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簡單地用完早餐後，丁梓鈞把桌子上的垃圾收拾幹淨，對蘇朵朵說道。

“你去哪兒？”

蘇朵朵身體正了正，出聲問道。

“雖然人已經……可是那裏還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處理。”

丁梓鈞緩緩開口解釋着，聲音有些低沉。

雖然後續的工作已經由工兵連那邊接手，可是這件事情是他經手的，他也有責任幫忙善後。

畢竟，還有三具屍體躺在那裏。

“嗯，我知道了。”

蘇朵朵點點頭，表示明了。

她擡眸看着男人，眼神裏流露出幾許不加掩飾的關心與心疼。

男人的眼眶有些泛紅，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平日裏刮得幹幹淨淨的下巴此時已經長出了青色的胡渣，看上去有些落拓不羁。

就連作訓服上也被汗水與泥漬浸染，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她已經一個晚上沒有合眼了，他又何嘗不是呢？

“回去的路上，讓別的士兵開車，你眯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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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朵朵看着男人那張堅毅俊朗的臉龐，關心的話語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女孩兒的聲音清淺綿柔，透着無法遮擋的憐惜。

丁梓鈞聞言，起身的動作微滞，轉眸看向對方。

女孩兒的目光微微閃爍，帶着幾分嬌羞，卻還是從容地跟他的視線對上。

她的眼神澄澈幹淨，如淙淙流水一般，攝人心魄。

那張過分白皙，甚至有些蒼白的臉頰上染上一層粉色，襯得巴掌大的小臉越發的嬌媚了。

丁梓鈞靜靜地凝視她片刻，随即唇畔勾起一絲輕淺笑意，融化了那張冷毅剛硬的面龐。

“我會的。”

他說完這句話，站起身來，朝着病房門口走去。

蘇朵朵目視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耳邊是房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

她垂下眼睑，纖長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宛若翩翩起舞的蝶翼一般。

窗外，朝陽緩緩升起，縷縷光芒透過敞開的窗戶照射進來，投映在女孩兒的臉頰上。

由于失血過多，本就白皙剔透的肌膚越發的透明，仿佛稍稍用力一碰，就會破碎一般。

高強度的體力勞動，連夜的不眠不休，再加上一直緊繃着的心弦，這一刻松懈下來，蘇朵朵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全身酸軟無力，疲憊到了極點。

她縮回病床上，緩緩地閉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下。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模糊的視線裏，一抹身影恍惚映入眼簾。

“朵朵，你醒了？”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帶着些許關心。

灼燙的陽光刺得蘇朵朵的眼睛有些發澀，她擡手擋了擋，眼睛微眯，這才适應。

“可茵姐。”

她認出對方，微微笑了一下。

蘇朵朵側首看向窗外，此時陽光正豔，黃燦燦的，宛如熾熱的火焰一般。

“現在幾點了？”

她開口問道。

程可茵笑了笑，起身扶着她靠在床頭，順勢遞給她一杯白開水。

“還不到九點。”

也就是說，她睡了還不到三個小時。

“再睡一會兒吧。”

程可茵見她面色依舊疲倦，輕聲說道。

蘇朵朵搖了搖頭。

“不了。”

她睡得已經夠久了。

“對了，可茵姐，那個小女孩兒呢？”

蘇朵朵猛然想起什麽，看向程可茵，眼神裏滿是緊張。

“她已經醒了，正在陪着她爸爸。”

程可茵低聲回道，聲音帶着一絲憐惜，還有幾許傷感。

“她爸爸？”

蘇朵朵聞言，眉心緊緊皺起。

“嗯。”

程可茵點點頭，繼續說道。

“手術還算成功，只是……”

她說到這裏，聲音微頓，就連神情也染上些許憐憫。

蘇朵朵凝視着對方，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等待着她接下來的話。

“只是……他的傷勢比較重，全身上下多處損傷，現在還在昏迷當中。如果，他能在四十八小時之內醒過來的話，應該就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了。否則……”

程可茵後面的話沒有說完，蘇朵朵卻也明白她話中的含義。

蘇朵朵走到重症監護室。

那個小女孩兒正站在病房外，雙手扒着狹小的玻璃門，一眨不眨地看着躺在病房裏的人。

她的身上穿着病號服，将她幼小的身體包裹起來。

空蕩蕩的，看上去越發的瘦弱了。

蘇朵朵放輕了腳步，緩緩走過去，在小女孩兒身邊蹲下。

小女孩兒覺察到身邊有人，扭頭看了看她，然後像是視若無睹一般，再次扭頭，靜靜地凝視着病房內的人。

她的眼睛很大，漆黑一片，卻又有些空洞，少了些許明亮。

“小妹妹，你吃過早餐了嗎？”

