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三合一）

◎宋氏賭石場◎

葉冉故意換了身淺灰的衛衣出門,她在植物研究所隊員的主頁裏看到，這是最近流行的顏色。大家都這樣穿，她就不起眼了。

在方氏賭石場出了風頭,去宋氏賭石場就得低調點了,不然以後買靈石都不方便。

但剛乘飛梭到最近的宋氏賭石場，葉冉的低調計劃就破滅了。

“咦,葉冉！”宋明珠同樣剛下飛梭，一擡頭驚喜地跑過來，“我正想問問你要不要來呢,今天有一批毛料出庫，可能能挑到不錯的料子。這裏我熟,來,我們去看細皮料？”

宋明珠心中暗喜,葉冉說并不打算做能源師，但四處換着地方來看毛料,一看就是和她一樣,在積累眼力！她對說服葉冉成為自己家新的能源師,心裏多了幾分把握。

遇到了認識的人，還這樣熱情,葉冉不好掉頭就走,也笑起來,“好啊。”反正……買的都是石頭,她不解開，誰也不會發現她有問題。

宋氏賭石場的分區和方氏大同小異，兩人結伴從D區看起,挑選鑒別着毛料。宋明珠這次倒沒有邊走邊買,而是謹慎看了許多遍,才選出一兩塊毛料，又反複對比斟酌才拿起一塊。葉冉有些詫異她行事風格轉變，但沒有多問，一邊聽宋明珠講解挑選細節，一邊選着自己的毛料。

轉了一圈，葉冉在D區細皮料裏挑出十塊表現不錯的毛料，但依次感知後，皺了皺眉。毛料內部靈氣都不多，品質普通，估計只有豆種和糯種。

葉冉選出裏面靈氣相對最多，體積也最大的兩塊，放進機器人籃子裏。兩塊加起來五十多斤，品質不夠高，數量來湊。

還剩四萬餘額，葉冉打算去C區看看。

宋明珠剛挑好一塊毛料，看看時間，拉了葉冉一把，“走吧，我們先去解石。庫房馬上整理完了，我有些關系，可以去後庫看看。賭石場都在準備撤出達瓦星，這次整理庫房，有不少過去留下的不太确定、沒有送到前場分區的毛料，也許能撿漏呢？”

葉冉怦然心動。

礦區開采出原石後一部分直接拿走，一部分送到賭石場，賭石場的能源師再以石皮表現、出産位置劃分不同的價格區域送到前場出售。賭石場庫房積攢下來的不确定毛料，肯定有好料子，但能源師都無法辨別出的毛料，普通人想撿漏難度也相當大。

不過……這個難度對葉冉來說完全不存在。去C區挑選的毛料，哪裏比得上去庫房直接選原石？

葉冉有些遲疑，“但我不是宋氏的人，也不是能源師，這樣去庫房裏選毛料，不太好吧？”

Advertisement

“這有什麽關系？”宋明珠搖搖頭，“除了宋氏能源師，和像我們一樣有關系加入的，還有其他礦業集團會派人來，也有抽選的幸運客人參與這次挑選。大家各憑本事。”

葉冉放心了，“那就好。”

解石機前依然排成長龍，宋明珠帶着自己的毛料選了個短的隊伍，理直氣壯，“也許切垮的倒黴運氣已經消耗完了呢？就算我切垮了，輪到你肯定該漲了。”

葉冉對這份迷信哭笑不得，搖搖頭，“我不打算解石。”

“那是，反正都是咱們宋少東家的産業，倒黴也沒關系。”

陰陽怪氣的嘲諷從身後傳來，年輕男人帶着兩個中年人，掃了葉冉一眼，對宋明珠咧嘴一笑，“哎呀，少東這是哪裏新請來的能源師？不會是怕我看見，不敢解石了吧？你們已經青黃不接到只能用初級能源師了嗎？等會開庫房，要不要哥哥借你兩位能源師撐場面啊？”

