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情

顧榛感覺自己活了這麽大，幹過最愚蠢的事莫過于今日了。

原本她可以和陳安霖一前一後結局出來，她偏偏選擇多待一日，結束游戲後，還在作話中整理說明了關于呂蘭昕抄襲的證據，整整耽誤了五分鐘。

就這短短五分鐘，她再從系統中出來，便聽到陳安霖的聲音：

“請問您是……？”

“你又是誰？怎麽在她家裏？”

顧榛聽到這熟悉的嗓音，頓時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下來，急匆匆穿上一只拖鞋，另一只也不找了，大步跑到玄關處，對陳安霖面前的男人嘻嘻一笑：

“爸…你怎麽來得這麽快啊？”

顧榛想到當年被老顧整得很慘的溫成文，心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連忙上前隔在兩人中間：“爸，他叫陳安霖，我男朋友。”說着她轉頭沖陳安霖：“這是我爸，顧方齊。”

陳安霖似乎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着，直到顧榛龇牙咧嘴讓他叫人，他才木木開口：

“爸…”

顧榛震驚的睜大眼睛，差點控制不住踢他一腳讓他腦子清醒點。

老顧更震驚：“榛榛，戶口本你拿走了!？”

顧榛連連否認搖頭，陳安霖終于緩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改口到：“伯父好。”

老顧上下打量他一陣，鼻孔裏悶悶噴“嗯”的一聲，算是應了他的回答。

顧榛趕緊招呼老顧坐下喝口茶，然後對着陳安霖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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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霖心領神會，從櫥櫃裏拿出茶葉泡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遞給老顧。

老顧垂下眼睛吹了吹茶水，緩緩擡眼，透過冒出的蒸汽審視陳安霖，陳安霖咽了口唾沫，手腳端莊正襟危坐。

顧榛開口打破沉默：“爸……顧赫不是說您吃晚飯來的嗎？怎麽……這麽早？我這什麽都沒準備。”

老顧雙手捧着杯子：“學校事情多，就午休有空閑，便來轉轉。”

這話題算是聊死了。

顧榛頭皮發麻，前兩任都只抓到牽手，這次是抓到同居，事态嚴重性都不是一個量級的。雖說現在社會風氣開放，可這研究歷史文化的古董教授，向來都對這些萬分鄙視。

老顧抿了口茶水：“聽顧赫說，你是幹服務行業的？”

顧榛松了口氣，不愧是老顧，說話還是比較有分寸的。

陳安霖點點頭，老顧繼續問道：“大學肄業了？”

陳安霖緊張的搓搓手：“是…是啊。”

老顧放下茶水：“為什麽？”

顧榛眼睛在兩人中間徘徊一陣後，聽陳安霖回到：“因為打算自主創業。”

老顧皺了眉頭：“畢業了不一樣嗎？年輕人應該學會務實，想一套做一套是沒用的。”

顧榛有些尴尬：“爸…”

陳安霖拍拍她的手示意他能應對，思考片刻後誠懇答到：

“是這樣的伯父，我母親在我小的時候就病逝了，我父親也在前些年去世了，我靠着一些微薄家底支撐到讀大學，但是軟件專業學費高昂，我跟着教授兩年學完了所有內容，用剩下的積蓄去完成父親生前未完成的軟件，如今也取得了一定成果，過些日子便能推廣賺錢了。”

老顧聽了他的話，低眉沉默良久。

陳安霖擔心他是不是說錯話了，一面緊張一面感慨，怪不得顧榛這麽能套話問話，看來是和顧父學到了精髓。

老顧微微點頭：“行了，我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上班了。”

說着他起身，陳安霖跟着送他到門口，準備穿鞋送下樓時，他揮揮手：“不用送了，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

陳安霖驀地臉紅了。

老顧的視線越過他肩頭落在顧榛身上，随後看向陳安霖：“我女兒她…脾氣不好，生活習慣差，不懂得體貼人，甚至有時無理取鬧。”

陳安霖連連搖頭：“沒有沒有，令愛其實很明事理的。”

老顧沒有反駁，只是輕輕點頭，握住他的手：“無論怎麽刁蠻任性，她都是我女兒。如果哪天她讓你不快了，請你将她交還給我。我們家…養得起的。”

陳安霖看着陽光下他泛白的鬓發，欲言又止，随後鄭重回握：“我知道，我會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的。”

老顧端詳他片刻後，遠遠瞅着顧榛，揚聲到：“你們兩個小崽子啊，都長大咯。”

說罷，他微笑着轉身離開了。

陳安霖關上門，顧榛視線還停在緊閉的門上。

他有些擔心：“怎麽了？我果然還是說錯話了？”

顧榛回過神來，露出笑容：“你沒說錯，恰好說到他心上了。”

