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既那聲毫無預期卻又振聾發聩的炮火聲之後，一陣陣密集的槍聲随即響起，同時，偶爾還伴随着越發猛烈的炮/彈聲。

就像是過年時燃放的鞭炮一樣，噼裏啪啦地響個不停。

聲音急促而又密集。

可是，這幾乎沒有斷連的響聲裏卻絲毫讓人感受不到新年的喜慶跟愉悅。

有的，只是漫無邊際的慌亂跟恐懼。

林可菲沒有了之前的盛氣淩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這副樣子，就像是一個随時都會失去操控的皮影一般，搖搖欲墜。

“怎……怎麽會突然有槍/炮聲？不是說這裏已經安全了嗎？怎麽又開始打仗了？”

林可菲看向蘇朵朵，眼神裏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驚慌跟無措。

或許是受到驚吓，那張本就白皙的臉頰越發的蒼白了許多，甚至連血色也悉數退去。

蘇朵朵沒有回答她的話，視線落在不知名的某處，仿佛陷入了沉思。

她的眉心緊緊鎖起，在經過了最初的震驚之後，她的神情只剩下了嚴肅而又凝重。

林可菲沒有得到對方給出的答案，但是從蘇朵朵的神情裏也能夠看得出來，外面不斷傳來的槍/炮聲昭示着此刻的危急。

“會不會……是那些士兵正在訓練？不是說這裏離着中國營區比較近嗎？能聽到槍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即使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答案，她也寧願編織一個不切實際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仍然不願意相信那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蘇朵朵看了看林可菲，面色依舊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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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你聽到的就是槍聲，真槍真彈。或許，現在外面就像你心裏所想的那樣，炮火連天，亂成了一團。”

她的神情平靜而又淡然，可是唇角一直勾起的笑意卻不知何時早已收斂起來，隐隐地流露出幾許沉重。

林可菲聞言 ，僅存的那點希冀瞬間灰飛煙滅，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她的身體像是失去了最後的支撐一樣，無力地後退了幾步。直到碰到後面堅固的牆壁，這才免遭跌落在地的尴尬局面。

怎麽會這樣呢？

她來的時候，明明已經全都打探好了。

政/府軍跟反/政/府軍已經在聯合國的調解下簽訂了停戰協議，這裏早就沒有戰亂發生了。

可是，怎麽她才剛到這裏幾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她就……她就不會來這裏了。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會突然有槍聲？”

林舒雅跟陳子翔也都聽到了聲音，想要出門查看一下。恰好在走廊裏看到蘇朵朵跟林可菲，快步走了過來，出聲問道。

“會不會……又像之前那樣，戰亂突然間就爆發了？”

林舒雅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裏透着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

即使在來南蘇丹之前，她早就做好了時刻面對戰争的心理建設。

可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她的心裏還是不可避免的生出濃濃的恐懼跟慌亂。

“不知道。”

蘇朵朵搖了搖頭，沉聲回道。

“姐，不會吧，你不要吓我。”

林可菲聽到林舒雅的聲音，連忙跑到她身邊，緊緊地抓住對方的胳膊，語氣慌亂地說道。

林舒雅見妹妹這樣，強壓下心頭的驚慌，拍了拍她的手背，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柔聲安慰道。

“菲菲，別這樣，不會有事的。”

可是林可菲卻沒有聽到，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恐懼當中。

“姐，我想回家。我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了，我想爸爸媽媽他們。”

她一邊抽噎着，一邊對着林舒雅說道。

林舒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将對方摟在懷裏。

“菲菲，別怕，姐姐會保護你的。”

林可菲窩在林舒雅的懷裏，低聲哭泣着。突然，她似乎想到什麽，連忙從林舒雅的懷裏掙脫出來，睫毛上、臉頰上都沾染了淚水。

“對，我要回家……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我要走……”

她一邊說着，一邊步履匆匆地奔回自己的房間。

“菲菲……”

林舒雅看着林可菲的背影，有些不放心，快步追了過去。

此時，整條狹長的走廊裏只剩下蘇朵朵跟陳子翔兩個人。

“朵朵，你放心，不會有大事的。”

陳子翔看着蘇朵朵孤單單地站在那裏，以為她也像林可菲一樣心驚膽戰，只是強忍着才沒有表現出來，他張了張嘴，低聲安慰着。

蘇朵朵聽到對方的聲音，擡眸看向他，嘴唇微微動了動。

“但願吧！”

她雖然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争，但是從去年朱日和的實戰演習中也學到了一些東西。

此時外面不斷傳來的槍聲、炮聲，密集而又激烈，絕對不是三、五個人，或者是十來個人的小規模搏鬥。

而是一場真正的戰鬥。

此刻，他們只能祈禱，這只是一次小規模的戰鬥，不要擴大成一次大規模的戰争。

否則，人們向往已久的短暫和平又會化為一個泡影了。

“我出去看看情況。”

蘇朵朵深吸一口氣，将所有的情緒壓下，對着陳子翔說道。

現在不是悲春憫秋的時候，她是一名記者，即使最壞的結果發生，她也要履行身為一名戰地記者的職責。

如果不能阻止戰争，那就把真相告訴整個世界。

“朵朵……”

陳子翔拉住蘇朵朵的胳膊，阻止她的腳步。

蘇朵朵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對方，視線落在兩人“握在”一起的雙手上。

陳子翔眸光暗了暗，松開握住女孩兒的手。

“對不起。”

