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荒銀人剛進攻登陸艙的時候,紀锴陽并不知道。

因為此時陽光正直射進他的房間,非常刺眼,他把嵌板關上了,坐在地板上一邊看全息圖片的演示,一邊研究現代技術。

對他來說,那些技術就像是神話。面對着無法理解的先進技術的時候,人類總是先把它看作是具有魔力的,從前是這樣,以後也必然是這樣。

他正在想着,覺得整個房間發生了震動。

他以前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

紀锴陽站了起來,想打開嵌板,但他還沒邁出去一步,緊接着的又一個劇烈震動讓他措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是地震?”他想。

紀锴陽并不知道,此時的登陸艙已因為反重力墊受損,落到了荒銀人的包圍中。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種難以忍受的刺耳的摩擦聲,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抓撓牆壁。

紀锴陽爬起來,打開嵌板,卻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到處是彌漫的黑煙,透過煙霧,可以看到一群群的荒銀人,他們正在用石頭和鐵器猛擊登陸艙外壁,另一些人把堆在登陸艙外面的樹枝點燃,熊熊的火焰舔舐着窗子。

他早聽說窗子是只允許從裏向外看的,外面的荒銀人看到的只是一個與其他外殼部分一樣的牆壁。

所以,紀锴陽可以貼在窗子上仔細觀察他們。

紀锴陽發現這些樹枝被點燃以前都被澆上了一罐罐的神油,正因為如此,才會發出那麽強烈的火光。

在這種熱度的灼烤下,外層的窗壁開始慢慢變形。

他在明白這點時,立刻重新關上了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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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荒銀人能燒毀登陸艙的外壁,他們遲早會闖進來的。

但是荒銀人又是如何得到那麽巨大數量的神油呢?

難道自己部落一直嚴密守護的神油落入敵人手中了嗎?

一定出事了。

紀锴陽越想越認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現在他必須首先做的就是從這個受到攻擊的房間出去。

他知道那些浦昂人們可以看到他,聽到他說話。

于是他喊了起來。

他喊登陸艙受到攻擊,他喊荒銀人的神油會燒壞他們的屋子,他喊他必須回部落去。

但是與平日不同,他的叫喊沒有引起任何反應。紀锴陽突然想起,那些人接受了荒銀人的邀請,去參觀營地了,也許現在這兒只有他自己!

紀锴陽冷笑了一聲。

他居然要在神的領地內被荒銀人殺死嗎?

他的全部努力原來都是無用的嗎?

可是他并不會服輸,他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就氣餒,他就是這樣的人,他有充分的力量來應付失敗或者不幸,并從失敗本身找出鬥争的力量。

他環視了整個房間,目光落在他曾用來砸窗子的椅子上。

他把椅子腿別到堅固的床板上,用力壓彎,然後又掰直,接着又壓彎,又掰直,如此反覆,直到椅子腿被從根部掰斷,變成一根短棍,用手掂了掂,很輕,也很結實,而且鋒利的斷口還可以作匕首用。

他很滿意,于是接着把剩下的椅子腿全都掰下來。

然後他所做的事情就是脫去現在身上穿的浦昂人的服裝,換上他那天蜀人服飾。頭飾沒有時間戴了,他就把那些繩子、貝殼、陶珠和金屬片全放在一個袋子裏,挂在腰帶上。兩只新的短棍也別在腰上,手裏再各拿一只,他的裝備就齊了。

當他做準備的同時,外面荒銀人的進攻仍在繼續,喊叫聲大了起來。紀锴陽明白,那層透明的窗子已經完蛋了。

他誰也靠不上了,他只有自己一個人沖出去。

他大概估計了荒銀人開洞的方位,把床挪過去,做成一個絆腿的障礙物,然後自己蹲在後面,等待荒銀人一沖進來,就襲擊。

等待的時間是何其的長,又是何其的短。紀锴陽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眼前的乳黃色牆壁開始慢慢變色,從淡黃色變成土黃色,然後變成紅色,接着是粉色,藍色,最後變成耀眼的白色。