陳安霖不解，顧榛低頭嘆了口氣：“我媽和你媽一樣，去得早，當時我弟弟出生不久，我媽就病了。我爸為了攢醫藥費都不敢怠工，每天螺旋似的跑來跑去，只是……我媽最後那日發病太急，我爸還沒來得及趕上最後一面，她就去了。

這事兒是我爸心裏的一根刺，我爸覺得是他的問題，他總說，如果沒那麽忙就好了，再怎麽樣，也應該呆在身邊的。”

她擡眼看向陳安霖：“所以啊，你說你會陪着我，算是填補了他最害怕的溝壑。”

陳安霖伸手擦了擦她眼角泛着的濕意，低聲說：“顧榛…我…”

顧榛與他對視一瞬後，突然反應過來：“呀!糟了!我和朋友約好的下午見面的!差點忘了!”

她邊跑卧室邊說：“你不是只請了半天假嗎？趕緊趕緊回去收拾收拾上班去!”

陳安霖被她一驚一乍弄得摸不着頭腦，顧榛卻倒着退回他身邊，笑着看向他。

陳安霖疑惑的歪了頭。

顧榛笑容更盛了，她伸手攬住他的脖子，輕輕在他臉上印下一個吻，帶着戲谑的嗓音說到：

“這個是上班吻。”

她放開滿臉通紅的陳安霖，調皮的眨了眨眼睛：“那就，晚上再見咯。”

顧榛将愛車停好後，踩着高跟鞋噠噠噠進了一家冷氣十足的咖啡店。

一接近玻璃門，它便自動開啓，上面的小型廣播“叮咚”一聲，門口的服務員微笑上前：“您好？請問幾位？”

顧榛擡着下巴眼睛在稀稀拉拉的客人裏掃了一圈，晃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擡着手大力揮動，熱情喊到：“榛子這裏!”

顧榛伸出兩根手指，服務員點頭明了，帶她落座。

她對面的年輕男人就是總想着騷擾她組隊的某點作者秦雀，此時他穿了件遮了半個屁股的長T恤，趿着雙半新不舊的人字拖，頭發亂成一團，手熟練的在咖啡裏攪拌奶精。

顧榛剛放下包，秦雀便抱怨道：“日了狗了真是，最近讀者跟個吃了炮仗似的，說話一個比一個尖銳。”

顧榛沒好氣的說：“那肯定是因為你又水文了。”

秦雀撒手讓金屬勺敲在杯沿：“那還不是因為它非要我拉長不然不給完結？我真羨慕你們有這樣的活動賺錢，老實說比VR電影爽多了。”

顧榛白了他一眼：“那是，不光能看到一水兒的帥哥美女，也能感到反派給你的刀刀入肉，爽到你暈厥。”

“哦豁～”秦雀了然，“怎麽？上一局聽說你情敵給你搞事了？我逛bs的時候看到了那本書的高樓，熱門飄着呢，聽說還涉及抄襲？”

“啊…”顧榛嘆了口氣，“單向情敵罷了，我都有對象了。”

服務員給她呈上一杯冰拿鐵，顧榛戳了戳底下的冰塊，問道：“這次找你來，就是問你前些天讓你動關系網找的資料找了嗎？”

秦雀咋舌：“你果然還是把時間線過傻了，明明是昨天說的。哪有那麽快，估計最早明天上午給你發資料去。”

說着，他好奇的湊上去：“诶，為什麽查這個？是和你有私仇嗎？”

顧榛翻起眼皮：“我看起來像是這麽刻薄的女人嗎？”

秦雀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她，點點頭：“有點。”

顧榛拿勺子怼開他，輕聲道：“我只是……想放心而已。”

陳安霖抹了把額角的汗珠，提着外賣袋向商鋪門前走去。

身子圓滾滾的馄饨店小老板臉上的肥肉擰成一團，氣沖沖的指着自己的手腕：“這都幾點了幾點了啊？!你遲了十分鐘了你知道嗎？!”

陳安霖低下頭賠笑：“不好意思，下班高峰期堵車了，真的不好意思，這份還是給您了，我和店老板商量過，您可以後臺申請退款。”

小老板扯過袋子，怒氣不減：“你當我第一次點外賣是吧？哪次高峰期遲到你這樣的？我回去就投訴你!”

