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籌碼
疼, 很疼, 好像全身上下都被烈火燒灼……說不出的痛苦。
玄青劍“哐當”一下摔在地上, 六尾皆斷,鮮血淋漓。九尾狐拖着剩下三尾,墨發萎靡鋪散滿地, 蒼白手指顫抖着埋入土中, 一點點爬到了那人面前。
楚家高臺之上,年輕的家主披着玄色外袍, 平靜接下家主之禮。
晨光灑在他俊美如刀刻的側臉上, 又落入九尾狐眼中。
蘇獨定定地望着那人, 似乎全身的痛苦都消失了,随即輕輕地笑了起來。
畫面猝然轉變,楚家裹上紅妝, 喜氣洋洋。蘇獨又來到了廳堂前, 紅色嫁衣的新娘嬌羞地垂下頭, 周圍是恭賀與喜樂之聲。
在這一片令人不安的嘈雜中, 蘇獨看見一只修長的手對新娘伸出,輕輕牽住了她。
“一拜天地——”
那股尖銳的疼痛再度席卷全身, 蘇獨冷汗泠泠,猛然從夢中驚醒。
——他被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緊緊擁住了。
“怎麽了?”
夜色中,男人的嗓音格外低沉缱绻, “做噩夢了?”
蘇獨:“……”
他沒有說話, 只是默默地把臉埋進楚原胸膛, 像在風雨中找到庇護所的小獸, 輕輕蜷縮了起來。
楚原的懷抱充滿暖烘烘的力度,令蘇獨格外安心。他閉着眼睛,任由楚原擦去自己額上的薄汗,又輕輕撫摸他的墨發。
“夢到了什麽,和我說說。”
楚原安撫這只小狐貍,在他耳邊輕聲道。
蘇獨:“夢到你娶別人了。”
語氣還有點委屈。
“……”
楚原無奈,上次夢到他把蘇獨關在外面淋雨,這次又夢到他娶了別人……他感覺自己在小狐貍的夢中總是別樣的渣。
蘇獨的狐耳軟趴趴垂了下來,被楚原籠在掌心裏揉了揉,道:“要娶也是娶你,哪來的別人。”
蘇獨才不讓他揉狐耳,偏頭避開,又用狐尾輕輕甩他。
“反正我就是夢到了,”
蘇獨道,“壞人。”
楚原:“好,我是壞人。”
說完又補了一句:“就欺負你。”
蘇獨:“……”
蘇獨咬他。
楚原捏住他的下颌,與他交換一個輕柔的吻。蘇獨似乎被這個吻安撫到了,乖乖地窩在了楚原懷裏。
窩了一會又道:“你那個老婆還挺好看。”
楚原:“你這是在自誇?”
蘇獨揚起嘴角,道:“其實千年前,我還挺怕你一不留神就找了別人。”
甚至有段時間還想過,如果楚原真的找了小嬌妻他該怎麽辦。
楚原道:“我那個時候也不懂事。”
少年時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常因為一點事情和蘇獨鬧別扭。後來成年了也太過內斂,因此沒能給蘇獨足夠的安全感。
楚原輕輕拍撫蘇獨纖瘦的脊背,道:“你夢中的事情都不會成真,我們也會一直在一起。”
蘇獨沉默幾秒,道:“如果下一世,你失去了記憶——”
“不對,”
他頓了頓,又打斷了自己,“哪怕你失去記憶,喜歡的也肯定只有我。”
楚原勾唇,他的小狐貍總是對自己很有自信。
而且,也的确是事實。
蘇獨柔軟的臉頰在楚原身上蹭蹭,道:“我不要你有下一世,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的聲音輕輕的,落在楚原耳中卻是暖流彙入心底,好像被小狐貍的大尾巴掃了一下。
“好,”
楚原放柔了聲音,“都聽你的。”
蘇獨于是湊過去親了他一口,又挪了個舒舒服服的位置,把臉往楚原肩窩裏蹭。
楚原由着他蹭了一會,輕輕抵住了他的額角:“你下次可以多和我說一些。”關于令他不安的夢,還有那些小心思。
蘇獨嘟囔:“才不要。”
他閉上眼,安安靜靜地窩在楚原懷裏,沒過多久就睡着了。
楚 原注視他的睡顏,滿心溫柔,只覺若能這樣長久下去也好——
然後第二天,他就被一團毛茸茸的雪球給拱醒了。
楚原:“……”
小白狐蜷成一小團趴在枕頭上,狐耳耷落,睜着圓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他。
“吱。”
還可憐巴巴。
楚原:“……”
他第一反應是這只小狐貍又惹禍了,然後就看見了從浴室裏漫出的水。
——水管爆了。
楚原與小白狐對視,小白狐無辜又委屈,又“吱吱”叫了幾聲。
它什麽都沒幹,明明就是聽到動靜下去看看,為了不吵醒楚原還變回了原形——結果因為太困,迷迷糊糊踩到水,差點原地打滑。
毛毛還沾水了。
小白狐把有點濕的大尾巴給楚原看。
楚原見它這小模樣實在太委屈,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白狐:“??!”
