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是怎麽教你的
嚴路此時正在舅舅舅媽家裏,他們又不在家,陽陽還沒吃晚飯。
嚴路一進門就奔進廚房,洗菜,切菜。裏裏外外忙半天,飯菜還沒端上桌,家裏電話就響了。陽陽撂下電話就跟嚴路紅了眼睛,“姐,你陪我去一趟派出所吧。”
“出什麽事了?誰的電話?”
“還能誰,我爸媽不知道怎麽搞的,鬧到派出所去了。”
兩人一口飯都沒來得及吃,火速去了派出所。
也不知道怎麽鬧成了這個樣子,舅媽的頭發已經亂七八糟,舅舅的臉頰上也有了傷痕。聽說事情已經調解私了了。但舅舅與舅媽沒有離開,垂頭喪氣地坐在派出所外頭的臺階兒上。
舅舅愁眉苦臉地抽煙,舅媽頭發也懶得理,看着大街憤憤不平。
嚴路和陽陽趕到的時候,舅舅踩滅煙頭,語氣裏還一股火兒。
“你那個舅媽,把你那一萬塊錢都輸進去了。”
陽陽神經脆弱,一聽這話就先哭了。
“媽,你怎麽能這樣呢?”
舅舅拍拍褲腿,憋了半天的火終于找到了觀衆,他指着這個和他過了半輩子的女人說:“我早說了,錢給了她就是敗光,這個家,遲早要讓你給弄散了!”
舅媽忽然炸了,“你全怪我麽?是不是你讓我拿的那一萬塊錢,他們合起夥來騙我們錢,錯的是他們,你在這罵我是怎麽回事?陽陽,你都不知道你爸剛才怎麽打的我,就在大街上,一個大男人就這麽打自己的老婆,要不是有人攔着,我今天的命都沒了!”
陽陽越聽越絕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嚴路摟着陽陽,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才好。
陽陽哭得不能自己,憋了許久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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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能不能消停幾天,讓我好好學習,等我考上大學不行麽?別人家的家長天天陪讀,你們從來都不管我。我姐那一萬塊錢是她辛苦錢,夠她交三年學費了,這一下都被你們敗光了。你們也太過分了!”
“好了陽陽,別說了,沒錢可以在掙嘛。”
嚴路很怕人家吵架,這會兒她也沒什麽發言的立場,只能勸一勸。
陽陽越說越委屈,哭得越來越厲害。路邊圍觀的群衆三個兩個地把他們圍在中間,指指點點。
舅舅一根接一根的抽煙,舅媽成了衆人一致批判的對象。
一個兩個的路人開始說閑話,舅媽火大,蹭一下站起來就要跟人家打架。
嚴路和陽陽拉架,舅媽回過神來,對着嚴路開始吼起來,“我們家的事兒,你在這兒幹嗎呢?看我們笑話是不是?”
“舅媽,我們先回家好嗎?”
“咋的,閑我給你丢臉啦!我這個後媽可當不起了,一天天被你們所有人使臉色。你們都給我滾,滾出我的家門。”
這些話,應是早就想說的吧。他們一家三口,唯有她這第四個人是個外人。該滾的不就是她麽。
舅舅忽然站起來,二話不說,揪起媳婦的頭發揍了一巴掌。
嚴路和陽陽趕緊上去拉架,可兩人打得厲害。舅媽掙紮時全沒分寸與套路,拳腳并用,好幾次打在嚴路的臉和肚子上。
後來是圍觀群衆,和派出所裏的警-察給拉開的。
折騰到最後大家都累了。舅媽一氣之下回了娘家,舅舅不知去向。嚴路陪着陽陽在家裏,學習也學不進去,睡覺也沒人睡得着。
嚴路早把餘輝忘到了一邊,等她想起來的時候,電話已經響了第五次。
餘輝嚴苛的要求,她很想一口拒絕。可想到自己的處境,她實在是沒了那個底氣,對着電話匆匆解釋了一番。
嚴路安撫了陽陽的情緒,與她說:“陽陽,我現在要出去做事,不能陪你了,你一個人行麽?”
“行,你走吧。也不是第一次一個人了。”陽陽抹掉眼淚。
“姐,你男朋友對你好麽?”
嚴路揉揉她的腦袋,“我哪有什麽男朋友?”
“借你電話這個不是麽?”
“不是。你別胡思亂想了。作業不想寫就算了。今天早點睡覺。”
陽陽全不接她的話,心裏想的全是別的,“我也想有個男朋友,對我好一點,我就可以早點離開這個家了。”
“陽陽,不管到什麽時候,父母都是最愛你的人。以後你就懂了。”
“我爸媽什麽樣我最清楚,算了。你走吧,人家該等着急了。”
“那我走了,飯菜你熱一下吃了吧,別餓壞了。”
“我知道。”
結束一場鬧劇,嚴路身心俱疲,臉上又被撓了好幾道,有些疼。她到餘輝家裏的時候剛好八點鐘。
嚴路按了門鈴,好半天才有人開門。
“你不是有鑰匙麽?”