蘇朵朵勉強扯出一絲笑意。

“沒事。”

“現在還不清楚外面是什麽情況，你一個女孩子出去不安全，還是我去吧。”

陳子翔頓了一下，出聲說道。

蘇朵朵聞聲，唇角勾起的弧度增大了幾分，笑容明顯比之前輕快了許多。

“主編，你可不要小瞧……”

她的話說到一半，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蘇朵朵從背包裏拿出手機，是丁梓鈞打來的電話。

她皺了皺眉，連忙接起電話。

“丁副營長，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丁梓鈞一邊朝着營作戰值班室走去，一邊快速說道。

“兩夥武/裝分子在聯合國營區發生武/裝沖突并交火，具體情況跟原因暫時還不清楚。朵朵，我接下來說的話，你一定要答應我。”

“你說。”

蘇朵朵低聲說道，神情裏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嚴肅跟認真。

“在沒有弄清楚這次交火的真實情況之前，暫時先待在旅館裏，哪裏都不要去，好不好？”

丁梓鈞凝聲說道，低沉的聲音裏透着一絲緊張，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乞求。

“我知道，第一時間獲取最新消息并報道，這是你們記者的職責。可是，能不能先推遲一會兒，等我們這邊查清楚情況以後再說。朵朵，我現在不在你身邊，很害怕保護不了你。”

害怕。

這是他第一次說這個詞。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有了軟肋。

“我知道這樣要求你很自私，可是，你就縱容我這一次，好不好？”

男人的聲音喑啞而又醇厚，隐隐地夾雜着幾許溫柔與濃情。

蘇朵朵聽到低沉缱绻的語調，心頭突然塌陷了一塊兒。

她泯唇思忖了片刻，然後點點頭。

“好，我答應你。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聽到女孩兒的回答，丁梓鈞松了一口氣，連着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輕緩了許多。

“你說。”

“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不然，我會生氣的。”

蘇朵朵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不加掩飾的關心跟溫柔。

其實，他們都知道，在槍聲打響的那一刻，他們誰都不能做出保證。

不能保證這次的沖突只是一次突發意外，不能保證戰鬥不會繼續擴散，也不能保證戰争會很快結束，更加不能保證，在這場戰争中不會有傷亡發生。

但是，他們還是固執地想要一個承諾。

即使他們知道，在這樣特殊的時刻，特殊的地點，這個承諾幾乎起不到任何的約束作用。

“好，我答應你。”

電話裏，男人磁性的聲音傳來。

如果這樣能讓他的女孩兒安心一點的話，他願意作出承諾。

“是丁副營長的電話？”

等蘇朵朵挂斷電話，陳子翔走到她面前，開口問道。

雖然明知道他們在一起已經是既定事實，可是，他的心裏依舊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絲酸澀。

“嗯。”

蘇朵朵點點頭。

她把手機攥在手心裏，看向陳子翔。

“他說，有兩夥武/裝分子發生了沖突，這才交火。”

“武/裝分子？”

陳子翔眉頭緊蹙。

“依你看，他們是什麽人？會是……”

他的話沒有說全，但是蘇朵朵卻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蘇朵朵沉重地點了點頭。

“你聽外面的聲音。如果只是一次普通的沖突，戰火不會這麽密集有力。只有政/府軍，或者是反/政/府軍才會有這樣的戰備實力。”

“如果真像你推測的這樣，那麽，他們這樣做，豈不是違反了之前簽訂的停戰協議？”

陳子翔眉間的褶痕一直沒有舒展開來，眼神裏露出一絲疑惑。

距離簽訂停戰協議才短短的不到四個月的時間，他們竟然公然違反？

“他們違反協議，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蘇朵朵淡淡地說道。

聽到蘇朵朵的這句話，陳子翔的面上露出一絲沉重。

是啊，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違反協議了。

去年的那次內戰，不就是因為一起不起眼的沖突而引發的嗎？

在那次戰争中，還有那麽多的平民跟維和戰士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土地上。告訴人們，這裏曾發生的一切。

林可菲的房間裏。

本就不算寬敞的房間裏，因為散落一地的衣服而變得更加的狹小了，幾乎沒有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

林可菲把所有的衣服、首飾全都一股腦兒地拿出來，連整理都沒有整理，就直接往行李箱裏塞。

她的樣子淩亂而又倉皇，哪裏還有熒幕上舒雅恬靜的一面？

林舒雅見她這樣，心裏也有些不好受。

“菲菲，你別這樣。”

她走到林可菲面前，把她手中皺成一團的禮服拿過來，柔聲開口。

林可菲擡頭看着對方，淚水将她原本精致的妝容打濕，弄花。

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充滿了慌亂跟恐懼，頗有幾分梨花帶雨的意味。

“姐，我後悔了，我不應該這麽任性，應該聽你的勸告的。”

她的聲音裏帶着哭腔，有些泣不成聲。

林舒雅在她身邊坐下，将她摟在懷裏，輕聲安慰着。

“菲菲，不怕。”

“姐，我害怕。我想拍戲，哪怕是我最讨厭的打戲，我也願意。我不想繼續待在這個鬼地方，太可怕了！”

林可菲抱住林舒雅，哭着說道。

她是真的後悔了。

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她為什麽要來這麽一個處處充滿了危險的地方？

“別怕，別怕，趁着機場現在還沒有封鎖，姐姐趕緊送你離開這裏。”

林舒雅聽着外面一直沒有間斷過的槍/炮聲，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