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十年過去了

嚴路很快與這位律師見面了。想到他是與餘輝有關聯的人,她就忍不住落淚。

李律師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這份遺産,包含了她每天都去的房子。餘輝曾經說過,這房子不是他的。他只是借住。現在,這個房子是她的了。她想過變成這裏的女主人,但不想是這個結局。

難道他是早就料到有這麽一天,才早早計劃好要把遺産送給別人。面對離去,是什麽樣的感覺?他會每天都因此而郁悶麽?

在那樣朝不保夕的日子裏,她為什麽要惹他生氣,她很後悔,為什麽不聽他的話,什麽都聽他的,或許他會高興一點,或許,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後悔。

他從未提及過他的事情,他為什麽要扮成艾強,他為什麽會出現在案發現場,他是什麽身份,普通人還是警-察?到了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對他一無所知,還說什麽喜歡愛慕,她不配。

他的被子沒疊,在床上拱起一個漩渦,好像主人馬上就會回來睡一覺。

他的洗碗池裏還有沒洗的碗。

她坐在他常坐的沙發裏,看着光禿禿的客廳。平時他會在這裏看着她做運動。他的啞鈴和她的瑜伽墊堆放在一起。瑜伽墊包裹着啞鈴,像她正在抱着他。

她忽然悲痛不已,放聲痛哭。

嚴路挖牆盜洞的通過大輝找了些關系,終于見到了魏琳。她是一個女警,之前在鄉下,她假裝去找老丁收破爛也是為了掩人耳目。可是這位女警從來沒有找過她,想必是什麽都不想對她說吧。

咖啡廳裏,魏琳一身皮衣,幹練漂亮。嚴路輕輕坐到她對面,瘦得像根羽毛。

“聽說你找我。”她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你不來找我,我只好來找你。”

“我們都是為人民服務的,有情況可以直接打警局電話。”

“我不找警局,我只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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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一下,“好吧,你說。”

“餘輝在哪裏?他到底怎麽樣了?”

魏琳皺着眉頭,“誰是餘輝?”

早就料到她會這樣。

“那我問問別人,老丁呢,丁盛?”

“他?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她流淚了。

魏琳對付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不成問題,可看她這個樣子,她很是不忍心,畢竟她也是個女人。

“你們把他弄到哪裏去了?”

“我真地不知道。”

“那我問你,蓮花鄉的事,是怎麽回事?”

魏琳想了想,

“這件事我不應對你報備,這是我們的紀律。詳情相信你已經看過報紙。販-毒團夥被端了。”

“報紙上說,他們是在尋仇的時候被端的。”

“對。報仇心切,誤了大事,露了馬腳。”

“那是艾強的房子。艾強去了哪裏?”

魏琳喝了一口茶,面不改色,“你等我一下,我幫你問問。”

她拿着電話出去了。

過了十分鐘,魏琳回來了。

嚴路坐得像是雕塑。

“我跟所裏的同事打聽了一下,你說的那個艾強,很不幸,他死了。葬在蓮花鄉的山上。而你要找的那位叫餘輝的,根據你的描述,在管轄派出所內注銷的名叫餘輝的人,我們找到了,他也死了。他葬在卧龍寝園。”

嚴路頭腦發熱,全身的血都在上湧。

“葬?”

“嗯。根據你的描述,我只找到了這一個符合你信息的人。很不幸,他死了。”

“怎麽死的?”

“從蓮花鄉回來的路上遇上了交通意外。——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過去看看。”

怎麽說,他都是一個死去的結果。他們早就安排好了說辭,防着她的這一套。所以讓他“死”在了蓮花鄉回來的路上。倘若她說在鄉下見過他,他恐怕就要“死”在別處了。

握着杯子的手,指節已經泛白,去還是不去?

“好,麻煩你了。”

兩人乘坐出租車,來到郊區的卧龍寝園。這裏她從來沒有來過。她還是不能相信她說的話。

直到,她親眼看見他的墓碑。

那分明是他的名字,他的臉。不是艾強,不是丁盛,就叫餘輝。

根據魏琳的消息,在派出所管轄內注銷的,長成這個樣子,并且叫餘輝的,不可能還有別人了。

她對餘輝那麽熟悉,怎會認不出他微笑時微微眯起的左眼,微微上揚的嘴角。她熟悉他的樣子——沒錯。

“不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揪着自己的頭發,不能相信這一切。

“一定是你們,你們把他藏起來了!你們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她弱得一陣風就能吹倒。

魏琳被她搖晃得心顫。

魏琳扶着她:“你已經看見了,事實擺在你面前,我很遺憾,請節哀。”

“我不要節哀,他沒死,他沒死,他不會死的。我知道,我知道老丁,艾強都是餘輝扮的,你就跟我說實話吧。他到底怎麽了?”

魏琳态度堅決,立場鮮明。

該說的可以說,不該說的一個字也不能多說。

“不要亂猜。要相信官方,請節哀。”

“不,不會的。”

“嚴路,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請你振作一點。如果他還活着,他會想要看見你這個樣子嗎?都會過去的,相信我。”

“不!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他沒死,他一定沒死,你快告訴我!”

“嚴路,很對不起。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麽多。請節哀。”

“不要再對我說節哀這種話了!我求你,不管是誰,老丁,艾強,餘輝還是誰,你還給我一個就可以,不要都帶走好不好,我求你了。不不不,我剛才說的話都是胡說的。他們不是一個人,老丁是回老家去了,你告訴我老丁的地址好不好?我求你了。”

“嚴路,你冷靜一點。你剛剛還說你接受了老丁留給你的遺産,你現在問我要人……這……振作起來,好麽?”

嚴路流着眼淚,絕望了。是啊。老丁的遺産給了她,餘輝的墓碑擺在眼前,真正的艾強,他的雙胞兄弟,根據李雷的消息與魏琳的說辭,也早就死掉了。

“那……那……”她像個孩子,找不出借口了。

魏琳紅了眼眶,扶起嚴路,“你還年輕,路還很長。早點接受現實,對你是最好的辦法。”

她哭濕了她的衣服,讓她的心也碎了。

“這麽說,他是真死了嗎?”

“你都已經看見了,我很抱歉。”

“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嗎?”

“嚴路……”

“以後……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這個人了嗎?”

魏琳抱住她,什麽也不說了。

“輝哥……輝哥!你回來!你回來!”

墓園裏,一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女。她的心死了,她再也不會快樂了。

春夏秋冬,晝夜相替。

不知多少次了。

街上的車流如奔忙的小蟲,急急得跑來跑去。

一夜,又過去了。嚴路睜開眼睛,仿若還在未曾告別的昨日。

不是昨日。十年過去了。

她看着天邊升起的太陽,擦掉眼角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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