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手術室門推開。

小女孩兒被醫護人員推了出來。

蘇朵朵跟丁梓鈞趕緊起身。

或許是坐了太長時間的緣故,蘇朵朵剛一起身,就覺得雙腳鑽心一般的酸麻襲遍全身。

一時身形不穩,踉跄了幾下。

丁梓鈞心頭一緊,趕緊伸手,将她扶穩站好。

女孩兒的纖腰盈盈一握,仿佛稍一用力,就會折斷一般。

“怎麽了?”

丁梓鈞見女孩兒咬牙皺眉,嘴裏不時發出“嘶嘶”的吸氣聲,握在對方腰間的手一直沒有移開。

他低眸凝視着女孩兒,那雙漆黑的眸子裏閃過幾許不加掩飾的關心,眉心間也不自覺地凝結成一個疙瘩。

“沒什麽,就是腳麻了。”

蘇朵朵搖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

腿部傳來的陣陣酸麻讓她眉心緊鎖,不停吸氣。

她的雙腳不敢太過用力,身體不受控制地依附在男人身前,維持着身體平衡。

“用力跺跺腳。”

丁梓鈞半摟着她,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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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朵朵強忍着如螞蟻啃噬一般的酸麻,咬了咬牙,跺了一下右腳。

瞬間,更加強烈的酸麻痛感從腿部傳來,讓她始終不敢再跺第二下。

“不行了!不行了!”

蘇朵朵那張小臉皺成一團,連連嬌呼。

她的頭發拂過男人的臉龐,似乎也被她傳染一般,心頭浮起絲絲酥麻。

“朵朵,你怎麽了?”

程可茵甫一出手術室,就看見兩人親昵地倚靠在一起。

男人高大挺拔,女人高挑纖瘦。

一個英俊帥氣,一個嬌媚動人。

兩人站在一起,是那麽的般配和諧。

只是……

程可茵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不解。

她還以為他們兩人只是彼此認識而已,卻沒想到,他們的關系已經親密到這種地步了。

她原本不想打破對方之間那種無人可以插足的氛圍,卻又聽到女孩兒難以忍耐而發出的嬌呼聲,心頭一緊,趕緊走過來,關切地開口問道。

“腳麻了。”

丁梓鈞見女孩兒黛眉緊皺,一臉痛苦的樣子,幫她回答。

“哦,這樣。”

程可茵點點頭,表示明了。

“讓她坐下緩一緩吧。”

她溫聲說道。

“沒事。”

蘇朵朵從男人的懷裏探出腦袋來,對着程可茵笑了笑。

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由于其他的緣故,她的臉頰紅撲撲的,透着淡粉色,看上去格外的動人,添了幾許嬌媚。

她看到被醫護人員推着的移動病床,想起昏迷的小女孩兒,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一臉緊張地看向程可茵,眼神裏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擔心。

“可茵姐,那個小女孩兒怎麽樣了?”

她一邊問着,一邊從男人的懷抱裏抽出身來,一瘸一拐地走到病床前。

小女孩兒帶着氧氣罩,面色透着虛弱,但是之前蒼白的嘴唇上終于恢複了一絲血色。

“她只是昏迷,沒有其他的身體問題。而且,她被保護得很好,身體上一點傷痕都沒有。”

程可茵看着病床上的小女孩兒,神情一片溫柔。

“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就會醒過來了。”

蘇朵朵聽到程可茵這番話,一直緊緊繃着的心弦終于得到了放松。

“那就好。”

這樣,那個永遠陷入沉睡的女人應該可以得到安息了吧!

丁梓鈞走過來,垂眸看了看小女孩兒,得知她的身體狀況一切正常,心裏同樣松了一口氣。

“你的腳沒事了吧?”

