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相公也可以是打手(2)
更新時間:2017-01-07 18:00:04 字數:5468
“她連你也敢賣?”牛青陽可是牛家的長子嫡孫,林月嬌怎如此大膽?
聽着大姊忍着怒氣的低吼,牛青陽瑟縮了一下,才道:“本來她要我去給人家的少爺當小厮,可祖母不同意,和她吵了一架,最後決定讓我當學徒學手藝,将來當個手藝人。”
“你不是要讀書?”牛青苗記得她讓吳秋山帶了幾本書給他,上不了私塾就自修,拚個好出身。
一說到讀書,牛青陽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後娘把大姊給我的書全當柴火燒了,她說有錢不如拿來接濟娘家,買這些貴得沒用的東西也不會有出息,咱們牛家的秀才只會是青成。”
“什麽?!”牛青苗氣到身子都在發抖了。
這個林月嬌真是欺人太甚,燒了她的書,還想要賣掉她的弟弟妹妹?!好哇,她絕對會讓林月嬌付出代價!
其實牛家算是殷實人家,早年家境不錯,祖上有人中過舉人,到了牛青苗祖父這一代,勤勉克儉的祖父也中了個秀才,家裏田地百畝,光佃出去的租子能養一族子弟。
可是孩子多,分出去的家産就薄了,傳到牛大洪手中,有二、三十畝地就不錯了,他還是占了祖母偏寵的便宜,才能多得幾畝地,其它兄弟最多得到十五畝地。
牛大洪娶妻黃氏,日子過得還算和睦,若非黃氏命薄早逝,他也不會續娶林月嬌為後妻,并帶來鄭巧兒這個拖油瓶。
不過林月嬌在持家方面真是一把好手,裏裏外外的事兒都能上手,在她嫁進門的這幾年又為牛家添了十畝地,牛大洪更放心讓她掌家,婆婆喬氏也不好說她的不是。
只是林月嬌私心重,把銀子看得比命還重要,只許進,不許出,她把握一切能攢銀子的機會,誰跟她開口要她就跟誰拚命。
因此當吳秋山送上門要聘她閨女時,她二話不說就把牛青苗推出去,照長幼有序,當初媒人說親的對象是“長女”鄭巧兒,可她豬油蒙了心的貪那十雨銀子聘金,硬是将牛青苗打暈了也要她嫁過來,自個兒卻自私地不讓親生女兒嫁什麽都沒有的窮漢。
直到鄭巧兒都十六歲了,仍是這個不要,那個不行的想嫁入大戶人家,母女倆如今中意的是米鋪老板的兒子,大她一歲,性格忠厚又讀過書,來日必能中秀才,她好做個秀才娘子。
婚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好人家挑媳婦看的不只是人品和家世,還有嫁妝,所以母女倆一頭熱的籌措奁嫁,她們一致的眼光打在牛青果身上,認為她是添妝的最大助力。
一個是賣,兩個也是賣,既然都賣了大的,為何不能再賣小的?于是林月嬌主動找上人牙販子,要以十五兩銀子賣斷牛青果的一生,她打算替牛青果簽下賣身契,價錢才能提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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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她還把念頭打到牛青陽頭上,小厮的價格更高,又是讀書識字的,陪在少爺身邊更合适,要不是喬氏哭死哭活的出來攔,她才勉強打消念頭。
要不是沒人買老婆子,林月嬌說不定也會把婆婆給賣了,她才不管什麽孝不孝道,天大地大沒銀子大。
“砸——”
铿锵!匡當!
一個櫃子被翻倒了,接着是嘩啦啦的傾倒聲,滿地的衣服散得零亂,有黃、有紅、有花,随便一拉就好幾件,料子都不差。
“住手!你要幹什麽?”嫁出去的女兒居然敢帶人回娘家搗亂,她還要不要這個娘家?
