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陸璐發誓她絕對不會擡頭；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陸璐發誓她絕對不會同意徐夢瑤找什麽神女廟；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陸璐發誓她絕對不要離開家，絕對不要旅行慶祝二十歲生日；

可惜……

她想這些都晚了。

幽深的森林樹木茂盛，幹枯的枝丫突兀的肆意伸展，漆黑陰暗之中到處都是荒草枝蔓，根本沒有一條可以稱得上是路的道路。

頭頂的風一陣大過一陣，呼嘯而過發出刺耳的聲音。

樹葉搖擺閃爍不定，密密匝匝的樹葉上遍布着幽綠色的眼睛，所有的眼睛都一動不動的瞪着她們，散發出惡毒的光芒。

透過樹葉間隙，陸璐隐隐望見天空黑暗中懸着一彎猩紅色的毛月亮。月色撩人，血一般鮮紅欲滴，像白衣女人似笑非笑彎彎的唇。

陸璐打了個寒顫，雙腿發軟，隐隐覺得有人在自己耳畔輕輕呼着氣，小聲說：“餘山就是多餘的山，根本不存在的山，只有死人才能踏足的山……”

不自覺的她開始有些懷疑，或許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真的已經死了吧？只有死了的人才能踏足的山……

那麽，她究竟是什麽時候死了的呢？

在墳地、在河灘、還是在遇見那具屍體的時候？

又或許是……

冷不丁的，徐夢瑤小聲的推搡了她一下，說了句：“璐璐，天黑了啊，咱們可怎麽辦啊？”

陸璐霍然驚醒，渾身發麻腳下的步伐倉促之中帶着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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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頭，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濃濃的夜色将天地融合到一處，将整個山林吞噬，她只能看到徐夢瑤兩顆明亮的眼睛。

徐夢瑤眼睛裏似乎閃爍着淚花，有些呆滞的有問了一句：“璐璐，我們該怎麽辦啊？”

怎麽辦啊？

陸璐自己也不清楚。

只能徒勞無功的不斷重複：“走出去，只要咱們走出這片林子就安全了。只要能走出去……”

總、總不能在林子裏過夜吧？鬼知道還會遇見什麽可怕的東西。

只是，她們真的走的出去嗎？

陸璐死死的攥着徐夢瑤的手，盡可能的不讓她擡頭向上看。後背毛乎乎的，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在自己身上，随着自己的移動而移動，眼珠一錯不錯。

應該是貓頭鷹，或者是某種不知名的鳥類？

陸璐不确定，假設真的是鳥的話，它們為什麽這麽安靜，安靜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還有就

是……如果是鳥的話難道不應該長着長長的鳥喙？

腳下忽然趔趄了下，硬邦邦的石頭塊骨碌碌滾下山坡。

陸璐的心抖了下，猶猶豫豫說：“要是能找到個山洞或者什麽的。我看小說裏面都是這麽寫的，還有就是生火……”

徐夢瑤楞楞的看着她，木然問：“山裏面有狼嗎？”

陸璐不知道。

徐夢瑤又問了句讓人膽戰心驚的話：“之前的那個女人，其實就是白蛇變的吧？”

陸璐哆嗦了下，覺得這有可能是她這輩子聽到過的最可怕的話……

徐夢瑤又說：“璐璐，打手機求助吧！我餓啊！”

手機還剩下最後百分之二十的電量。依舊沒有信號，也連接不到網絡。

陸璐擡頭，黑黝黝的前路一眼看不到頭，頭頂一彎血紅的月亮鮮豔欲滴。

她說：“要不咱們兩個往山坡下走吧？”

徐夢瑤不吭聲，低聲重複了句：“真的餓呀！”

陸璐被她說得肚子也骨碌碌的歡快了起來，餓還不是最主要的，關鍵是渴，喉管裏面火燒火燎的疼。

兩個人順着緩坡的位置屁股蹭着地往下滑，陸璐心知肚明自己黑天末日做這種出格的事情說不出來的冒傻氣，不僅僅是冒傻氣，甚至可以說是在玩命兒。

可是不玩命還能怎麽地？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腦袋頂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大眼瞪小眼是不是？

陸璐狠狠的一咬後槽牙，緊攥着徐夢瑤的手腕滑下了山坡……

粗糙的枝條狠狠的抽打在兩個人的身上，腳下石塊窸窸窣窣滾落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風聲在耳畔呼嘯而過，人恍惚陷入了某個不為人知的恐怖樂園……

當整個世界終于安靜下來，陸璐聽到了身邊徐夢瑤壓抑的小聲抽泣聲：“璐璐，咱們這都是為了什麽呀？”

陸璐茫然無措，擡眼朝天上看去忽然發現樹葉上隐藏着的密密麻麻的眼睛和頭頂懸着的血色月亮

都消失不見了。

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陰郁之中。

林中靜谧無聲，陸璐拖着徐夢瑤繼續一步一挨的向前走，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只是茫然無措的一個勁兒的朝前走。

徐夢瑤還在哭哭啼啼，一會兒是怕了，一會兒是餓了。

陸璐開始的時候有些煩躁，時間稍微一長反而覺得她這樣其實也挺不錯的。至少身邊有個人發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反倒是不那麽瘆得慌了。

想到這裏，陸璐的心抖了抖。

又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陸璐開始覺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兩條腿如同灌了鉛水，越來越沉