“家裏又不是沒人。”
嚴路一進門帶進一股油煙味兒。
“一股臭醬味兒,去哪兒了?”餘輝問。
嚴路放下書包,聞聞自己的衣服,的确有點味道。
她先去衛生間洗了手。回來時,餘輝已經在餐桌旁等她。
桌上擺着兩道菜,回鍋肉和燒豆角。
嚴路愣了愣,“你都做好啦?”
“外賣,涼了。”
“那我去熱一下。”
嚴路端走兩盤菜,去廚房點火加熱。
抽油煙機嗡嗡響起來,餘輝在身後問她,“去哪兒了,晚了快一個小時?”
嚴路一邊用鍋鏟扒拉菜一邊說:“我舅舅家。我妹妹沒人做飯,我去幫個忙。順便幫她洗個衣服。”
“她父母呢?”
“不在。”
“以後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我以為能趕過來,後來跟她說話耽擱了一會兒。”
嚴路熱好菜,盛盤。回頭時,餘輝靠着門廊盯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嚴路說:“可以吃了。”
才想端菜進去,餘輝堵住她。
“做菜,洗衣服也能受傷?”
嚴路知道他在問什麽,她捋了捋耳邊的頭發,好像這樣就能遮上那幾道劃痕似的。
她不想講自己家的醜事,什麽也沒說。餘輝瞧她一臉愁容,把她拽到了客廳,拿出酒精給她擦了擦。
嚴路被酒精刺地很痛,口中發出嘶嘶聲。
“這時候才知道疼。你沒長手麽,啞鈴是白拎的,我是怎麽教你的?”
他的聲音裏有着家長般的嚴厲。嚴路垂着眼皮,看見他下巴上的青茬。
他端着她的下巴,不讓她亂動,她一邊感覺臉疼,一邊躲着他的眼睛。她很怕看他那雙随時在審視她錯誤的探照燈似的眼睛。
“說啊,一問你就沒有動靜。”他捏着她的下巴,使她擡起臉來。
被他這麽一看,嚴路渾身發緊。
“我是怎麽告訴你的?別人打過來的時候不要傻站着被打,忍無可忍的時候你還忍,不打你打誰?”
嚴路本不想争辯,罵一罵就罷了。但是餘輝好像不想就這麽算了,定要讓她吃一塹長一智,恨不能讓她把他說過的話全都背下來。
她只好說:“這個人不能打,是我舅媽。”
“你舅媽打你幹什麽?”
“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撓着我了。”
他沒說什麽了。放開她的下巴,拿走了藥箱。
他一離開,那股淡淡的皂香味兒也跟着走了。她終于有了些喘息的餘地。
回去放完藥箱,他探頭出來問:“是你舅舅還是舅媽打的?”
“舅媽,不是打,不是故意的。”
他收回腦袋,去到衛生間裏洗手。暫且繞過了她。
嚴路不是天天在這裏吃飯。餘輝在家需要她過來的時候她才來,如果她剛好沒吃,餘輝一定會留她一塊吃。他的清單裏有一條要求,“吃飯要及時,不要餓肚子。”
這條規定雖說看起來有點奇怪,但的确是有點道理。
只是他年紀不大,如此注重養生感覺有些怪怪的。
吃完飯,餘輝嫌她來來回回的有些煩,就什麽也不讓她做了。
在舅舅家寄人籬下的日子,嚴路學會了看人家臉色,不想讨人厭。所以餘輝說什麽她便聽什麽。他覺得她煩,那麽她就不要亂動,坐着就好。
她一動不動,像個雕塑。
餘輝斜她一眼,抓起鑰匙,“走。”
嚴路沒有任何疑問,只管服從。
今天是禮拜五,嚴路的時間表裏,禮拜五八點過後是可以休息不做事的。
每個禮拜也只有這一天的晚上可以随心所欲。
但實際上她也并沒有随心所欲,因為禮拜五晚上餘輝總是找她,所以,她也沒閑着。
剛剛遭受一場精神上的暴擊,嚴路一路上都像個悶葫蘆,什麽話也沒有。
總歸是比她長些年歲,餘輝主動找些話題:“功課複習怎麽樣?”
“還行,該背的都背了。”嚴路随手從樹上拽了根柳條。
“都能順利通過?”
“能。”
“這麽有把握。”
“上高中都沒這麽利用時間,這再考不好,沒理由。”
“書呆子。”
說她她也不反抗,看來情緒的确是挺低的。
她把那根柳條甩來甩去,“我放假就回家了,你呢?到時候可沒人給你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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