“方！墨！”宋明珠被一連串問題點炸了，“這是我的朋友，把你的臭嘴閉上！誰說我們宋氏不行？等會你看走了眼，可別哭！”

方墨被宋明珠頂得臉色微變，冷哼一聲，“朋友？嗯，初級能源師的朋友，我了解，你們老人走了，總得培養新人。不過，做能源師怎麽能不敢解石呢？是水平太次不敢賭，還是料子太好不敢讓大家看見？客人都在這裏，總該讓我們見見宋氏未來挑大梁的能源師的水平嘛！”

成為話題中心的葉冉，十分無奈。葉冉有些驚訝宋明珠和賭石場的關系，但回想一下她的所作所為，倒也有跡可循。只是宋明珠身份如何對她沒什麽影響，她沒在意罷了。

兩家礦業公司之間的争端，葉冉并不想插手，只是她不打算解石，成了方氏攻擊的把柄，連累了宋明珠。此刻想解釋，只有解石，但解石後發現都有翡翠，反而會更惹來攻擊，還不如堅持不解石，稍後再想辦法為宋明珠幫忙。

宋明珠氣鼓鼓地看着方墨，“你在胡說些什麽？我們宋氏六級能源師明師、六級能源師王師都在，今天主持庫房整理，想看水平，等會你就看到了！”

方墨笑嘻嘻的，對葉冉道，“宋少東嘴硬罷了，小菜鳥你應該是剛入行不久，沒聽說宋家的事吧？你可別被她騙了，去她家，還不如來方氏，起碼我們有老資格的高級能源師能指點一二啊。宋氏能源師隊伍青黃不接，老人都不樂意留下了，宋氏的兩位六級？很快就不是了。”

宋明珠咬牙切齒剛想反駁，從解石區後方跑出來一個主管，驚慌地跑到宋明珠面前，聲音發抖地小聲道，“少東不好了！明師到現在還沒來，王師正收拾東西要走，今年的工作獎勵，低價購買十塊原石的額度，他現在就要用掉！只剩幾個三級能源師，這次庫房，還開不開啊？”

“什麽？！”宋明珠驚了，“他們怎麽能這樣！”

主管的聲音很小，只有宋明珠和旁邊的葉冉聽到了，但方墨看着宋明珠急劇變化的臉色，得意一笑，“我說得沒錯吧？宋少東，我這次來呢，一為宋氏賭石場難得開放庫房捧場，二來，我親自來迎接我們方氏礦業新的能源師人才，還望不要見怪啊。”

賭石市場上方，一個光屏緩緩亮起，裏面中年男人笑呵呵地揮揮手，“大家好，我是六級能源師王一，為宋氏工作多年，大家選的毛料裏也許就有我親手分過類的。我準備離開宋氏追求新的事業，正好遇到達瓦星庫房開放，感念于過去的情誼，我決定站好最後一班崗，以我将選出的十塊原石，解說挑選毛料的秘訣。”

“咦？六級能源師願意分享經驗？這可是好事啊！”

“宋氏只剩下兩位六級了吧？王大師走了，宋氏以後的原石品質肯定要跌，唉，以後只能去別家了。”

“好像是方氏動的手……方氏行事霸道，賭出好料都想劫一刀，實在讨厭。”

“管他什麽宋氏方氏，礦業集團相互傾軋，庫房裏肯定有好東西，倒是讓我們開眼了！”

賭石客人們議論紛紛，都在看熱鬧。

看到王能源師開始對整個市場直播，宋明珠立刻明白了，這是方氏故意上門來打壓自己。

王一提出拿走毛料合情合理，他可以挑十塊毛料作為獎勵，宋氏也可以請能源師判斷他選出的毛料表現，有三次否決當前毛料要求他更換的機會。

本來，就算王一從毛料庫裏挑出玻璃種，和大漲好料擦肩而過，宋氏最多也就是有些心疼。但他開啓了直播，分明是要讓所有客人看到，宋氏眼力不行、能力不行！

要是這樣挑出了好料，大家都懷疑宋氏的能力，以後誰還來宋氏開發的礦産星、組織的公盤、和賭石市場？

面前的解石臺上，解石師傅剛拿宋明珠的毛料解出一塊巴掌大的豆種，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上面了，切漲了卻沒人高興。