“沒看見嗎?拆房子。”牛青苗說完,掃了縮在遠處的爹親和祖母一眼,眼神多了幾分不屑,這兩個人真是忒沒用,遇事就只知道躲。
“你敢——”林月嬌瞪大雙眼怒喊,一副誰敢靠近她就把誰吃了的兇悍樣。
鄭巧兒氣焰高漲的站在母親身後,替母親助威。
“你看我敢不敢。”牛青苗一揚手,又要喊人用力的砸。
她家的秋生很好用,壯牛似的魁梧身材往前一站,任誰都要吓到臉色發白,退避三舍。
“等一下,不許動我家的家什!你到底要什麽?”咬着牙,忍着氣,林月嬌面色一白,軟了語氣。
即使她氣得想把人剮了,可是她還真不敢跟一頭蠻牛對撞,既然氣勢上不如人,也只能低頭了。
牛青苗冷笑,把穿着吳秋山舊衫改小的弟弟往前一推。“你說我找你幹什麽,人要是沒了活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她本來想低調做人,平平靜靜、踏踏實實的過完她的穿越人生,她不是爸媽沒死前那個愛胡鬧的辣妹子,凡事總要争強好勝,她收斂了,把嫁人的日子當是提早退休在過。
與世無争的農家生活,種種菜、養養雞,辟座果園當休閑,與鄰家聊聊家常,坐看雲起日落。
偏偏她不惹人,人家卻來惹她,她被賣了就當牛家做了一件善事,讓她遠離熟悉牛青苗的家中,以免被人看出她是冒牌貨。
但是人到了得寸進尺的地步,她再不出面真讓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今日能把她一雙弟妹當貨物掃賣出去,難保明日不會以長輩有疾為由上門要錢,順便再賣她一回。
像林月嬌這種人,不把她教訓一頓不知道怕,必須讓她知道,她橫,有比她更橫的;她蠻,有人比她更野蠻的,道理不是拿來講,而是比出來,誰的拳頭大誰開口,比不過的就乖乖閉嘴當烏龜。
“我說是誰呀,不就是陽哥兒嗎?不是很有志氣離家出走,怎麽又回來了,是不是外面混不下去,想着還是家裏好,又想腆着臉回家?”林月嬌刻薄的道。瞧他那沒出息的樣子,一輩子也出不了頭天。
牛青陽覺得羞辱,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秋山,砸!”牛青苗也不向林月嬌頂回去,而是低喝一聲。
“好咧,媳婦兒,我砸。”吳秋山笑咧咧的回道,很快便看中正屋裏一張實心打造、起碼要四、五個人才搬得動的木桌,他輕輕松松的以一臂将桌子擡高,再重重的往下砸。
縮在不遠處角落裏的牛大洪見狀,狠狠倒抽了口氣,心疼的喊道:“我的桌子啊——”
喬婆子則像是吓傻了,一臉木然。
不過哭號得最大聲的還是林月嬌,她站的位置離屋子近,桌子一散架時,她差點被飛濺的木屑傷到。
“別再砸了!那兩兄妹要回來就回來,大門開着沒人攔!”林月嬌也在怕,憑她一個大人,還怕整治不了兩個小孩嗎?
“回來再讓你賣掉,是吧?”牛青苗嘲諷的微勾起嘴角。
心事被戳破,林月嬌不但不覺得不安,反而露出她才是當家主事者的嘴臉,一副賣不賣關她這個出嫁女什麽事,她是他們的娘,有權為他們的将來作主。“家裏過不下去了,難道他們不用出點力嗎?”
“我看不是家裏過不下去,你根本就是為了你的女兒置辦嫁妝!”牛青苗憤怒的瞪着她,她穿着沒有補丁的衣服,腕上戴着水頭足的碧玉镯,發間還插了一支蝦須縷絲銀釵,打扮成這樣還敢叫窮?!
“是又如何?我家巧姊兒今年都十六了,想要找個正經的人家就不能薄了嫁妝,我這做娘的不為她設想,還有誰能為她想得周全,難不成要指望你鋸齒葫蘆似的爹嗎?”
林月嬌說得理直氣壯,毫無半絲愧色。
牛家的銀子本來就歸她所有,她愛怎麽用就怎麽用,想花在誰身上就花在誰身上,牛家老小都拿捏在她手上,誰能蹦出個天不成。
“憑什麽?”牛青苗冷哼一聲。
“什麽憑什麽?”林月嬌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
“憑什麽要犧牲我們牛家人來成全你的女兒,她可不姓牛。”一個外姓人比牛家子孫還嚣張。
“憑她是我的女兒,我願意。”林月嬌吼了回去。
牛青苗笑着将地上的籮筐踢向林月嬌,把她吓得往後退三步。“是呀,既然是你的女兒,跟我們牛家有什麽關系?你想把她嫁得好,就靠你自己的本事呀,要不你去賣,當人家的煮飯婆子。”
“你、你……”林月嬌顫抖着手指着牛青苗,氣得說不出話來。
“大、大妞,她是你娘,你別……呃,別忤逆她。”看妻子臉紅脖子粗,頸邊青筋都浮起來了,牛大洪忍不住吶吶的勸道。
“你閉嘴,全都是你的錯!她都要把你的兒子、女兒給賣了,你還無動于衷,你還算是個做爹的嗎?”牛青苗毫不客氣的質問道。
“不是的,是你娘說到大戶人家做丫頭比在田裏啃土好,若遇上好的主子,還能為她作主婚配,将來嫁個小管事那可是享大福,還能有人服侍。”他想想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牛青苗不屑的哼道:“那麽好,為什麽不讓鄭巧兒去?還有,我娘已經死了,林月嬌是後娘,請你分清楚。”
被大女兒這麽一堵,牛大洪表情有些讪然。“巧姐兒就要嫁人了,而且年歲也大了,人家不收年紀過大的丫頭。”
“爹,鄭巧兒住你的屋、睡你的床、吃你的米、喝你的水、花你的銀子置衣置釵,可是她來了幾年了,至今沒喊過你一聲爹,連姓氏也不改,總是要理不理的喊你叔叔,你就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兒女重要了嗎?”有這樣的爹,牛青苗也覺得羞恥。
“這……”牛大洪想了一下,覺得女兒說得好像也有幾分道理,可是妻子兇狠的目光一掃過來,他就心裏發虛了。
牛青苗眼神一冷。“是不是你還有一個兒子送終就無所謂,信不信我弄死他?”人不發狠,兔子都能蹬上臉。
“千萬別呀……”牛大洪一急,慌了神色。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反正有兩個兒子,少了一個還有一個能捧香火,那就把老大給丢了吧,反正他夠大了,能養活自己。”牛青苗銳利的眸光死瞪着父親。
牛大洪被女兒瞪得手腳發冷,因為她說的正是他所想的。
家和才和樂,他不想看兩個兒子往後争産鬧得天翻地覆,又想着小兒子白胖可愛惹人喜愛,一口一口軟糯的爹喊得他的心都快化了,他不自覺的就想多留一些給小兒子,大兒子長大了,能自立了,不做小厮做學徒也好,起碼有飯吃,小兒子還小,大兒子幫襯一、二并不為過。
“爹也有爹的難處……”牛大洪低聲道,希望女兒能多體諒他。
“你的難處是沒用、怕事,只要有人願意把你的事情接過去,你就樂得輕松,說好聽點是文人氣息,事實上是爛泥扶不上牆,不折不扣的懦夫!”
