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雨過後,天氣依舊陰沉沉的,看不到一絲陽光。

時間漸漸逼近傍晚,空中仿佛籠罩了一層暗色的帷幕,有些霧蒙蒙的。

一輛無武裝偵察車從崎岖的泥淖中開過,巨大的車輪濺起一片淤泥。

“咚”的一聲,從車尾處響起。

“什麽聲音?”

坐在副駕駛上的偵察車隐隐聽到動靜,凝聲問道,一臉的警惕緊張。

他扭頭看了看後面,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哪有什麽聲音?你別一驚一乍的。再說了,這是在咱們的地牌兒,你害怕藍軍會突然出現不成?”

正在開車的駕駛員笑着打趣他。

“該不會是這一個多月裏,聽到了太過關于朱日和藍軍的傳言,心裏發毛了吧?”

偵察兵收回目光,身體坐正,大腦稍微放松了一些。

“什麽傳言?那可都是真的。你沒聽說過嗎?a階段演練的時候,第一支部隊剛剛進入演練場,就遭遇了藍軍方面的接連空/襲。衛星偵察、戰場防/毒更是交替出擊,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還有第二個出場的部隊,一仗打下來,被藍軍的電磁脈沖‘喂’得飽飽的,他們的通訊網直到戰鬥結束都還沒有架起來。你是沒看到導調大廳上的屏幕啊,藍軍的制導導彈就像是開了挂一樣,三十五公裏,十發炮彈朝對方的裝甲部隊開火,你猜怎麽着?十發全中!”

“到了第三支出場的部隊,等他們從戰場上下來,所有人就只有一句話,化/武、核/武教做人。”

“最悲催的就是咱們前邊那支部隊了。聽說他們為了避免被藍軍‘一鍋端’,選擇兵分兩路。重裝分散走小路,輕裝靠空運。結果呢,他們奔襲幾百公裏,剛剛抵達演練場,就被幾個前來慰問官兵的‘老百姓’把他們的指揮部都給端掉了。其實,這幾個‘老百姓’,就是藍軍的特種部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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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參加過這麽多次演習,就數這次的最難打。不過,也數這次的打的最為過瘾。只有來到朱日和,才能真正體會到,什麽是真實的戰場。”

偵察兵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最後發出一聲感慨。

“哎?”

突然,駕駛員盯着偵察兵頭頂上的鋼盔,驚訝出聲。

“怎麽了?”

偵察兵見對方盯着自己的腦袋瞅,有些不明所以地擡手摸了摸。

“你腦袋上怎麽冒煙了?”

駕駛員疑惑地開口問道。

“冒煙?!”

偵察兵聞聲,猛地睜大了眼睛,連忙把鋼盔摘下來。

果然,頭盔上的激光接收器正在冒着煙。

這預示着,他已經“陣/亡”了。

偵察兵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駕駛員。

“不是我!”

駕駛員腳踩剎車,連忙開口,證明自己的清白。

偵察兵盯着對方的頭頂,喃喃低語。

“我知道不是你。這下子,黃泉路上,有你跟我做伴,我也不會空虛寂寞了。”

“啥?”

這下,換駕駛員一頭霧水了。

他摘下鋼盔,看着仍在彌漫的煙霧,呆呆地看着偵察兵。

“我也‘陣/亡’了?”

“嗯。”

偵察兵點了點頭。

他仰頭抹了一把臉,無語望天。

“在自己的地牌兒上被藍軍繳了,也真夠憋屈的!”

“沒準兒,是咱們的同志誤傷呢?”

駕駛員心懷僥幸。

話音剛落,駕駛座一側的車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

“你們的車被繳了,下車吧。”

一個低沉中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來,打破了他們心中的疑問。

車門外,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裏。

他身穿一身綠色迷彩服,衣領處的領章是偵察時所用的防俘僞裝軍銜。

那雙眼睛如黑夜裏的璀璨星辰一般,明亮,深邃。

明明是孤身一人作戰,看他不慌不亂的架勢,就好像他的身後有千軍萬馬的救兵一般。

偵察兵跟駕駛員下車,看着原本屬于自己的越野車被對方開走,一時間默然。

“他……應該就只是一名普通的偵察兵吧?”

良久過後,越野車早已消失在遠方,駕駛員怔怔問道。

“你覺得呢?”

偵察兵反問他。

“看他那樣子,不像。更像是身經百戰的特種兵……”

駕駛員搖了搖頭,緩緩開口。

他說到這裏,聲音驟停,一臉後怕地看向身旁的偵察兵。

“他該不會是……藍軍派來實施‘斬/首’任務的吧?”