他側首看向立在身邊的女孩兒,低聲問她。

蘇朵朵擡眸,跟男人的目光對上。

那雙眼睛漆黑深邃,如無底黑洞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淪其中。

“已經好了。”

她淺淺笑了一下。

然後為了證明自己并沒有說謊,擡起右腳輕輕跺了幾下。

腿部的酥麻并沒有完全散盡,不過,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

其實,她本來沒有那麽嬌氣的。

小時候跟着她父親去訓練場,磕磕碰碰,擦傷摔倒是常有的事。

這麽多年,她早就摔打出來了。

只是腳麻而已,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咬牙跺跺腳,下一刻立馬能跳能跑了。

可是,剛才看到男人一臉緊張的模樣,不知怎麽的,她只想感受一下被他關心的感覺。

現在回味一下……

嗯,那種感覺确實不錯。

想到這一點,女孩兒唇畔的笑意愈發的深刻了。

“我得需要回去了。”

丁梓鈞凝眸盯着她,緩緩開口。

“哦,好。”

蘇朵朵下意識裏點點頭。

小女孩兒生命無虞,醫院這邊暫時沒什麽事情了。

可是,那片坍塌的廢墟下面,還埋藏着三個人,等待着他們去救援。

他身為這次任務的直接負責人,确實應該回去了。

丁梓鈞見女孩兒并沒有聽明白他話中的深意,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問道。

“你是繼續待在醫院裏?還是跟我一起回去?”

蘇朵朵很想跟他一起回去,确切地說,是想跟他時時刻刻都呆在一起。

可是……

她微微笑了一下,緩緩搖頭,馬尾辮跟着搖晃了幾下。

“不了。這個孩子一個人待在醫院裏,身邊沒有人照顧,我放心不下。”

“嗯。”

丁梓鈞點點頭,贊同她的做法。

然後,他看向一旁的程可茵,平靜地開口。

“有什麽情況随時跟我聯系。”

程可茵笑着點頭。

“我明白。”

她見對方嘴唇抿了抿,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挑眉看着他,面露疑惑。

“還有什麽事嗎?”

丁梓鈞眼神微轉,視線在蘇朵朵身上劃過。

蘇朵朵見狀,揚眉淺笑。

“丁副營長,需要我回避一下嗎?”

她以為,他有什麽比較私密的話要對程可茵講,而當着她這個外人的面,他不好意思說出口。

丁梓鈞神色微僵,面無表情地瞪了她一眼,眼神裏隐隐夾雜着幾許不自然。

他沉吟了一瞬,然後看向程可茵,低聲說道。

“她的手受傷了,待會兒幫她處理一下。”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喑啞低緩,可是仔細一聽,他的聲線猶如繃直的琴弦一般,緊巴巴的,帶着一絲澀然。

聽到男人的聲音,蘇朵朵怔了一下。

她沒想到,他最後叮囑的,竟會是自己的傷口。

她凝眸直視着男人那張俊美無俦的堅毅側顏,心頭汩汩溫暖甜蜜淌過,激起絲絲漣漪蕩漾。

程可茵垂眸,視線掃過女孩兒的雙手。

在昏黃燈光的映射下,女孩兒的肌膚白皙柔膩,泛着瑩潤光澤。

只是,那上面遍布的斑斑鮮紅血口,看上去格外的突兀,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朵朵的。”

程可茵收回視線,看向丁梓鈞,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她的聲音依舊溫和輕緩,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謝謝。”

丁梓鈞道謝。

程可茵聞言,原本平靜的神情掠過幾許怔忡,随即失笑。

他這般行為,分明是把他跟人家女孩子劃為了一體。

“你這樣說可就見外了。朵朵也是我的朋友,照顧她,也是我應該做的。更何況,你可別忘了,我可是一名醫生。”

她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丁梓鈞耳根微熱,沒再說什麽。

他側首看向安靜站在身旁的女孩兒,低聲說道。

“我走了。”

蘇朵朵點頭。

“嗯,注意安全。”

小女孩兒被安排到病房裏,蘇朵朵一直在旁邊陪着她。

此時夜色已深,經過今天一連串驚魂動魄的突發事情,再加上下午那場與死神奪時間的奮力救援,她的身體明明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她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一邊照顧着依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兒,一邊留心注意着走廊裏是否有傷患被送到醫院的聲音。

可是,除了走廊裏偶爾傳來的腳步聲,她并沒有聽到什麽淩亂的動靜。

這也就意味着,被廢墟掩埋的那三個人還沒有被找到。

又或者……

蘇朵朵心神一緊,趕緊把飄遠的思緒拉回來,不願去想象那種可能性。

她微微俯身,伸手輕輕撫摸着小女孩兒的頭發,動作輕柔,面露憐愛。

她從小沒有媽媽,盡管父親對她呵護有加,可是,他卻永遠代替不了母親的角色。

這是一份永遠缺失的疼痛。

但是,跟小女孩兒比起來,她卻是幸運的。

她不曾擁有過媽媽的關愛,自然也就談不上失去。

但小女孩兒不一樣,她曾經擁有過,此時驟然失去,對她是怎樣的一種殘忍?

