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鋼琴夜章（6）

祁宜看着臺上陶陽與女主持相互搭配默契，慢慢推進整個校友會開場的進程，她心裏冷笑了一下。好戲，馬上就要開場了啊！誰都沒有注意到祁宜眼裏泛着的淡淡的紅，這時南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祁宜，你怎麽了？”

南嘉可以感受到祁宜的情緒不是很穩定，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祁宜的眼裏變得一片清明：“沒什麽。”最近她總是覺得怪怪的，時常覺得自己好像變得……越來越冷血了。

“接下來，我們就有請我們的法學院大一新生祁宜為各位帶來一首鋼琴曲。”陶陽的聲音傳來，祁宜拎起有點長的裙子，緩緩走上了臺。

在鋼琴前坐下，頂燈只開了一盞，打在祈宜的身上，柔和而動人的場景。她擡起手，手指落下的時候帶起了一陣溫潤的音樂聲，如冬日的暖陽，夏日的流水，春日的花香，秋日的落葉一般，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尖上，酥麻而又享受。

在場的人都聽得入神，只有場下的何洋眼裏蓄滿了淚水，這音樂他再熟悉不過了。

一曲終了，是長時間的靜默，緊接着如雷般的掌聲。祈宜緩緩起身，對着場下的人鞠了一躬，擡步走下了舞臺。

“祈宜，你彈的不是那個女人給你的那首歌吧。”任爾提起了祈宜的長裙，跟她一起向座位走去。

“是她給我的，不過，不是一開始給我的那一首。我後來問她要了一首何洋最熟悉的曲子，那是何倩自己寫的，總歸接近何洋需要有一點籌碼才好。”黑暗中祈宜淺笑了一下，任爾總覺得祈宜給她的感覺不一樣了。

校友會結束以後，果然如同祈宜想的一般，何洋留了下來。

“祈宜祈宜，他過來了。”南嘉沙啞的聲音在祈宜耳邊叫喚個不停。

祈宜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了。”

“祈宜學妹，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訴我，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是從哪裏來的？”何洋說得很紳士，沒有一點急迫，可是緊攥着的手卻出賣了他。

“喔，那首曲子啊！是我偶然間得到的，在我們學校鐘樓鋼琴座椅的裏面發現的，當時我看到兩張樂譜，忍不住就彈了一下。沒想到這麽好聽，見笑了。”祈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你知道是誰留下的嗎？”

“我記得，署名好像叫……何倩。”

何洋沒有接話，只是眼裏溢出的悲傷仿佛快變成實質的了：“你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祈宜假裝一臉的疑惑，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禮堂和鐘樓的距離并不算近，祈宜沒讓任爾跟着，為了放松何洋的戒備，心裏的秘密人多了就不見得會說了。

“學長，聽說你妹妹也叫何倩，是嗎？”

何洋眼神黯淡了下來：“對，不過她已經去世了。”

“對不起。”

“沒關系，這件事情放在以前，很多人都知道。她是從鐘樓上跳下來的，只是學校盡力瞞了下來，這幾年談論的人也少了很多。”何洋走得并不快，像是在遷就祈宜的步子，又像是在猶豫些什麽。

來到鐘樓的時候，何洋在門口站了一會，他沒有直接走進去，而是站在一個地方，呆呆地擡頭看着鐘樓的頂端，仿佛那裏有什麽吸引了他的目光。

“學長？”祈宜拉回了何洋的思路。

“祈宜，你能再彈一次給我聽嗎？剛才那首。你們彈的，很像。”

“我們？”祈宜看着何洋，問道。

“你和我妹妹，這首曲子是她當初寫的，在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

祈宜沉默了一會後說道：“好。”

當音樂停下的一剎那，祈宜聽到了背後的哭泣聲，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捂着臉，泣不成聲。

“學長，你怎麽了？”祈宜站了起來，遞給了何洋一張紙巾。

“祈宜，不知道你想不想聽一聽我妹妹的事。”何洋接過祈宜遞來的紙巾，坐在了鋼琴旁的座椅上，看見祈宜點了點頭，才繼續說道，“我妹妹其實不是我親妹妹，卻是我們家裏最受疼愛的那個。因為她從小就不愛說話，只喜歡彈鋼琴，特別安靜。爸爸媽媽看到她的時候特別喜歡這個孩子，就收養了她，給她取名叫何倩。我從小就疼她，因為她懂事，安靜，從來不會煩我。後來我才發現，這樣的她一點也不好，少了孩子的那份天真和活潑。我開始心疼她，然後對她更好，她也很依賴我，變成了一個慢慢會對我撒嬌的妹妹。”

所有的事情都這麽美好，何洋疼愛妹妹，從小就對她千依百順，妹妹卻不撒潑，只是越來越依賴哥哥。她的喜怒哀樂何洋常常能從她彈的曲子裏聽到，因為關注她，所以認真地聽她彈的每一首曲子。他們一起長大，十八歲的時候，妹妹第一次自己寫了一首完整的曲子，那時候的她鋼琴技藝已經十分高超，被一所著名的音樂學院看上，只是她一心要追随哥哥，便把目标定在了Q大，那首曲子就是祈宜彈的這一首，何倩常常彈給何洋聽，只是她以為何洋能懂，曲子裏除了依賴還多了些什麽。

一切的錯誤都是從她将自己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哥哥何洋身上開始的，因為太過于美好，所以破碎的時候才這麽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