重。

徐夢瑤哽咽着抽泣：“璐璐，我累，我走不動了。”

陸璐說：“我也累，我也走不動了。”

徐夢瑤問：“那我們怎麽辦？”

正問着，黑暗的天際忽然劈下一道耀眼奪目的白光，瞬間點亮了整個山林。

徐夢瑤“啊”的一聲尖叫。

陸璐的心險些被她吓得窒息。借助閃電的光亮她猛然發現，就在距離兩個人不遠處的山崖上靜靜的聳立着一幢黑色的小屋。

就好像是憑空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一般。

陸璐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心髒在胸腔中劇烈的跳動，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她伸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好像生怕別的東西聽到一般，壓低了聲音急促說：“夢瑤，你看見那邊的那間房子了嗎……？”

等陸璐和徐夢瑤兩個人走進了，她們才察覺出房子似乎有些異樣。

黑色石頭砌成的小屋搭建在黑色懸崖上，荒煙蔓草之間孤孤零零的一幢，就好像是□□中吃人的老巫婆居住的巢穴。

徐夢瑤膽怯的緊緊拽住陸璐的衣袖，死死的貼在她的身邊，緊張問：“璐璐，這地方怎麽會有個房子？”

陸璐也害怕的要命，手指頭尖尖都是哆嗦的：“大、大概是供獵戶休息用的吧。”

她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看到過，獵戶進山打獵經常十天半個月不出林子，這時候大多會在林子裏搭建一間小屋，供狩獵時候居住。

徐夢瑤不敢确認，追問她說：“現在還有人能進山狩獵？不違法嗎？”

陸璐開始胡說八道：“大概是有證的。”

徐夢瑤“哦”了一聲，又問：“那你說現在這裏面會有人嗎？”

黑石搭砌的房子，黑色木框木床，從外面看去隐隐可以看到房子裏有猩紅色星星點點的光亮，明明暗暗，并不十分真切。

陸璐肯定了點了下頭，回答說：“應該有。”

徐夢瑤的臉上閃過一絲的喜色，手撫上自己的肚子：“璐璐我餓啊，餓的都受不了了，咱們過去讨點吃的吧？”

兩個人早上出來的時候沒想到會經歷這麽多，本着輕裝上路的指導方針背包裏除了一些零碎其餘的什麽也沒帶，包括食物。

陸璐不放心，還想要再阻攔一下，徐夢瑤已經迫不及待沖上前去，敲響了小屋的房門。

陸璐心頭一驚，沒辦法也只能跟了過去。

不知道為什麽她這座山間的小屋不太正常，黑黝黝的冒着寒氣，就好像是美國大片裏德州電鋸殺人狂的住所，即便人還沒有踏足期間，也顯着鬼氣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但是徐夢瑤，她顯然是餓壞了……

陸璐緊張的跟在徐夢瑤的身邊，心驚膽戰的聽着她啪啪啪的将小屋木門拍得山響。

“請問有人嗎？”

“請問這裏面有人嗎？”

“請問到底有人沒人啊，說句話啊！”

……

拍的時間長了，徐夢瑤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陸璐覺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的，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些希望徐夢瑤千萬不要敲開那一扇門。千萬不要敲開……

那扇看起來樸實無華，甚至還帶着經年之後的裂紋，卻尤其厚重的木門。

陸璐緊張的瞪大了眼睛，她覺得那扇木門就是潘多拉的盒子，盒蓋沒開的時候平凡無奇，倘若真的打開了，就是人力所再也無法控制的了。

手輕輕搭在了徐夢瑤的肩膀上。陸璐用一種近乎溫柔的語氣勸慰她說：“別敲了，這裏面八成沒有人。你看啊，你敲了半天不是連個開門的人都沒有？”

徐夢瑤終于停止了動作，扭過頭楞楞的看着她，臉上帶着流過淚之後的淚痕，聲音裏裹着哭腔：

“可是璐璐啊，好不容易看見了個房子，難道要我們在林子裏面過夜？”

陸璐說：“一夜的視覺其實也沒多長，挨一下就過去了。”

徐夢瑤不依不饒的叫嚷起來：“可是我餓呀！”

就在她吐出“餓”字的同時，厚重的門縫裏忽然飄出了一股香醇誘人的味道，綿綿長長，飄飄悠悠，幾乎能将人的口水勾出來。

陸璐很快分辨出來，那是炖肉湯的味道。她的腦海之中甚至開始自動勾勒出一副鮮活的畫面：大塊大塊的鮮肉在棕紅色的醬湯中上下翻滾，濃稠的湯汁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冒氣一個個或大或小的水泡，水泡每每炸裂，撲鼻的香味就随之冒出……

想着想着她覺得自己的雙腳好似生了根、發了芽，僵直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了。

徐夢瑤抽了抽鼻子，眼巴巴望着陸璐，可憐兮兮說：“璐璐啊，裏面有人炖肉呢！”

也不知怎麽地，陸璐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要是炖的是人肉呢？”

徐夢瑤的身子就是一顫。

門裏面忽然傳來了木頭撞擊的聲音，随着一陣難聽的“吱呀呀……”厚重的木門被人由內敞開。

背着光一道高大笨重的身影顯現出來。

“誰？”

男人的聲音悶聲悶氣，聽得陸璐的骨頭縫嘶嘶嘶冒出白花花的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