中用,人家姑娘都懷了你的孩子還不願意跟你扯證!你該好好反省自己!”

吳思思站在原地,聽着這倆母子廣而告之的悄悄話,一時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要不是她知道沈寒山平日裏的德行,一準都要以為他們這是故意的。

可還沒等她來得及說話呢。

房間的門又突然被打開,四個五六十歲的大叔大媽高高興興地蹿了進來。

圍着吳思思的身邊,挨個抓着她的手喊:“喲,你是吳主持吧?你是活的吳主持吧?”

吳思思都壓根沒法兒回答。

她還能說她是死的麽。

大叔大媽可不管這些,站在原地就開始直抒胸臆——

“呀,吳主持,我可喜歡你了,真的,一到六點,我就把我們一家老小挨個按在電視機前看你的節目。”

另一個操着濃重上海口音的阿姨也在那裏附和:“似的哦,我還特地讓我女兒給我申請了個大眼的賬號類,天天在手機上給你點贊嘞,哦喲吳主持,你可比電視上漂亮多啦!”

吳思思很是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謝謝叔叔阿姨的喜歡。”

她這話說完,另一個大媽又說話了,看着她一臉慈愛地問:“吳主持啊,你有對象了不,我侄兒才從國外回來,和你年紀很般配的呢。”

另一個喊:“我這裏也有啊,我兒子單位的領導,三十二歲,國家公務員,鐵飯碗的。”

梁主任原本還在得瑟着呢,聽見這些話,心裏又不樂意了。

拉着自家沈寒山的胳膊,一臉不高興地喊到:“哎喲喲喲,你們這是幹啥呢,我兒子還在這兒呢,你們這些人也是的,吳主持是我們沈家的媳婦兒,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怎麽的,還想來強行挖牆腳啊。”

那上海老太太最不相信梁主任的話,掐着手指,義正言辭地喊到:“哎呀老梁啊,這個事情哦不是我嗦你啊。你上上個月還才在問老林他二姐家的菇涼有沒有找藍朋友,怎麽現在吳主持又成你家媳婦啦,你要這麽嗦,那全天下的好姑涼都成你家的啦。”

沈寒山聽見這話,立馬偏頭一臉不悅地看着梁主任。

梁主任也自知理虧,縮了縮腦袋沒吭聲。

這能怪她嗎!

那會兒沈寒山和吳思思的事又還沒成,她剛退了休,屁事沒有,整天不東打聽西嚯嚯,怎麽為社會發揮餘熱、推進和諧社會進程啊。

沈寒山可不管她這些。

直接摟着吳思思的腰,咧嘴一笑,露出一張極具欺騙性的笑臉,特別實誠地回答:“嗨,叔叔阿姨啊,吳思思同志是我沈寒山媳婦這事兒是真的沒跑了,現在她肚子裏還懷着我們老沈家的小兔崽子呢,以後這給人牽線搭橋的事兒啊,咱就少她一份兒,啊順便也把我給排開咯。這大好青年哪兒沒有啊,對不對,我公司裏剛來一海歸老尤,那也是一表人才,醫學博士,覺悟高深啊。”

天可憐見。

沈寒山口中的老尤今年四十三,醫學博士是沒錯,可人家的頂禿得都能反光驅邪了,身高一米六三還高度近視,隔三差五就說自己已經看破人類的繁衍規律,生命無趣,天天磋磨着要出家,這天下還真就沒有比他覺悟高深的了。

聽完沈寒山的話,剛才那上海大媽又說話了,“啧”上一聲,小聲說了句:“好像是真的哦,之前,還看見老梁的兒子在吳主持微博下面發照片類,哎喲你們真的在一起了啊,那恭喜啊,吳主持你看你也嗦一聲嘛,搞的我們怪不好意思的。”

她的話說完,那些大叔大媽也跟着偃旗息鼓,各自說起了恭喜、郎才女貌的話來。

方婕跟着幾個人從診所裏出來,抓着吳思思的手還是一臉的樂呵,見梁主任走到了前面,忍不住湊到吳思思面前開口:“小舅媽,好可惜啊。沒想到小姥姥居然就這麽認可你了,我還以為她要拿着一百萬讓你離開小舅舅,或者小舅舅要為了你離家出走,或者自殺一下什麽的呢。”

沈寒山聽見這話,立馬湊過來,捏着方婕的耳朵,惡狠狠道:“就你這一天到晚趴趴的!給我過去!”