小白狐“嗷”地咬住了楚原手指。
“松口,”
楚原道,“我給你擦擦。”
小白狐不理他。
楚原用另一只手捏着它的後頸皮,把這一小團提起來:“不然就給你洗澡了。”
小白狐:“吱!”
變成人洗澡是享受,但是小狐貍模樣時洗澡就相當讨厭了。小白狐開始在半空中撲騰爪子,想離楚原遠遠的,一點也不樂意搭理他。
楚原見小白狐松口,便不顧它鬧騰把它抱到懷裏,下去查看水管情況。
他們處理完青殃的事情就回了a市別墅,大概因為有一段時間沒人住,浴室水管也沒怎麽檢查過。楚原丢了張符紙過去,符紙在空中分成無數小紙人。這些紙人們不怕水,哼哧哼哧扛着工具去修水管。
小白狐盯着這些活蹦亂跳的紙人,狐耳微微豎起,有點下去和它們想玩。
就在它躍躍欲試要跳下去的時候,楚原把它摁了回去:“不準撲。”
“……”
昨天晚上還說情話的。
小白狐拍了楚原一爪子。
壞人。
楚原精準無誤地捏住它的爪子,又拿了一條毛巾,給小白狐擦濕掉的大尾巴。
小白狐被包裹在毛巾裏,像個圓滾滾的糯米團子。它可寶貝自己的大尾巴,時不時想扭頭看看——沒過多久就從毛巾裏鑽了出來,抱住了自己又變得蓬蓬的大尾巴。
楚原輕輕推了它一下,小白狐重心不穩摔在床上,陷下去一個小坑。
紙人已經修好了水管,地上的水漬也都拖幹淨了。楚原抱着小白狐下樓,給它熱了一杯牛奶。
小白狐在沙發上跳來跳去,沒有要變回人的意思。楚原就将牛奶倒進小水盆裏,端到了它面前。
小白狐埋頭舔牛奶,沒過一會就吃飽了,躺在楚原腿上打了個滾,露出軟乎乎的小肚皮。
楚原揉它的小肚皮。
小白狐才不願意理他,哼哼唧唧地用爪子推他,結果不僅被楚原捏了好幾下爪子,還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吱吱吱!”
小白狐絨毛微微炸起,氣得直哼哼。楚原低笑一聲,用手掌籠住了這只小團子。
“唧。”
天邊忽然傳來一聲鳥叫,小白狐歪頭,看見窗邊落了一只通體火紅的小鳥,正隔着窗戶與它對視——
下一秒,小白狐一躍而起,小紅鳥躲閃不及,直接被它撲住了。
朱雀:“……”
每次他來這裏,都沒有好事!
——
白石的消息傳到蘇獨這邊時,朱雀已經氣哼哼地離開了。
楚原:“朱雀是你的眼線?”