随着顏色的變化,牆壁慢慢變軟,向內凹進來。最後,當火焰出現的時候,牆也被熔成了流動的鐵水一樣的東西,順着牆壁流了下來。

紀锴陽緊緊盯着那個洞口,手裏緊握着短棍。

過了一會,火焰漸漸熄滅,外面傳來了荒銀人的喊叫聲和棍棒擊打牆壁的聲音,那個洞口在不斷擴大,房間裏吹起了風。

紀锴陽聞到了煙味,但那從外面吹進來的風所帶來的不僅僅是煙,還有他熟悉的青草和花的氣味。

洞口更大了,他可以看到外面晃動的人頭。

又過了一會,一個腦袋伸進來,四下看了看。他沒發現躲在床後面的紀锴陽,也沒發現任何異樣——他并不明白那斷了腿的椅子和翻倒的床意味什麽。

腦袋退了出去,但緊接着,一個人鑽了進來。他正擡腿費力地跨過床。

紀锴陽準備探出身體,把短棍砸到那個家夥的腦袋上。卻發現那個人突然變了臉色,手捂住了胸口,血從指縫間滲出來。

紀锴陽回頭,正看到霍江佑站在門口,手裏拿着叫做槍的東西。他自己也曾經受到過那東西的攻擊,當時他昏了過去,他不明白為什麽現在霍江佑手裏的槍還會讓人受傷。

“快過來!”霍江佑沖他喊,“快來!”

外面的荒銀人把受傷的家夥拽了出去,一陣吵嚷的聲音幾乎蓋過了霍江佑的叫聲,另一個身影再次出現在洞口,但很快地,霍江佑又開了一槍,那個人又倒下了。

“快過來!”霍江佑有些不耐煩了,“你猶豫什麽啊!”

他說對了。

紀锴陽是在猶豫。

僅僅隔着一個洞口,只要越過它,紀锴陽就可以回到他朝思暮想了很久的大自然,那才是他一直向往的地方。

沖出荒銀人的包圍是一件難事,但紀锴陽可以豁出一切。

但是如果回到大自然就意味着落入荒銀人的手裏,他還能出去嗎?

而身後,霍江佑一邊開槍,一邊向他伸着另一只手,平日懶散的臉龐現在突然變得威武堅決,盛氣淩人,如同一把磨得鋒利的尖刀。

“我在這兒!我來了!”

紀锴陽向霍江佑跑過去,後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兩個人退出了這囚禁了紀锴陽将近兩個月的房間。

霍江佑在前,紀锴陽斷後,兩個人一路奔跑着沖向控制室。

半路上,他們意外遇到了幾個進入內艙的荒銀人,兩個人合力把他們都解決了。

但霍江佑非常焦慮。

因為內艙剛剛還是完好的,難道霍江佑去營救紀锴陽的時候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他們加快腳步,飛奔到了控制室。

門是鎖着的,這有點奇怪。但霍江佑是登陸小組的成員,他的指紋就可以開門,也許是電路受到損傷,他試了幾次,門才慢慢打開。

但是控制艙內卻空無一人。

“張義隆!”霍江佑喊,“戚蓓!你們在哪兒?你們在幹什麽啊!你們在哪兒?!”

他急得團團轉,後來想到了監視器,就把這十幾分鐘的錄像重放了一遍。

最初,張義隆夫婦還都在控制室裏,但不多久,發生了新情況:幾個荒銀人進入了标本室,裏面珍貴的動植物和礦物标本顯然是引起了土著們的興趣,他們擺弄起來。

此時,戚蓓按捺不住了,那些标本是她親手采集制作的,就像是她的心肝寶貝一樣,尤其是當荒銀人發現那些标本既不能吃又不能用就扔到地上踩碎的時候,她瘋了似的叫起來。

戚蓓要保護标本,至少要搶回來一些。

張義隆為了他的妻子,決定去标本室。

對他來說解決那幾個荒銀人并不難,但是當他拿着标本箱往回走的時候,卻和一隊剛剛鑽進來的土著不期而遇,張義隆不是他們的對手。

在控制室看到一切的戚蓓情急之下,也沖了出去。

霍江佑和紀锴陽進入控制室的時候,張義隆夫婦正因為寡不敵衆被荒銀人帶出登陸艙。

霍江佑立刻切換到了艙外的鏡頭。此時風已經将煙霧吹散,在外面有一群荒銀人,正中間坐着張義隆夫婦,他們穿着考察隊服,很容易認出來。兩人被捆住手腳,四周全是土著,戚蓓靠着張義隆,似乎是很害怕。

而此時,張義隆好像是注意到了外部監視器的移動,突然大聲叫起來,“霍江佑!別管我們,快呼叫際靈!”

一個荒銀人一拳揍在張義隆的臉上,他倒下去,嘴巴裏全是血,戚蓓撲過去傷心地叫着。

霍江佑打開外部擴音器,喊起來,“你們別再傷害自己了!我會想辦法救你們的!”

他覺得這兩句就夠了,實際上,這兩句等于是告訴荒銀人在艙裏面還有人,不過霍江佑并不後悔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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