說完,扯着吳思思的手,嬉皮笑臉地囑咐起來:“媳婦兒啊,別聽這丫頭胡說八道,我媽對你印象可好了。你自己也感受得到啊對不對,就是等會兒啊,咱到了家裏,千萬別拘束,真的,特別是我媽問你吃什麽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能說随便啊!”

吳思思有些意外地問:“那我該說怎麽說?”

沈寒山想了想答:“你就往肉了說,什麽紅燒肉,豬肘子,獅子頭啊,想到啥就說啥!”

吳思思雖然覺得這話聽着奇怪,但也沒有多問。

一路微笑着往樓上走,等進了屋,擡頭一看才發現,沈醫生竟然這會兒也在家裏。

沈醫生作為醫院骨幹分子,平時實在忙得不行,此時看見站在玄關處的吳思思,當即也有些沒反應過來,“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梁主任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沉聲道:“老沈,淡定點,拿出你家長的氣勢來。”

言語中的優越感,就像之前那個暈倒的人壓根不是自己。

沈醫生握緊拳頭,站在原地堅定地點點頭。

吳思思走過去,小心地喊了聲:“叔叔好。”

沈醫生連忙笑着回應:“你就是小吳吧,歡迎歡迎,快來坐。”

吳思思看見沈醫生的樣子,終于松了口氣,想着家裏總算有個穩重的人了。

沈醫生可不知道她心裏的這些想法,雖然他這會兒裝得很沉穩,但心裏其實還是很忐忑的,理了理頭發,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扣子,一點也不亞于當年上梁主任家裏提親的情形。

腎上腺素在這樣的情緒中急速分泌,沈醫生幾乎是瞬間就感受到了一股尿意,站起身來,轉身就往洗手間走。

沈寒山看着他問:“爸你幹嘛去?”

沈醫生回頭看着吳思思的小臉,故作鎮定道:“沒…沒什麽啊,你們先坐着,我就是去洗手間倒兩杯茶。”

吳思思腦中“轟隆”一聲,只覺最後一點期望也破碎在地。

沈寒山捂着臉想:這倆爹媽,怕是不能好了。

梁主任這會兒也在廚房放了菜回來,看着吳思思的臉,張嘴就是一句:“思思啊,阿姨自己做了蔬菜汁,可好喝了,等我放出來溫溫你喝一杯啊。”

前些日子,市裏一家果汁工廠被爆出添加工業色素上了報紙。

一時間人心惶惶,梁主任随着大流,也開始在家裏自己做起了飲品,有酸的,有苦的,有吃了會吐的,有吐了還能拉上三天的,品種繁多,不一而就。

沈寒山聽見這句話,臉上立馬一黑,皺着鼻子掙紮:“媽…思思不愛喝蔬菜汁…”

梁主任一臉不信地回:“胡說,這幾個配方還是我從節目上學來的,你這個不知道養生的家夥,給我閉嘴!”

于是,沈醫生從洗手間回來,梁主任已經把那瓶看起來十分詭異的蔬菜汁放在了茶幾上,挨個招呼着喊:“來來來,老沈,你也喝一杯,去去體內的毒。”

沈醫生多年與梁主任做鬥争,早已形成一副強大的自我防範意識,并且向來懂得讓自個兒子匍匐在前,沖峰陷陣。

此時将面前的蔬菜汁慢慢推到沈寒山面前,神情嚴肅而壯烈,開口就是一句:“寒山,你現在在外面自己住,應酬吃的東西都不幹淨,你最需要這個東西。”

