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公堂上難辯
陸瑤正在官媒的地方給陸瑾相看媳婦,一個一個的畫像看過去,還蠻仔細的,她挑中了兩個,一個是縣裏教書先生的姑娘,那先生也是個秀才,想必知書達理,另一個是一個聲望都不錯的鄉紳家孫女,家裏富足,也挺好。
兩家對陸瑾都有意,陸瑤便有些拿不定主意,想想就等陸瑾回來讓他自己選一個,她好安排媒婆去說合。若是時間來得及,今年年底就可以将婚事辦了,陸瑾有了媳婦,明年說不定就能抱個孩子,這樣陸家有後,她也對得起陸家列祖列宗了。
設想的确挺美好,可惜她才剛打定主意,媒婆便急匆匆地跑進來,一把拿過她手裏的庚帖,着急地說:“啊喲,梁少奶奶诶,你還有心情在這裏看名冊,你弟弟出事了呀!”
陸瑤一愣,“阿瑾?”
“是啊,就是陸神醫啊!聽說他醫死人了,現在李家将他告了官,差爺已經把他抓進大牢了!這縣太爺都要升堂了,趕緊去吧。”
“什麽!”
陸瑤慌得一把起了身,還打翻了小幾邊上的茶杯,她現在顧不得淋濕的衣裳,有幾張帖子還掉在地上被她踩了幾腳也不知,便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媒婆看着她的背影,蹲下身将帖子一張張撿起來,嘀咕道:“進去了哪還有好的,這些就不用看了。”
梁家
梁秀才今日沒去書院,而是捧着書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目光時不時地瞄向門口,似乎在等待什麽。
小紅的肚子已經非常大了,似乎随時都能生,這會兒這整個梁家都圍着她轉,還特地給她買了個小丫鬟伺候着,而她也分外享受這種被重視的感覺,挺着肚子時常出來走動,美其名曰臨盆的時候可以順利些。
那小丫鬟也被她使得團團轉,三天兩頭往外跑,回來的時候總是帶些零嘴兒給小紅,梁家也就随她去了。
梁秀才更不管小丫鬟去哪兒,可今天卻奇怪地問起小紅,“那丫頭還沒回來?”
小紅挺着腰,摸着肚子走得緩慢,嬌氣地還伸手讓梁秀才扶着在院子晃,看起來還真像一對恩愛夫妻。
小紅嗔了他一眼道:“相公別急,我那義兄辦事最可靠不過了,他說能成就一定能成,你就耐心地等消息吧。”
梁秀才皺着眉沒有纾解開,反而憂心忡忡地問:“會不會露出馬腳?”
小紅瞥了他一眼,低聲說:“相公放心,保管神不知鬼不覺,他為了今天可是花了大工夫呢。”
正說着,那小丫鬟帶着兩盒酥糖回來了,氣喘籲籲地直朝小紅跑過來,撫了撫胸口平了氣,将酥糖給她說:“姨娘放心,已經妥當了。”
小紅瞬間露出了笑容,還拆了盒子給了小丫頭一塊酥糖,體貼地給她擦了擦汗,“你這丫頭,不過是兩盒糖罷了,做什麽這麽着急呀,去休息會兒吧。”
小丫鬟蹦跳着走了,小紅對梁秀才說:“相公,成了,那小子再也翻不了身了。”
梁秀才此時的眼睛非常亮,透露着一股興奮還有一絲狠戾,目光就直直地落在陸瑤現在居住的屋子,慢慢地挑起嘴角,挂着冰冷。
“你放心,少奶奶的位置馬上就讓你坐。”他摸着小紅的肚子說。
“我自是相信相公的。”小紅從善如流地依偎過去,笑意也是不達眼底。
知縣衙門前,百姓們紛紛擁擠着往裏看。
水橋縣刑案極少,民風樸實,衙門極少開堂審理,而這偶爾一次,便惹得四周看熱鬧的聚集過來。
堂下,陸瑾跪在青石地磚上,李子然和李母則站于另一邊。秀才老爺見官可不拜,而大楚崇儒家思想,對年老者多有體恤,是以整個大堂只有陸瑾跪着。
新任知縣姓張,非出身水橋縣,年紀看起來不大,聽說是兩榜進士,外放到水橋縣做官。
梁主簿站于張知縣身邊,微笑地看着地上的陸瑾,兩邊官差握着殺威棒,神情嚴肅。
張知縣确認兩方身份之後便開始詢問,李子然沒有說話,反而李母狀告陸瑾欺騙李家不懂醫理,以屠夫手段開李老爺腹部,以致今日李老爺死亡。
“大人,這和行兇有何兩樣?”李夫人捂着帕子哭泣不成聲道。
張知縣剛上任不久,對李家和陸瑾都不熟悉,聽着便有些糊塗,陸瑾既然是屠夫,怎又當了大夫?
“你是屠夫,怎又會行醫?”張知縣直接問陸瑾。
陸瑾回答:“禀大人,家父家祖生前乃是大夫,小子從小耳濡目染,所以知曉醫理。而做屠夫,一則家計困難,二則練習瘍醫之術。”
瘍醫之術?