宋明珠用力咬着下唇試圖冷靜一點，打開光腦想質問自己的父親明能源師為什麽不來，就看到一條新消息。

宋明珠差點氣笑了，“突然生病去醫院了？争取早點趕到，覺得我長大了希望我暫時撐起家業，獨當一面？”

混蛋！宋明珠早知道父親對家業垂涎，現在危急時刻，算盤響得她在幾個星球外都聽到了！

宋明珠快速聯系母親，但時間緊急，母親趕來也已經晚了。

焦急時，宋明珠感覺有人按住自己，她回頭看見葉冉擔憂卻依然平靜的神色，眼前微亮。宋明珠握住葉冉的手，“抱歉，葉冉，我得去庫房了，你願意和我一起來嗎？就當……開開眼界。”

她在賭，賭葉冉的運氣，賭王一不熟悉葉冉挑選的規律，賭一線翻盤機會。

如方墨所說，宋氏外憂內患，能源師隊伍青黃不接。

宋氏僅剩的三級能源師是這次眼力比拼的基礎，但三級能源師和六級能源師的眼力、經驗都沒法比。更別說現在的幾個能源師全都是王一的徒弟，就算他們可以信任，拿王一教給他們的訣竅和王一比，他們也跳不出王一的規律，很難贏他。

葉冉想了想，“我陪你。”

宋氏不可能依賴她做選擇，宋明珠大概率是看上了她的“運氣”。從能源師挑好的毛料裏給出建議，範圍這麽小，用“運氣”幫宋明珠避開可能的坑，就當是補償了。

“謝謝。”宋明珠深吸一口氣，囑咐主管，“今天方氏和王能源師願意做一次解說，我們也不能小氣，去把直播屏幕都打開。通知一下，推遲本次庫房整理，請邀請來的朋友們稍作等待，我們看完解說，再開始。”

方墨嗤了一聲，率先走向後方。她宋家把他們當表演、當猴戲看，強撐罷了，他倒要看看聲勢如此大，到時候宋明珠如何下臺！

主管趕忙去安排調動市場裏各項準備，宋明珠挽着葉冉，走入特殊通道往庫房趕去。

宋明珠越想越惱火，“王一那老頭肯定早就想跳槽了，專門挑這個時候背刺我們，簡直歹毒！難怪我看賬冊發現達瓦星庫房不确定的原石比別的星球多不少，原來是早有準備！可能專門留下了本該劃做A級的原石，就等着現在！”

什麽地方都有蛀蟲，葉冉知道她只是需要發洩，只靜靜聽着。

庫房建在賭石市場後方，穿過幾道保險門，才走進最大的一間庫房。

恒溫恒濕層層保險下，兩排專用的翡翠儲存箱打開着，露出顏色形狀各不相同的毛料。初看起碼有百餘塊原石，但在整個空間裏，只占了很小的一片地方，讓人很容易聯想起曾經鼎盛時，這裏成千上萬毛料等待挑選、分類的盛況。

正中間的那臺解石機前，中年男人王一正滿是笑容地解說着他選擇的第一塊毛料，跟在他身邊的懸浮拍攝球專注拍攝着毛料，直播給外面客人們看。

避開直播區域，穿着安保服的壯漢和幾個胸前戴着徽章的年輕人站在旁邊，臉上多少都有些憤怒焦慮。看到方墨和宋明珠兩隊人到了，他們厭惡地看了一眼方墨，紛紛靠近宋明珠。

“少東，怎麽辦啊……”

“少東，明師真的不來嗎？只有我們？”

“少東，有沒有辦法請來別的能源師啊，我們只有三級，這……”