她才只有四五歲,正是無憂無慮的年齡,從此,卻要伴着疼痛長大,她能扛得住嗎?

從來,蘇朵朵不信鬼神,只相信自己。

可是此刻,看着小女孩兒稚嫩天真的臉龐,她卻暗暗祈禱,祈禱,上天對這個小女孩兒寬容一點,不要讓她失去更多。

突然,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程可茵手裏拿着繃帶跟藥膏走了進來。

蘇朵朵斂起心神,微微側首,擦了擦有些濕漉的眼角。

這才轉頭看向對方,唇角含笑,輕聲開口。

“可茵姐。”

害怕打擾到小女孩兒,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程可茵走到病床前坐下,取出藥膏跟棉棒。

“我來給你上藥。”

蘇朵朵擡手,看了看上面的傷口。

傷口外面被一層藥膏覆蓋着,不再流血,看上去也沒有之前那麽觸目驚心了。

“不用了吧?”

程可茵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職業病使然,讓她忍不住開口輕斥道。

“怎麽不用?你以為這還是在國內啊!在這裏,不管是頭疼腦熱,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傷口,都不能掉以輕心。否則,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會要了你的命。”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沒有平日裏的輕柔和緩,帶着幾分嚴肅和認真。

蘇朵朵聽到對方的話語,沒有任何的不悅,反而淺淺笑了一下。

其實,她不是對自己的傷口不在意,更不是把生命當作兒戲。

她可是惜命得很。

只是,她傷口處塗抹的那些藥,是那個男人給她處理的。

她還記得男人噴灑在她手背上的灼熱氣息,他溫柔輕緩的動作,緊張關切的神情……

想到這一些,她還真的有點舍不得把他留在手上的痕跡給抹掉。

“沒想到,你跟梓鈞挺熟的。”

程可茵一邊給蘇朵朵抹着藥膏,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問道。

明明她的動作專業而又熟練,力道也把握得很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蘇朵朵就是覺得跟男人那種透着小心翼翼的動作比起來,她好像把自己弄得更疼一些。

好吧,她承認,這有可能是她自己的錯覺。

傷口處傳來隐隐痛意,蘇朵朵并沒有感覺到有多麽的難以忍受。

除了眉心偶爾微縮,面上看不出絲毫的痛楚。

“還好吧。”

蘇朵朵微微聳了聳肩。

她回答得簡單,不是敷衍。

只是,除了這三個字,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麽關心在乎一個人。”

程可茵繼續開口,表情平靜,一片坦然。

蘇朵朵聽到對方的這句話,眉眼彎了起來,透着幾分毫不掩飾的雀躍。

“是嗎?”

她無意識地喃喃低語。

程可茵見她這副直白而又嬌羞的神态,宛如少女懷春一般,輕輕笑了笑。

“是啊。你不知道,還在軍校的時候,他可是我們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不光人長的帥氣好看,就連各項成績也都甩別人好幾條街。每次訓練的時候,訓練場周圍都會圍着好多人,就是為了一睹他的風采。”

“這麽誇張?”

蘇朵朵有些驚訝。

她還以為,像他那樣的人,應該是很低調的呢!

程可茵笑了笑,繼續開口。

“只可惜,他一心撲在訓練場上,可是傷透了很多女生的心。記得有一次,我們專業的一個女生終于鼓起勇氣跟他表白……”

蘇朵朵聽到這裏,雙手不自覺地握緊,眼神裏流露出濃濃的警惕,就像護食的小動物一般。

“放松。”

程可茵正在給她纏繃帶,見她手掌纂成拳頭,心下好笑,出聲提醒道。

等到手心裏鑽心的疼痛襲來,蘇朵朵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于緊張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掌打開,略帶急切地開口問道。

“然後呢?”