“算是吧,”
蘇獨笑眯眯道,“只要他隐匿了身形,世間就沒有其他妖物能探測到他的存在。吃着我的朱果,總要給我點好處。”
他拆開白石寄來的信,意外地一挑眉:“護族陣法準備好了。”
楚原道:“如朱雀所言,你現在去妖界太過危險。”
“沒關系,我不會有事的。”
蘇獨道,“況且還有楚道長在呢。”
楚原無奈,捏了捏蘇獨的臉。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
蘇獨對楚原伸手,眉眼彎彎,“抱我。”
楚原去妖界要花兩天時間,但蘇獨就不用了。因此沒過多久,楚原就抱着蘇獨來到了狐族。
好巧不巧,他們剛好出現在早已等待的狐族三位長老面前。玄墨眉角一跳,黑着臉用手擋住了眼睛。白石笑眯眯地揣手,旁邊是一臉尴尬的赤霄。
玄墨:“傷風敗俗!”
“都只有三條狐尾了,再發脾氣可是要禿的。”
蘇獨從楚原懷裏跳下,先是逗了玄墨一句,又對白石道:“直接開始吧。”
“好。”
白石點頭,遂帶起了路。
陣法就設在狐族入口,為防有變,玄墨與赤霄守在狐族另外兩處,楚原留在蘇獨身邊,與白石一起護着他啓動陣法。
護族陣法是蘇獨在數千年前設下,當時他還是九尾,因此這個陣法蘊含着足以保護整個狐族的強大力量——然而這也是幾千年以來,蘇獨第一次啓動這個陣法。
六條雪白的狐尾盛放,蘇獨踩在陣法中央,以楚原的玄青劍在自己掌心一抹……鮮血如注流下,滴落在中間的符文之上。
嗡!
剎那之間,一股強勢的氣流以蘇獨為中心擴散至百裏,空間皆為之一震,鮮紅的符文仿佛有了生命,細蛇般流走在整片狐族的土地之上——一道無形的屏障緩緩成形,如高山一般巍峨,穩穩鎮在了狐族上方。
身在狐族,白石立刻感受到了空氣中難以忽視的變化,那是一種強大而不可攀的威壓,既是震懾外來之敵,也是保護族內之人。
白石輕輕松了一口,又看向楚原,發現他的眉頭已經緊緊蹙了起來。
出事了?
白石微驚,立刻看向蘇獨——他仍然踩在陣法之中,脊背如出鞘的利劍般筆挺,臉色卻是紙一般慘白。
下一刻,蘇獨吐出一口血,頹然倒了下去。
“九尾?!”
白石驚呼一聲,立刻要趕過去。但楚原比他更快,玄色道袍掠起,男人已将蘇獨緊緊擁入懷中。
“怎麽回事?”
白石沖到蘇獨身邊,發現他已昏迷不醒。墨發淩亂散落,遮住了那美麗卻蒼白的面龐。
楚原沉聲道:“這個陣法有問題。”
“不,有問題的不是陣法,而是……”
白石觀察蘇獨神色,又輕輕扣住他的手腕,觀察片刻,臉色猛地一變。
“他丹元受損?!怎麽可能?!”
楚原臉色陰沉,摸出了一塊玉石。
那是蘇獨的獨魂玉,裏面有他一半丹元,但依然完好無缺。
“不可能有人傷得了他的丹元,”
縱然是白石,此時也已經失去平靜,霍然起身,“我去找玄墨和赤霄,他們也許會有辦法!”
“——不必了。”
懶洋洋的男聲從一側傳來,白石尚未反應過來,楚原已将冰冷至極的目光投了過去——
狐族入口之外,伏桀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剛好停在狐族陣法邊緣。
他盯着楚原懷中的蘇獨看了幾秒,笑道:“你把他給我,我就能救他。”
這個語氣絕對算不上好意,楚原半點目光也未分給他,冷冷道:“不可能。”
伏桀嗤了一聲:“那你就看着他死吧。”
他說着要走,白石卻踏前一步,喊了聲“等等”。
“狐族并未邀客,你擅自而來,也未說原因,讓人如何相信。”
白石道,“就算是交易,也要拿出籌碼。”
他這句話似乎正落入伏桀下懷,伏桀腳步一停,又轉過身,目光從白石這邊掠過,又落在了昏迷的蘇獨身上。
“我的籌碼,你們所有人都拿不出。”
伏桀嘴角勾起,露出一個勢在必得,而又充滿惡意的的笑容。
“——這只小狐貍的身上,有我的前身……混沌的一半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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