沈寒山冷笑一聲,突然一把那杯子拿過來,臉上露出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仰起腦袋,一口就灌了下去。

吳思思見狀,也笑着拿起旁邊的蔬菜汁,擡頭喝了一口,而後慢慢放下來。

沉默五秒鐘,猛地撲倒在沈寒山懷裏,哭着喊到:“親愛的,我這杯你也幫我喝了吧。”

她平時是個挺內斂的性子,這會兒連“親愛的”都喊出口,可見是真被苦到了。

沈寒山到底是個疼老婆的。

顫抖地拿起她的杯子,二話沒說,又一次猛地灌了下去。

吳思思一臉羨慕崇敬地看着自家男人,啧啧稱奇:“寒山,你這堅強的舌頭是怎麽煉成的啊。”

一直在旁邊沉默玩着老白的方婕這會兒突然說話了,言簡意赅,精簡而有力地回答她:“他媽逼的。”

沈寒山聽見這話,突然站起來,擡頭就往洗手間裏沖。

吳思思見狀,立馬也跟着進去,拍着他的後背,輕聲道:“寒山,辛苦你了。”

沈寒山吐完,終于恢複了清明。

裝作虛弱地抱着吳思思,一點點揉着她的胸,然後聞着她身上的味道,蹭了蹭,特別委屈地說:“現在知道你沈哥哥生活得多水深火熱了吧。吳主任,真的,你就答應了我吧,咱們扯個證,你就合法把我領回家,咱再也不用受這個苦了。就算現在特殊時期不能啪啪啪,沒事兒還能打兩下呢,冬天我給你當火爐子,夏天給你吸蚊子,春天發情,老子只要還有一口氣,一準把你飽飽的,好不好啊。”

吳思思聽見他的話,忍不住臉上一紅。

老白這會兒也不知怎麽逃脫的方婕的魔爪,輕悄悄地蹿了進來,一下跳到兩人中間,耀武揚威的“喵”了一聲。

吳思思臉上還是紅紅的,摸摸老白頭上的貓,笑着輕聲開口:“老白你好呀。”

老白還挺受用,越發往吳思思懷裏靠過去。

沈寒山“哼”了一聲,臉上很不高興:“你眼裏就只有貓!”

吳思思故意使壞,輕聲說:“才沒有呢。”

沈寒山興致勃勃地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沒想吳思思诙諧地笑了一聲道:“還有狗呀。你不知道,我小時候的夢想啊,就是撿一只小貓一只大狗,然後帶着它們去流浪。”

沈寒山聽見她的回答竟然也沒反駁。

抱着她,舔了舔她的耳朵,小聲問:“真的啊?”

吳思思“嗯”了一聲,還沒說話呢。

沈寒山轉身就走了出去。

吳思思還以為他生氣了。

畢竟誰會願意自己另一半的人生規劃中沒有自己呢。

把老白放在旁邊的地上,洗了個手,剛走出洗手間準備去安慰安慰沈寒山。

沒想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就朝自己沖了來。

仔細一看,竟然是之前“賭氣離開”的沈寒山。

只是這厮這會兒腰上套了個紅富士蘋果的箱子,上書一行大字——沈家不要的單身狗,求人領養!

他的脖子上挂着老白不樂意帶的鏈子,嘴裏叼着根從梁主任那偷來的骨頭。

轉頭指着身後的梁主任和沈醫生問:“你兩是真不要我了,對吧。”

梁主任和沈醫生雙雙一臉絕情地點頭。

其同步與逼真,一眼就看出了兩人的确是多年的老夫妻。

沈寒山于是回過頭來,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把将吳思思推到了身後的牆上,咽一口口水,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方婕的聲音這會兒也從背後傳了過來——“眼神要迷離,對,氣質要再冷豔一點。”

沈寒山嫌她吵,直接扔了個蘋果過去。

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将自己的鼻尖與吳思思相抵,看着她,氣沉丹田地喊了一句:“汪。”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狍子帶思思上民政局。

默默為民政局的工作人員點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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