“其實,那也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表白。梓鈞這個人太冷了,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他身上的強大氣壓。”

程可茵給蘇朵朵纏好繃帶,打了一個結,頗有感觸地說道。

“那個女生拿出一封情書遞給他。結果,他只是掃了一眼,說了聲‘謝謝,對不起’,就離開了,留下那個女生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蘇朵朵眼睛眨巴了一下,心裏有些好笑,這确實符合他的性格。

“可茵姐,這件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她有些好奇地開口問道。

既然那個女生采用送情書這種迂回的方式,估計當時應該不會有太多的人在場。

所以,她是怎麽知道的呢?

程可茵把藥膏跟繃帶整理好,唇畔依舊噙着笑容,只是神情有些恍惚。

“因為,那個女生,就是我。”

許久過後,她才終于開口,解開蘇朵朵心中的疑惑。

可是,聽到她的回答,蘇朵朵的內心更加驚愕了。

她以前還單純地以為,丁梓鈞跟程可茵之間的關系只是比一般的人熟稔了一點,卻沒想到,他們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再然後呢?”

蘇朵朵的唇角勉強扯出一絲弧度,笑意淺淡,帶着幾分酸澀。

程可茵見她這般模樣,定睛看着她,眉毛微挑,唇畔的笑意濃郁,透着幾許促狹。

“怎麽?吃醋了?”

蘇朵朵被對方說中心事,心頭一緊,臉頰漸漸升溫,直至發燙。

她摸了摸鼻尖,面上流露出一絲不自在。

“是有點兒。”

她沒有掩飾,更沒有否認,大大方方地承認道。

雖然明知道他們之間沒什麽,心裏卻還是有點兒不舒服。

就好像自己心心念念的東西,被別人摸了一下那種感覺。

話音剛落,她突然想起什麽,略帶驚愕地看向程可茵。

“可茵姐,你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她表現得真有這麽明顯嗎?

程可茵無奈失笑。

“你的表情都寫在臉上呢,想不知道都難。”

蘇朵朵面上的粉色更加明顯了,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借此掩蓋自己的尴尬。

程可茵适時收斂,不再打趣她,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沒有然後,他拒絕得很徹底,而我,那時候太膽怯。”

她說到這裏,微微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清淺了許多,就連聲音也莫名有些低沉。

“如果說,真有後來的話,那就是我跟……”

“媽媽……媽媽……”

程可茵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小女孩兒不安的夢呓聲打斷。

兩人神情微怔,随即看向小女孩兒,眼睛裏盡是無法掩飾的驚喜。

小女孩兒雙手胡亂地抓扯着,嘴巴嗫嚅,夢呓不斷。

那張黝黑的小臉緊緊地皺成一團,似乎夢魇一般,模樣看上去痛苦極了。

“媽媽……媽媽……”

她的聲音稚嫩,夾雜着濃濃的不安,隐隐帶着一絲哭腔。

“沒事的,沒事的。”

蘇朵朵輕輕地拍了拍小女孩兒的胸口,輕聲安慰着,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輕緩。

“媽媽在這裏。”

聽到女孩兒充滿憐愛輕柔的聲音,程可茵微微驚訝。

明明她自己還是一個沒有完全長大的孩子,她卻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母性的光輝。

小女孩兒嘤咛一聲,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或許是長時間沒有接觸到光線,被昏黃的燈光刺激,她痛呼一聲,那雙眼睛又迅速閉上。

蘇朵朵俯身,把手覆蓋在小女孩兒的眼睛上方,給她遮擋住光芒。

“沒事了,可以把眼睛睜開了。”

小女孩兒聽到一個甜美溫柔的聲音,仿佛和煦的春風一般,聽上去格外的舒服。

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試探性地睜開。

一個年輕漂亮的大姐姐坐在她的床前,正一臉溫柔地看着自己,就像童話故事裏的天使一樣。

“你是天使嗎?”

小女孩兒嫩生生地問道,聲音清脆,帶着一絲虛弱。

蘇朵朵摸了摸她的臉頰,莞爾一笑。

“我是姐姐,不是天使。”

“哦。”

小女孩兒似懂非懂,吃力地點了點頭。

她環視了一下四周,屋子裏還有一個大姐姐立在一邊。

周圍一片陌生,跟她的房間完全不一樣。

小女孩兒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膽怯,惴惴不安地開口問道。

“姐姐,我這是在哪裏?我媽媽呢?我想要媽媽。”

蘇朵朵将她有些淩亂的頭發整理好,沉吟了一瞬,緩緩開口,柔聲安慰着。

“這是醫院,你生病了,在這裏住幾天就好了。”

“那我媽媽去哪裏了?她怎麽不陪着我?是不是我不乖,惹她生氣了?”