張知縣苦讀聖賢書出來的,對這個極為陌生,這個時候梁主簿湊到他的身邊,輕聲說:“便是用開膛破肚手段,将人體內發爛之處割除,将破裂之處縫合。”
寥寥幾語,将張知縣聽得目瞪口呆,看陸瑾的目光便變得異樣起來,屠夫就是屠夫,聽起來毫無人性。
陸瑾見梁主簿對張知縣低聲說話便知道要壞事,于是他說:“大人,瘍醫之術在華神醫醫書之中也有提到過,雖看似匪夷所思,可的确能在危急關頭救命。您可以去查探,在李老爺之前,草民已經有過兩例成功。一是水橋縣前任知縣公子,草民将插入他胸口的爆竹竹片成功取出并止血,是用到開胸了。另一例,他還在康複中,是青石村村民魯大壯,他被人用刀刺進腹部,草民開腹取刀止血,至今他恢複良好,這兩件事知曉者衆多,大家都可以作證,回春堂的大夫還全程參與過急救,他們親眼所見,請大人明察。”
陸瑾說到最後重重地磕頭。
張知縣微微皺起眉,他看向梁主簿,“可是真的?”
梁主簿稍稍思索片刻後道:“大人,聽說是這樣的,不過屬下沒有親眼見到,還需查證,趙小公子已随趙大人去了任上,怕是不好找到,至于那莊稼漢,倒是可以宣來一問。”
張知縣于是點點頭,“那便宣回春堂大夫,青石村村民魯大壯。”
何老大夫和孫大夫一同上前下跪。
張知縣确認了兩人身份後便問:“你們可确實參與陸瑾醫治傷者,親眼所見?”
何老大夫說:“回大人,草民參與了趙小公子和李老爺的救治,可以證明趙小公子情況危急,趙知縣請草民救命,草民束手無策方請陸瑾陸大夫施刀手術,也是趙大人同意危險一試,如今趙小公子已經大好。而李老爺,是草民一開始首治,因李老爺總是腹痛難忍,草民藥方一直未能讓其好轉,方推薦李公子前去找陸大夫一試,手術也是在陸大夫說清楚利害關系後李公子同意後進行的,術後李老爺已經恢複神智,後兩日也漸漸恢複,傷口未有出血發膿,之後陸大夫出診五日不在水橋縣。”
“接着說。”
“陸大夫出診後第二日,李老爺有發熱,嘔吐,氣喘之兆,是草民前去查看的,只是未發現原因,查看過傷口,也依舊沒有出血發膿,是以草民沒有胡亂開方,本想再觀察幾日,沒想到今日便忽然沒了。”
張知縣便問:“你的意思李老爺的死跟陸瑾的動刀沒有關系?”
何老大夫說:“以草民之見,沒有。”
“那李老爺怎麽死的?”
這個何老大夫至今還沒發現原因,他搖了搖頭,“大人,草民還未找到。”
張知縣便淡了臉色,那便是沒法證明不是陸瑾的原因。
這時李夫人冷笑道:“不是因為他,還能是什麽?大人,從人的肚子裏取出一段腸子,誰還能活着?動刀後兩天老爺雖然活着,可是難不保是這小子用了什麽虎狼之藥吊着,要讓他脫了罪名!”
孫大夫聽不下去了,說:“李夫人,人在做,天在看。是李公子半夜裏請的陸大夫,不是他強逼着給李老爺動刀的呀。手術後那一晚,陸大夫疲憊不堪也強忍着值夜,生怕李老爺有什麽問題,要不是他年輕仗着身體好,誰吃得消,您這麽做,可有良心?”
李夫人冷哼了一聲,憤憤道:“我家并不虧待他,診金一分不少地給他,他要求什麽我們立刻答應,只要我家老爺好好的,可結果呢,我家老爺沒了?沒了!他沒有那個能力就直說,為何枉顧他人性命!若是不動手術,我家老爺還活的好好的,雖腹痛,可慢慢治總能好的。”
陸瑾一聽擡頭看向一直沉默的李子然,問:“李公子,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當日他明明白白地将李老爺的症狀說給他們母子聽,手術和藥物治療的後果也得講得清清楚楚,現在他倒成了罪人了。
李子然動了動嘴唇,還未說話,便聽到梁主簿對張知縣說:“大人,據屬下所知,趙小公子和那莊稼人都是外傷,人眼可見,而李老爺子就不知道是不是了。且……陸瑾現在也是回春堂的大夫。”
張知縣聞言便加深的眉間褶皺,忽然他問:“那莊稼漢呢,他還沒來?”
陸瑾道:“大人,魯大壯受了重傷,還在床上,怕是來不了。”
李夫人繼續說:“大人,我家老爺身上根本沒有受傷,是這個屠夫,硬生生地破開了他的肚子,血流了那麽多……嗚嗚,試問現在誰還敢找他,諸位鄉親,你們敢麽?”
後面聽的百姓各個搖頭,看陸瑾的眼神就跟殺人兇手一樣,取腸子……天哪,一聽就感覺痛,吓都吓死了。
陸瑤勉強擠進大門,看到這樣的場景,心都涼了。
事情到了這裏,張知縣大致也了解了,雖然李老爺的死亡原因還沒清楚,可在他的心裏已經傾向于陸瑾動刀的關系。想想也是,這是什麽醫術,簡直跟巫醫沒什麽兩樣,太殘忍了。
只是張知縣還有些疑問,聽兩方說詞是沒有舊怨的,那陸瑾為何要害李老爺?為了診金嗎?也不缺那幾兩銀子吧,冒那麽大風險?
是以他沒有當堂斷案,而是先将陸瑾收押牢內,待細查之後再做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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