蘇朵朵蹲下身子，擡眸看着小女孩兒，柔聲問道。

小女孩兒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那雙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沒有絲毫的回應。

蘇朵朵見她這樣，心中的憐惜更甚，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濃郁了。

“你都好長時間沒有吃飯了，肚子不餓嗎？”

她再次開口，聲音比之前更加輕柔了。

許久過後，小女孩兒終于有了反應。

“我等爸爸一起吃，還有媽媽，爺爺奶奶。”

她緩緩扭頭看向蘇朵朵，開口說道。

稚嫩的聲音染上幾分哽咽，帶着不加掩飾的濃濃期盼。

“他們……”

看着小女孩兒那雙眼睛，蘇朵朵的聲音微哽，不知道該怎麽把那個殘忍的事實告訴給她。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他們都已經吃過了。你不吃飯，他們會很傷心的。”

小女孩兒聞言，大眼睛眨巴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

“是不是因為我不吃飯，媽媽才一直躲着不見我的？如果我把飯全都吃光光，她是不是就會出來見我了？”

她的聲音稚嫩清脆，眼神裏盡是不加掩飾的企盼和渴望。

“媽媽她躲起來了，在跟你做游戲呢。等你睡着了，就會見到媽媽了。”

這是昨天晚上她安慰小女孩兒時說的話。

确切地說，是她說的一個謊言。

此時，看着小女孩兒那雙眼睛，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戳破這個謊言。

“我要吃飯，我要見媽媽。”

小女孩兒不明白面前這個姐姐看她的眼神為什麽那麽的難過？

此刻，她的心裏就只有一個念頭。

吃完飯，她就可以見到媽媽了。

蘇朵朵努力扯出一絲笑容。

“好。”

她站起身來，牽着小女孩兒的手坐到病房外的木椅上，把早餐一一拿了出來。

小女孩兒雙手抓着面包，吃得又急又快。

好像是餓得狠了，又好像是希望趕快把這些早餐統統吃掉。

“咳咳……”

她吃得太急，被噎着了。

“慢點吃。”

蘇朵朵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拿出牛奶放到她嘴邊。

……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小女孩兒就把早餐解決掉了。

她捏着空空如也的面包袋，垂頭看着地面，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小妹妹，你怎麽了？”

蘇朵朵見她這樣，有些手足無措。

她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并不懂得怎麽安慰人。

“是不是我永遠都見不到媽媽了？”

小女孩兒擡頭看着蘇朵朵，眼睛裏被蒙蒙霧氣籠罩着。

蘇朵朵伸出手，把小女孩兒臉上的淚水輕輕擦掉，輕聲說道。

“不會的，你什麽時候想媽媽了，就會見到她的。媽媽永遠都在你的心裏。”

她的眼睛裏泛着淚光，臉上卻是帶着淺淺笑意，聲音更是輕柔到了極點。

“媽媽也會一直看着你的，看着你慢慢長大。”

小女孩兒聽到蘇朵朵的話，原本壓抑着的哭聲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來，黝黑的小臉皺成一團。

蘇朵朵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着。

“不哭了，媽媽見到會傷心的。你看，爸爸還在那裏，需要你保護他呢。”

小女孩兒一邊抽泣着，一邊扭頭看向病房內，眼睛紅紅的，卻是燃起一絲光亮。

“我要保護爸爸！”

蘇朵朵回到旅館，把身上滿是灰塵的衣服換下來，順便沖了一個澡。

她換好衣服，剛剛走出房間，就跟住在對面的陳子翔打了一個照面。

“主編。”

她跟對方打了一聲招呼。

“出去？”

陳子翔看了看她的裝扮，開口問道。

“是。”

蘇朵朵點頭。

“聽說你昨天一整晚都待在醫院裏，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

陳子翔徐徐說道。

他的神色平靜自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細聽之下，聲音裏仿佛夾雜着些許關心。

“在醫院裏已經休息過了，想去城區那邊看看。”

蘇朵朵笑着回道。

“朵朵，這次來南蘇丹，并不是只有你一個記者。”

陳子翔見她眼眶微紅，臉色也白得有些不正常，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

蘇朵朵聞言，神色微怔，靜靜地凝視着他。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于嚴厲，陳子翔趕緊開口解釋。

“朵朵，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次的采訪任務雖然很重要，但是你也不能太拼了。我們是一個團體，你別把所有的任務都攬到自己身上。”

蘇朵朵聽到他的這番話，微微笑了一下。

“主編，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你放心，我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