小女孩兒可憐兮兮地問道,眼神裏流露出擔心被遺棄的恐慌與不安。

“媽媽她……”

蘇朵朵抿了抿嘴唇,面色掠過幾許猶疑,不知道該怎麽跟小女孩兒解釋,更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的媽媽,已經不在了。

“媽媽她躲起來了,在跟你做游戲呢。等你睡着了,就會見到媽媽了。”

她終究還是不忍心告訴小女孩兒那個殘忍的真相。

只希望,這個善意的謊言,能将她幸福快樂的時光再延長一段時間。

小女孩兒聽到蘇朵朵的話,不哭也不鬧。

她乖乖地閉上眼睛,期待着在夢中,能跟她的媽媽重逢。

丁梓鈞驅車折返回坍塌的房屋處。

工兵連跟醫療隊已經趕到,正在争分奪秒地實施搶救工作。

此時已經進入深夜,天幕黑漆漆的,原本璀璨奪目的繁星也不知為何躲在了夜幕後面,不肯露出閃閃星光。

朱巴的路燈本就稀少,即使深處市區,也僅有幾盞路燈照明。

燈光昏黃晦暗,在無邊的漆黑夜幕下,幾乎猶如螢火之光,不足以照亮整個天際。

沒有房屋建築圖,夜空漆黑一團,幾盞路燈幾乎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整個搜救工作幾乎無法繼續施展。

“丁副營長!”

李國棟看到越野車停下,車上的人大步朝着這邊走來,他神情一振,趕緊快步迎了上去。

“情況怎麽樣了?”

丁梓鈞邊走邊問,面容嚴肅而又凝重。

“又找到兩具。”

李國棟跟在他身後,腦袋微垂,低聲回答。

他的聲音低沉澀然,似乎是在壓抑着什麽。

丁梓鈞聞言,腳步猛地停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纂成拳頭,就連挺直的背脊也不由得僵滞在那裏。

是兩具。

即使找到了他們,也沒能把他們嗯生命從死神手中奪過來。

丁梓鈞擡頭望了一下夜空,整個天際似是被一層陰沉沉的幕布籠罩着。

低沉,壓抑。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另一個人呢?”

許久之後,丁梓鈞将心頭所有的情緒壓下,沉聲問道。

“還沒有找到。”

李國棟耷拉着腦袋,神情裏流露出一絲頹敗。

其實,他們明白,都已經過去這麽長時間了,生存的希望已經十分的渺茫,幾乎為零。

丁梓鈞走到廢墟前,不遠處,有三具屍體并排靠在一起。

而在今天上午的時候,他們還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由于不确定最後那個不知被掩埋在何處的人是否還存活着,工兵連沒有動用鏟車或者是挖掘機,只能依靠人力,還有兩條搜救犬。

他們已經持續工作了好幾個小時,身體跟大腦的負荷早已達到了最大值,但是他們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或許,那人還活着,正在等待着他們的救援。

只要快一點,再快一點,就能挽救一條生命。

“丁副營長,我們已經查探到這次坍塌事件的原因了。”

李國棟站在丁梓鈞身後,低聲說道。

“是什麽?”

丁梓鈞凝視着面前黑漆漆的一片廢墟,表情凝重。

“是一枚迫/擊彈引起的。”

李國棟彙報着。

聽到對方的聲音,丁梓鈞身體微滞,轉身看向李國棟,眉心下意識裏蹙緊,擰成一個疙瘩。

“迫/擊彈?”

喑啞的聲音裏透着幾分沉重,還有疑惑。

“是。據工兵連的同志說,這枚迫/擊彈很有可能是上次政/府軍與反政/府軍雙方交戰時,墜落到這棟別墅的。當時由于某種不可預知的原因,這枚炮/彈并沒有發生爆炸,遺留在房子的某一處。”

李國棟說到這裏,略微停頓了一下,繼而再次開口。

“或許是它的引信被激發,這才将它引爆。”

從而造成現在這種凄慘的場面。

“汪!汪!”