他們都忽略了宋明珠身邊的葉冉，看起來年紀不大，沒人覺得這是宋明珠請來的幫手。見可以負責的人來了，他們發洩着自己的不安，急切地希望宋明珠能給出一個方案。

宋明珠本來就生氣，看到他們這樣，更生氣了。她厲聲大喝，“你們是宋氏的能源師！我們資助培養你們，都希望你們能成為六級、七級乃至更高的優秀能源師！還沒有嘗試，你們就怕了，那還賭什麽？！”

“可是……”年輕的能源師們被罵得擡不起頭，嗫嚅着試圖辯解，宋明珠卻不想再聽了。

宋明珠指了指前面，“王能源師在上最後一課，我希望你們有朝一日學習他、超越他，現在就是開始。你們跟着他去看，去學，最後每人選出三塊，我再決定排除哪塊！”

不必自己擔責任，能源師們紛紛應下。

宋明珠氣得厲害，卻知道這的确不能怪他們。

宋明珠嘆了口氣，“我們也去看看吧。葉冉，你想聽他講就聽，不想聽，可以自己走走。”

葉冉安慰地拍拍她，找到避開直播區但最方便觀看的位置，聽着王一的解說。

宣布開啓直播後，王一已經飛快選好了十三塊毛料，看他熟稔迅速地選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早有準備、早已經選好的。王一并不在乎別人發現這一點，圍着毛料，從開采時間講到松花蟒帶，盡情炫耀着自己的眼力和經驗。

跟在旁邊一塊塊查看的四個三級能源師，都低着頭，在他的氣勢下有些畏縮。

能源師以翡翠顏色劃分八大等級，墨紅粉紫藍綠白，加上灰色石頭色為一級，從能源師胸前的徽章就能看出他們的等級差異。乍一看，圍在王一身邊的能源師們，像日常聽老師講課的學徒一樣。

葉冉聽着王一的判斷，在他帶着人走向遠處的毛料後，才跟上去挨個感知。為了不引起注意，她模仿着剛剛王一的流程，挨個檢查着毛料。

抱臂站在旁邊的方墨看到葉冉動了，不屑地笑了一聲。果然，這是宋明珠新找到的能源師苗子，再怎麽開脫，還不是得站出來？

跟在王一身後的能源師們在光腦上不斷寫寫畫畫，他們需要在王一全部講解完畢後，以最快的速度提交自己的排除選項。他們壓力極大，很快額頭密密麻麻全是汗，一回頭，看到新人也在檢查毛料，頓時有人臉色不太好看了。

“這是宋小姐帶來的人……難道要越過我們培養新人？”

“她這麽年輕，估計能源師等級不高……可惡，我們得讓宋家好好看看我們的能力！”

葉冉并不在意各種意味的打量目光，有條不紊地一塊塊檢查着。

作為六級能源師，王一也的确有驕傲的資本，選的毛料裏全部有翡翠，只是靈氣反應高低有所不同。

其中最被王一看好、着重介紹的一塊毛料，雖然不是毛料裏靈氣最明顯的，但也能排到第二，甚至比葉冉開出來的那塊春帶彩、之前的水種都要強。按理說，以它的石皮表現，根本不該留在庫房裏成為不确定的毛料，而是直接分入A級。

其他毛料沒有做得這麽明顯，但也不全是難以辨別的表現。顯然，王一假公濟私，背地裏偷偷積攢下來不少毛料，就等着今天。

但已經掉進算計裏，現在想指責他都是無用功。

葉冉手指劃過一塊毛料的石皮，她目光一凝。

這塊毛料……不對勁。

石皮紋路看起來正常，但葉冉敏銳的五感能捕捉到細微的差異，這分明是兩種紋路拼接在一起。

葉冉不動聲色地從有問題的毛料前走開，繼續檢查，很快，她從十三塊毛料裏發現了兩塊有問題的毛料。

葉冉記下編號，轉了一圈回到宋明珠身邊，宋氏的能源師們正緊張地告訴宋明珠他們的排除選項，裏面就有那塊最被看好的毛料。能源師們給出的排除項大同小異，宋明珠選出有差異的部分，細細詢問理由，飛快開動腦筋。