聽到對方的話,偵察兵也是滿臉的擔憂。

“應該不是吧?如果真來‘斬/首’的話,這麽重要的任務,怎麽着也該是直升機投放,哪有像他這樣徒步殺敵的?”

“但願吧!”

駕駛員耷拉下腦袋,凝視着泥濘不堪的地面,有悲傷緩緩傾瀉而出。

“唉!”

偵察兵見他這樣,一直隐而不發的惆悵也被勾了出來。

“出師未捷身先死,男兒有淚不輕彈。”

偵察車一路颠簸前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距離不遠處,有燈火若隐若現。

丁梓鈞腳踩剎車,拿出望遠鏡,環視了一下四周。

原來,在肉眼視線觸不可及的地方,竟然隐蔽着很多的崗哨。

這裏,不是單純的炮兵陣地,而是紅軍的指揮部。

丁梓鈞拿上單兵通信終端、北鬥導航定位系統,以及紅外指示器,推開車門,下車,朝着陣地中心的指揮部徒步潛行。

藍軍指揮部接收到傳輸回來的數據,派出裝甲部隊出動。

在距離紅軍指揮部5500米的地方,96a坦克停止前進,将炮筒對準紅軍指揮部。

淩晨時分,随着一聲令下,坦克實施精确打擊。

紅軍指揮部遭到藍軍的火力覆蓋,全軍覆沒。

李國棟環視了一下四周,沒有看到他想找的人,心裏愈發的焦灼不安。

“蘇記者,我們團長去哪裏了?他怎麽還沒回來?你說……”

他說得磕磕巴巴,聲音裏帶着毫不掩飾的擔憂。

“團長他不會是跟紅軍同歸于盡了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裏甚至染上了一絲顫抖。

蘇朵朵聞言,按着快門的手微頓。

她壓下心頭複雜的情緒,對着李國棟撫慰般地笑了笑,開口說道。

“不管是同歸于盡,還是安全撤出,他總歸是會回來的。”

李國棟聞言,微微一怔,繼而恍然地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瞧我這腦子,竟然忘了,這只是演習。”

那一聲炮火,意味着這場持續了近兩個月的演習終于宣告結束。

紅藍兩軍紛紛收兵,返回基地。

十分鐘……

二十分鐘……

三十分鐘……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藍軍部隊所有的人員會齊,只除了一個人。

丁梓鈞。

他把紅軍的精确信息傳送了回來,而自己卻沒有回來。

李國棟腿腳不便,急得直在原地轉圈,嘴裏小聲嘟囔着。

“不會出事的,團長一定好好的……不會有事的……”

整個隊伍裏,并沒有演習結束後的輕松,更沒有取得勝利後的喜悅。

有的,只是無邊的凝重,還有憂傷。

演習,并不是真正的戰争。

可是,依然會有傷亡,不加雙引號的傷亡。

“都怨我!如果當時我不搶着當駕駛員的話,丁團長也就不會……”

一位偵察車駕駛員蹲在地上,雙手糾扯着頭發,一臉的自責懊惱。

他指的是白天送丁梓鈞去敵後方偵察的事情。

蘇朵朵靜靜地站在一邊。

一直以來,她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

可是這一刻,她卻閉目,在心裏暗暗祈禱。

祈禱各路神仙保佑他安然無恙地回來,別讓今天的這份勝利沾染上不應有的遺憾和傷痛。

“回來了!回來了!”

“丁團長他回來了!”

突然,通訊兵的嘹亮聲音傳來,打破這種沉重的氣氛。

所有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站直身體,迎接對方的到來。

蘇朵朵猛地睜開眼睛,看見男人一步一步地緩緩走來,嘴角不由自主地綻放出一抹笑容。

那是從未有過的欣喜跟安心。

男人的鞋子、褲腳上沾滿了泥水,卻絲毫不影響他的俊逸隽秀,反而更顯男兒氣概。

“團長!”

李國棟扔掉拐杖,一瘸一拐地朝着丁梓鈞直奔而去,猛地撲進他的懷裏。

“團長,你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

旅長看着丁梓鈞,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停地點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因着這場不算誤會的誤會,因着這心心念念的再次重逢,官兵的眼眶濕了。

蘇朵朵摸了摸眼角。

濕濕的。

如果說,淚水見證軍人的拼搏跟喜悅,那麽,此刻她眼中的淚水又是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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