突然,搜救犬在一塊巨石前停下,沖着它的訓導員叫了兩聲,然後,在原地趴了下來,尾巴擺動個不停。

聽到這兩聲犬吠,所有的人全都朝着那塊巨石看去,神情俱是一震。

訓導員摸了摸搜救犬的腦袋,以示嘉獎,然後帶着它回到平地上,将“戰場”留給其他的戰士。

經過近半個小時的努力,那塊巨石終于被移開。

為了避免給埋在下面的人造成傷害,戰士們放棄使用工具,徒手刨挖那些碎石沙礫。

最後,終于将那人救了出來。

“他還有呼吸!他還活着!”

有戰士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揚聲喊道。

聽到那名士兵嘹亮激動的喊聲,所有的人全都為之一振。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醫療隊沒有片刻遲疑,擡着擔架,将那人小心翼翼地擡到救護車上。

“李連長,你安排幾個人留在這裏,守護好他們。”

丁梓鈞對着李國棟說道。

他們,指的是在這次事故中遇難的那三個人。

“是。”

李國棟領命。

此時早已到了宵禁時間,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醫院,丁梓鈞再次驅車,在前面為救護車隊開路護航。

院子裏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還有淩亂倉促的腳步聲。

蘇朵朵心頭一凜,把手從小女孩兒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來,給她蓋好被子,快步走到窗前。

她向醫院樓下望去,夜色太黑,燈光太暗,看不太清楚。

蘇朵朵心髒狂跳,快步走出病房。

走廊裏,一隊醫護人員擡着擔架,行色匆匆地朝着搶救室快步走去。

擔架上,那人血肉模糊,鮮血跟泥土凝成一片,讓人不忍直視。

絲絲鮮血滲出,滴落在地面上,鮮紅鮮紅的。

後面,一抹挺拔筆直的身影出現在女孩兒的視線裏。

蘇朵朵停下腳步,擡眸看向對方。

兩人中間隔着兩三米的距離。

蘇朵朵緊緊地凝視着男人的眼睛,似是無聲地詢問。

“只救出他一個。”

丁梓鈞明白她心中所想,濃眉微斂,沉聲說道。

聽到丁梓鈞的回答,蘇朵朵暗暗松了一口氣。

幸好,還有人活着。

幸好,不是最壞的結果。

幸好,小女孩兒還有親人。

“那個小姑娘怎麽樣了?”

丁梓鈞開口問道。

“已經沒事了。剛剛醒過來,現在又睡着了。”

蘇朵朵溫聲開口。

“累了吧?”

男人走到女孩兒面前,垂眸凝視着她,嘴唇抿了抿,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問道。

湊近了才發現,女孩兒那雙明亮燦然的眸子裏布滿了血絲,面色也透着一絲蒼白,看上去有些憔悴。

“還好。”

蘇朵朵莞爾淺笑,搖了搖頭。

紮着的馬尾有些松散,鬓邊有縷縷散發垂落下來,随着她搖頭的動作輕輕搖晃。

“回去休息一下吧。”

丁梓鈞開口說道。

他見女孩兒憔悴蒼白的臉色,心頭泛起一絲疼惜。

“不用了,反正天也快亮了,我在這裏再陪一陪那個小姑娘。”

蘇朵朵柔聲回道。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走到搶救室前,等待着手術結束。

“傷口還疼嗎?”

丁梓鈞垂眸,見女孩兒的手上纏着繃帶,低聲問道。

蘇朵朵手腕輕擡,微微轉了轉,眸光流轉。

“不疼了。”

她柔柔地笑了一下,聲音悠揚輕緩。

突然,女孩兒想起什麽,湊到男人身邊,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喂。”

丁梓鈞側首看她,無聲詢問。

兩人隔的很近,中間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距離。

甚至,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體溫。

“我還想再問你一個問題。”

女孩兒挑眉,迎上男人的目光,語氣裏透着一絲撒嬌的意味。

丁梓鈞聞言,移開目光,看向一邊,唇角似乎悄悄彎起一抹清淺弧度。

“哎,你不出聲,就代表你同意了。”

女孩兒踮起腳尖,清脆的聲音在男人耳邊響起。

明明經過了整整一天的颠簸磨砺,她的發間仍然帶着絲絲芬芳。

丁梓鈞的耳根處微微發熱,皮膚微癢,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動了幾寸。

蘇朵朵看到他的動作,眉眼間的笑意越發的濃郁深邃了。

“我問了?”

