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那個姓丁的

秦劍笑着,嚴路也笑了一下。

她就是再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前前後後這麽多次,受傷,生病,他幾乎一直在身邊陪護。

“那我就拿走了。這些日子,謝謝。”

“你已經謝過很多次了。”

兩個年輕人懵懵懂懂,話沒說透,已經尴尬地說不出話來。

憋了半天,秦劍說“我會提前一個禮拜回學校,你呢?”

“我……應該會最後一天回來。”

他的潛臺詞并未得到回應,或許她還是沒聽懂。

“也行,在家裏多休息休息,放松一下。不然下學期課程更緊,你可能又要忙得沒影兒了。”

“下學期,恐怕不會那麽忙了。”

她聲音很低,轉過身去,檢票的隊伍很快到了。

她的身影竟有些沉重,再不似初見那般的天真爛漫。不知道是不是那個人給了她這樣的微笑和表情,如果是,他真不知道是該恨他、嫉妒他還是感謝他。這個懵懂的少女,染上了一層類似風情的東西。

送走了嚴路,秦劍的手機響了,時間剛剛好。

他望向光禿禿的進站口,“林琳,人已經送走了。嗯,我啊……我還有四個小時,等一會兒。嗯,一個人。沒事,有什麽好謝的。好,回頭見。”

秦劍并非與嚴路差不多時間的火車,想必嚴路也早猜到了,她一直也沒催他快走。他們之間,有些事好像不用再說了。那層窗戶紙誰也沒去捅破,留着,倒也朦胧。

秦劍在候車室座位上睡着了,低着腦袋,兩腿岔開,人高馬大的,人群裏很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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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被人碰醒,他打了個哆嗦。睜開眼,竟是李素。

“李素?”

“啊,你怎麽在這兒睡了?別過點兒了。”

“幾點了?”

李素看看手表,“七點半。”

“還有四十五分鐘。”

“我要不來,你會不會就睡過去了?”

“多謝你叫醒我。”

“算了,不用客氣。誰叫我總能遇見你呢。”

李素也沒什麽東西,一個雙肩包,一個手提包。

她從手提包裏掏出一瓶綠茶給他。

秦劍剛睡醒,正口渴着,喝一口屬實解渴。

“嚴路走了?”李素問。

“走了。”

李素從包裏拿出一塊面包嚼起來,“要麽?”

李素猜他餓得慌,給了他一個新的。

“才買的,保質期內,安全,放心吃吧。”

秦劍笑了。

“你笑什麽?”

“我不是怕不安全。”

“每次我給你的水啊,食物啊你都不要,生怕能毒死你,看來是不餓啊,這餓了不也什麽都吃了嗎!”

秦劍笑着搖搖頭,咬了一大口。

嚴路一家本來住在市區,後來因為父親欠債,房子拿去抵押,也就沒了住處。

嚴路的姥姥在農村有套房子,臨去世前留給了嚴路一家三口。因為這件事,舅媽才這麽大意見,再也不往這裏來了。

往年人氣特別旺的小院兒,現在冷冷清清,地也沒人管,雞鴨鵝狗也都糊弄着養,雞圈裏弄得到處都是雞糞,院裏看家護院的大狗也好幾天沒吃了。

嚴路一進院,它倒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個精神,汪汪汪得叫起來,歡快得搖着尾巴。

嚴慶國是被狗叫醒的,趿拉着拖鞋出到院外,才想罵幾句,發現女兒回來了。

“小路?你怎麽回來了?”

他已經完全忘了現在是暑假。

“放假啊!”嚴路背着包進了屋。

一進廚房,鍋碗瓢盆全沒洗,鞋子擺了一地,地板也髒得要命。

“放什麽假?”

“放暑假啊!”

嚴路一路把垃圾撿起來收進垃圾桶,電風扇上的衣服,桌子上耷拉着的褲子順手也都給收了。

“啊……這麽快,放假了啊!”嚴慶國翻翻日歷,這一年真快呀!

“考試怎麽樣?”

“順利通過,全系第二。”

“好姑娘!”

嚴慶國胡子拉碴的臉上挂着一個大大的笑容。

笑容是會傳染的,嚴路也笑了。

“我媽呢?”

雖然知道,問了也是不痛快,但她還是得問問,一家人總得有個一家人的樣子。

“你媽去山東了。”

“山東,上次打電話不說和河北麽?”

“誰知道她一天都幹點啥!”

“去山東幹什麽?”

“跟人家幹美容。”

“幹得怎麽樣?”

“不知道,家裏的錢都讓她拿走了。”

“哦。”

嚴路沒講他話,嚴慶國也沒再往下延伸,剛見面,還是不要提這些不開心的。

大一這一年,嚴路的學費是勉強交上的,生活費舅舅舅媽給過幾次,媽媽偷偷給過幾次,父親也給過兩三回。錢不多,外加她自己打工賺的,勉強夠用。

她甚至還攢下來一千塊錢,那是在餘輝那裏打工的時候攢的。

同宿舍的小蓮給學生當家教,一個月也有一千塊,嚴路和她比一比,活輕松,錢卻是不少。餘輝的确是個大方的人。

嚴路把一千塊錢給了爸爸,“我賺錢了,攢了一千,現在上交給老爸,留着家用。”

嚴慶國被女兒嬉皮笑臉的樣子搞得很心酸,他沒要,“你自己賺的自己留着買點衣服穿,家裏沒有花錢的地方,地裏的菜就夠吃了。”

“那總得有肉吃啊!”

“買肉才幾個錢,聽爸的,你自己留着,就當替爸爸攢着!”

“哦,那好。”

嚴路理解爸爸的用意,沒再堅持。

一進家門就開始幹活,嚴慶國也沒閑着,把攢了一年的活全給幹了。家裏終于幹淨了。

嚴路做了兩道菜,蒜薹炒肉,香腸炒雞蛋,另拌了一個黃瓜做的小鹹菜。

看她這手法不像是一次兩次了,嚴慶國從旁邊若無其事經過的時候全都看在眼裏。

一個人躲進廁所的時候,嚴慶國哭了,一邊哭一邊打自己的腦袋。

“操操操!你死了算了!你死了算了!”

他愈發恨惱自己恨不得一頭撞死。

女兒做好飯,出來叫他。

嚴慶國忍着情緒歡快地喊了一聲,“來喽!”

農村的衛生間都蓋在外頭,嚴慶國從板縫裏,看見一個推着手推車的人忽然停在他家門口,還往裏望了一眼——是那個姓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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