陳安霖眼風平靜的掃過他，小老板頓時炸開了鍋：“你這什麽态度什麽态度!？”

他嗓子尖銳，像是裏頭憋了口氣兒，用難聽的話将氣拼命推出來，在嘴邊炸出鋒利的碎片。原以為說完一句就把嗓子嚎幹了，他又能神奇的粘合，繼續蹦出難聽的話。

陳安霖淡定的看着罵街的男人，這些不得志的中年人總想着從更底層的人身上搜刮出微薄的自尊，發洩夠了罵完了就恢複壓抑的常态。做這份工作的兩年裏，他早就習慣了。

旁邊圍上了幾個看熱鬧的行人，将樹縫穿來的夕陽堵在身後。

陳安霖不想聽他罵街了，準備直接走人，小老板卻不幹，硬是拉上他：“就這麽走了是吧？你必須給我個交代!”

陳安霖隐忍怒火不發，用力拉下他的手：“這位先生，如果您想投訴或者想做其他的都行，但恕我不奉陪了。”

小老板表情扭曲：“怎麽？你還生氣了？想打我是吧？我告訴你，我消費了就有權利維護自己!”

陳安霖攥緊了拳頭，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看得小老板有些心虛，悄悄咽了口水。

這時，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高調出現在議論紛紛的人群中：

“這位大哥說的太對了。”顧榛端着打包袋撥開人群走來，“消費了就有權力維護自己。”

陳安霖瞪大了眼睛，沉聲說：“沒你的事，不用插手!”

顧榛暼了他一眼，拿着手中的打包袋：“老板，這碗馄饨我剛從你老婆那裏買來的。”

說着，她打開碗蓋，從裏面撈出一根長發：“我現在告你食品不衛生，健康證出示一下。”

小老板又氣又惱：“你什麽意思!我媳婦兒是短發!”

顧榛一攤手：“那我怎麽知道？有可能是哪個客人的掉面湯裏了。哦對了，聽說你們是雞湯底料的？要不順便查查是不是欺騙消費者？”

“你!”小老板指着顧榛憋紅了臉，怒了半天，喉嚨裏哈出一口痰，重重吐到地上，厲聲說：“你這就是無理取鬧的潑婦!狗養的東西!沒娘教的!吃……”

話音未落，他被人一拳打在地上!

陳安霖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關節處因為太過用力撞擊變成紅紫色，牙關咬得死死地，眼神戾氣頗重。

小老板捂着青紫的臉，口水混着血吐了出來，疼得龇牙咧嘴語不成句：“你…我告你!讓你賠錢丢工作!!”

陳安霖眼皮耷拉，俯視着他：“沒關系，我今天辭職。現在我和你構不成消費關系…”他捏緊了拳頭，“你有種就站起來，讓我看看你多大能耐。”

顧榛連忙拉住他上前的沖動。

小老板本能的縮腿，見陳安霖沒有再上前，尴尬的爬了起來，色厲內荏喊道：“我…我今天就去投訴你!!”

陳安霖又沖他揮揮拳頭，他不自主的縮了縮脖子，罵罵咧咧的回去店裏。

顧榛帶着陳安霖到自己家裏，翻箱倒櫃的找醫藥箱。

陳安霖坐在沙發上，眼神柔柔的看着她忙活。

好不容易從底層的櫃子翻出醫藥箱，顧榛捧着它一颠一颠的跑過去，放下箱子半蹲在他面前，拿起他的手仔細端詳一遍，手指碰了碰。

陳安霖龇牙咧嘴的收回手。

顧榛慌忙松開，咬着嘴唇問道：“疼……疼嗎？”

陳安霖眼睛認真的看了她很久，突然笑着甩甩手：“逗你的，不是很疼。”

顧榛垂下眼睛，從藥箱裏拿出藥膏，抓過他的手腕放在面前，手指沾上膏藥輕輕揉着。

陳安霖低頭看着她一動不動的頭頂，柔聲說：“顧榛。”

顧榛悶聲回應。

陳安霖動了動手指，輕聲說：“真的不疼。”

顧榛加重了手中力氣，陳安霖倒吸一口涼氣，聽她語氣有些難過：“還說不疼……我就是想幫你出口氣，他罵我左右我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你何必…不光丢工作，還傷了手。”

陳安霖的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臉頰：“沒事，反正我也不想幹了，我攢了些錢，等軟件研發成功，就不需要這種受氣活兒了。”

顧榛拂開他的手，低頭默默給他揉了半天才開口：“好了。”

顧榛将箱子整理好起身，陳安霖視線順着她從下到上，一直将她圈在自己視野中。

顧榛放好了箱子後拍拍手，突然雙腳騰空，吓得大叫一聲。

緩過氣後，她抓着陳安霖肩上的衣服，拳頭捶了捶，驚呼：“你這是幹嘛？快放我下來!”

陳安霖抿住嘴唇，喉結微沉，低聲說：“你還記不記得，先前在山洞裏，你欠我什麽？”

顧榛瞪大了眼睛：“什麽啊？”

陳安霖輕笑着，嘴唇湊近她的耳廓：“欠我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