她故意試探性地開口問他。

丁梓鈞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顯然已經默許。

只是,他想起之前見面時她問的那個問題,唇瓣微張。

“如果是那個問題,我不會回答。”

蘇朵朵眨了眨眼睛,這才恍然。

她的唇角向上翹了翹,心情似乎很好。

“放心吧,不是那個問題。”

反正,她又不急在一時。

“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蘇朵朵挑眉看着男人那雙漆黑眸子,緩緩開口。

丁梓鈞微怔,嘴唇動了動。

“不許說不知道,也不許說不想回答。”

蘇朵朵搶在他前面開口。

丁梓鈞撇開視線,俊臉微微繃緊。

許久過後,性感的唇瓣輕啓,喑啞醇厚的聲音響起。

“沒想過。”

啧!

蘇朵朵一時無語。

這個回答,很真夠氣人的。

“那你現在想吧,想好了再回答。”

蘇朵朵雙手抱臂,下巴微擡,促狹地看着他。

“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蘇朵朵以為得不到男人的回答時,就見男人移開視線,低聲回道。

“什麽?”

蘇朵朵沒有聽清,身體動了動,繞到男人面前。

女孩兒的那雙眼睛太過灼熱,丁梓鈞不自在地抿唇,垂在身側的雙手悄悄握緊。

“沒有喜歡的人。”

他凝聲開口。

“丁副營長,你可……”

蘇朵朵剛想開口,搶救室的門被推開,立刻斂了神色。

出來的人是程可茵。

“可茵姐,那人怎麽樣了?”

蘇朵朵走到程可茵面前,關切地問道。

程可茵将口罩摘下,眉心緊鎖,帶着從未有過的沉重。

“病人失血過多,急需輸血,可是他的血型是罕見的RH陰性,血庫裏的庫存量完全不夠。”

“我回營區,問問有沒有合适的血型。”

丁梓鈞沉聲說道。

其實他們都知道,就算是有能夠匹配的血型,時間也來不及了。

“可茵姐,抽我的吧。”

蘇朵朵伸出胳膊,語氣堅定。

她的胳膊很細,皮膚白皙,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我的血型跟他匹配。”

“朵朵,他的用血量很大,可能會超過400毫升。”

程可茵眉間的褶痕并沒有因為蘇朵朵的話而舒展開。

“至少,可以撐一段時間,不是嗎?這樣,也可以給丁副營長多争取一些時間。”

蘇朵朵笑着說道,眼神堅毅。

“好吧。”

程可茵颔首,然後看向丁梓鈞,凝聲道。

“梓鈞,快去快回。”

丁梓鈞抿唇,深深地凝視了女孩兒一眼,最後,什麽也沒說,毫不遲疑地迅速轉身離去。

三個小時過後,朝陽劃破夜幕,從東方緩緩升起。

朝霞映紅了半邊天,宛如火紅的綢緞一般。

突然,一聲急促而又尖銳的剎車聲在聯南蘇團二級醫院的大院裏響起,打破清晨的寂靜。

一隊身穿軍綠色迷彩服,頭戴藍色鋼盔的官兵從越野車上下來,快步朝搶救室疾奔而去。

一個個戰士随着醫護人員去采血室,而丁梓鈞則站在搶救室門口,眼睛緊緊地盯着那扇門。

房門被推開,女孩兒被一名護士攙扶着緩緩走了出來 。

丁梓鈞神情一緊,沒有片刻的遲疑,大步朝着女孩兒走去。

他的步伐似乎沒有了平日裏的穩健,隐隐帶着不加掩飾的急促跟擔心。

女孩兒的腳落在地上,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軟綿綿,輕飄飄的。

如果不是身邊有醫護人員攙扶,或許,下一秒,她就會因為體虛乏力而摔倒在地。

丁梓鈞快步走到女孩兒身邊,在她面前站定。

那雙眼睛緊緊地凝視着她,似有火花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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