“大妞,爹沒你想的那麽壞,我也想過為你們好……”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妻子一瞪眼,他話到嘴邊就縮了。
“秋山,再砸!”不知悔悟。
“是,媳婦兒。”砸起來真痛快。
又一陣铿铿锵锵,鐵鍋、鐵勺掉一地,菜碟子也破了好幾個,一柄鋤頭入牆三分插直了。
“你……你不要再砸了,停手,有……有什麽條件開出來。”還不是仗着那個孔武有力的大塊頭,否則她今兒個非活活打死這賤人不可!林月嬌真有些後悔将牛青苗嫁給吳秋山。
牛青苗往丈夫的手臂一拍,示意他可以了,不用再裝兇狠,那太為難他了。“很簡單,分家。”
“分家?”她鬧了這一場就為了這事?
“對,分家,兩兄弟對分牛家的家産。”牛青苗不會平白便宜了別人,她要為自己的弟弟做打算。
“我不同意!”林月嬌馬上否決。還平分呢,想都別想!
“你憑什麽不同意,我問的是我爹,你沒資格作主。”牛青苗将一根火鉗子往地上一劃,火星子濺起,氣勢淩厲。
林月嬌明明怒容滿面,卻不敢上前,忍着一肚子氣。“誰說我一定只有一個兒子,說不定三、五年內又生了幾個,光兩個兄弟平分不公平,還得留給牛家将來的男丁。”
“你還生得出來?”牛青苗諷刺的冷哼一聲。
跟前一個丈夫才生了一個女兒,因無子被休,隔了數年再嫁才又生了第二個,如今過去了六、七年,肚皮依舊沒有動靜,以現今來看都是高齡産婦了,想懷孕?很難,懷了想生,更難,生孩子是高風險的事,徘徊在鬼門關。
林月嬌可不會輕易認輸。“這事誰也說不準。”
“好,我們各退一步,十畝水田、五畝旱地,二十兩分家銀,屋子不分,留給你們養老。”等陽哥兒出息了,他要蓋多大的屋子都成,還能財大氣粗的買下牛家祖基地。
“不行,我們沒有那麽多銀子,最多十兩,還有,水田才二十畝,分給陽哥兒十畝我們還吃什麽?旱地多兩畝,水田減半。”光是拿出這些就夠林月嬌肉疼了,她恨恨地瞪着牛青苗。
“成哥兒,姊姊買糖給你吃。”牛青苗朝和一群小夥伴玩得一身泥的牛青成招手,把林月嬌吓得膽顫。
“十畝就十畝,我給,不過銀子方面少一點……”她就是個守財奴,對于銀子她真當寶貝對待。
牛青苗忽地壓低聲音,用只有林月嬌能聽得見的音量道:“我後腦杓的那道腫疤還在,若是我到官府告你謀殺未遂……”
林月嬌倏地臉色一變。“分家就分家,趕快。”
其實牛青苗是詐她的,她根本不曉得誰給她一記悶棍,可是不識字的婦人向來智慧不高,怕見官,一說到衙門就吓得渾身發抖,她一套就套出話來,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牛家分家一事辦得很快,一家之主的牛大洪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插不上,全由兩個女人拍板決定,他一直着急的想叫停,可強勢的妻子和女兒完全不給他機會。
秀水村沒有裏正,只有一位年過半百的村長,在耆老的見證下,牛家分了,拿到少了一半財産的分家文書,牛大洪欲哭無淚,他捧着腦袋就是想不透他的家怎麽分了。
而林月嬌是徹底恨上了牛青苗,被她這麽插一手,毀了巧姐兒的大好親事,只不過她雖然三不五時就提起這件事罵一罵,卻也沒膽真的去找牛青苗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