這邊的緊張應對，讓王一呵呵笑了起來。他全部介紹完自己選的毛料，并不催促宋明珠，而是像講課一樣，面對着直播總結起今天各塊翡翠的規律。

“……以我拙見，毛料內翡翠大致品質排列如下。即便不中，應當也相差不大。”

他把自己判斷出的毛料品質排序，對比解說表面哪些更好、哪些略次，好像生怕宋明珠不知道哪個更好排除不了似的。

王一充滿底氣，讓庫房裏宋氏的人臉色都難看起來。

方墨卻哈哈一笑，“王師多年經驗，這批毛料賭完，就達到升七級的标準了吧？聯邦只有一位八級能源師，您的晉級，水到渠成啊。”

方氏不僅要踩宋家，還要給自己的人造勢、踩着宋氏為方氏創造一位新的七級能源師！

王一解說完，笑呵呵地對宋明珠拱了拱手，“宋少東，考慮好了嗎？沒考慮好的話，我可以再等等，等您考慮好了，我再開始解石，讓大家看看我的判斷對不對。”看起來态度相當好，真正的含義卻格外譏諷輕蔑。

有人氣惱有人得意，葉冉的神色卻有些古怪。

優秀能源師憑借積累對比能挑出翡翠，按照宋明珠告訴她的能源師水平，并不奇怪。但千金難斷寸玉，翡翠賭的就是它的不确定性，連她在星網上看到的八級能源師在賭石時态度都很謙卑謹慎，方氏和王一如此篤定，底氣從何而來？

葉冉回憶着剛剛靠近感知到的靈力高低順序，大多和王一給出的一致，只有三塊不同。其中兩塊都是她發現有問題的。而王一的解說，全都是按照毛料沒問題進行的。

要不是她五感敏銳能察覺細微不對，要不是她能感知靈氣，恐怕真要被王一的解說騙了。

方氏的詭計一套一套的，實在防不勝防。

之前種植協會的投訴流程，給了葉冉靈感。她默默搜了搜賭石協會規章，找到其中一條，放心下來。

宋明珠氣得牙都要咬碎了，葉冉低聲提醒她，“這是能力的比試，也是智力的比試，冷靜點，他們在故意激怒你。讓你不能思考，也破壞你的形象。”

宋明珠一怔，猛地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後怕。

葉冉說得對。三次否決不是一起進行，而是解石前一塊塊否決，否決後，他換上的毛料會是哪一塊，也需要仔細考慮。而被激怒後讓所有客人看到，有王一的好聲好氣、分享經驗的好形象對比，她稍微态度不好，就肯定會被大家讨厭。

宋明珠深吸一口氣，“王能源師，我們開始吧。第一塊我不進行否決。”

王一哼笑，“那就解石吧。”

沙沙聲中，前三塊毛料全部解出，三塊糯種，顏色都不錯，只是裏面翡翠一塊大兩塊小。和售價相比，大漲一塊小漲兩塊。

庫房裏安靜得只有呼吸聲，直播屏幕外，看着高級能源師炫技的賭石客們看到三切三漲，正常賭石市場極為少見的一幕，刺激了所有人的心髒，他們激動得高喊起來，“王大師！王大師！”

聲浪隐隐約約傳到庫房裏，宋明珠抿了抿唇。

等待解石時，宋明珠靠這段擠出來的時間，飛快思考着。她勾出自家能源師大多數傾向的三塊毛料，偏頭看向葉冉，“你覺得哪個更好？”

極輕的詢問聲還是讓幾個關注着她的能源師注意到了，臉上多少浮出了幾分不滿。

葉冉無奈地搖搖頭，并沒有直接選擇，而是發給宋明珠一條消息。宋明珠瞪大了眼睛，差點喊出來，在葉冉淡然的目光下很快重新冷靜下來，對葉冉點點頭。

第四塊是王一重點解說的毛料，他沒把毛料箱托上解石臺，而是回頭笑眯眯地看向宋明珠。“這塊，宋少東要否決嗎？”

誰都知道不可能讓他拿走最好的料子，果然，宋明珠點頭，“否決。”

王一直接指向下一塊，是他排在第二的毛料，“這塊呢？”

宋氏能源師們緊張地看着，忍不住碎碎念重複學習內容确認，“蟒帶和兩團松花，無裂痕，石皮細膩，出自六號礦坑，以土壤标記看，是早期的毛料，的确是這次選擇的毛料裏表現第二好的。按照王師的估計，老坑很可能出水種以上。按蟒帶的表現，顏色可能不錯……否決，必須否決。”

宋明珠靠近仔細檢查了一下毛料，多倍放大鏡下，她在葉冉消息裏提醒的位置，終于找到了微妙的不對。

剛還不确定的心立刻一定。宋明珠狠狠瞪了一眼王一。

毛料造假，以好石皮粘貼、染色毛料等等都是行業內的騙術，常見于小攤和低層次黑心商人處。宋氏從不這樣做，宋明珠還是在韓蟒攤子吃過虧後，才被母親點明問題所在，學習了一番，沒想到今天會在自家倉庫看到！

衆多能源師眼皮底下都沒發現這處造假，多虧有葉冉提醒。這些造假手段都會一定程度損害翡翠品質，但虎視眈眈的方氏和吃裏扒外的王一，顯然都不在乎。想到之後要徹查市場被王一搞出了多少造假問題，宋明珠就更生氣了。

宋明珠：“不否決。”

宋明珠的答案出乎意料，連王一都怔了一下。

宋氏能源師們倒吸一口冷氣，“您說錯了吧？”

确認石皮的好表現是僞造的，宋明珠估計裏面不是什麽好料。她重複了一遍，“不否決。王能源師，你要是解石累了，不打算親自解石的話，我們宋氏的解石師傅很樂意幫你。”

“怎麽會？宋少東這是感念我這些年勞苦，送我的人情啊，謝謝了。”王一還是笑眯眯的，但托起毛料的速度不明顯地慢了些，似乎在等待宋明珠叫停。

宋明珠沒有阻止他，王一臉皮微抽，解石機嗡嗡開動，第一片石皮落下。

“怎麽會是豆種？！”

“雖然是豆種青草綠，但那也只是個豆種！”

宋氏能源師們不敢置信地叫了起來，沒想到會完全沒猜中。

王一仔細擦出翡翠邊緣，搖搖頭，有些無奈的樣子，“千金難斷寸玉，老坑也有可能水頭一般……走眼了啊。”

王一在自嘲也是在為自己開脫，方墨接過話頭，“這算什麽走眼？您已經切漲第四塊了，您估計的色濃也有了，眼力很準。”

真懂行的人自然看得出，他在強行描補，是在為王一說話，以解出的翡翠的大小，實際這塊毛料根本沒漲，最多剛剛回本。但大多數賭石客的經驗和眼界沒到這個地步，反而覺得方墨說得沒錯，這是王一又對了一次。

“四賭四漲，憑借外皮估測裏面的表現，基本都說對了，這是奇跡啊！”

“太厲害了！王大師準備去哪裏啊？以後他看中的，我覺得可以直接截胡！”

“做什麽夢呢？分類越準，咱們想撿漏越難……不過看看還是挺過瘾的。繼續啊！讓我看看能不能十賭十漲！”

興奮的賭石客們甚至有人開始下注，猜測王一的排序能說準多少。

庫房裏的解石直播還在繼續，王一接下來沒有選擇排序靠前的毛料，宋明珠也沒提出否決，而是安靜地看着。

新解出的五塊毛料裏，有豆種糯種，也有少見的藍色糯種，刀刀切漲。

這樣難得一見的景象，将宋氏賭石場的熱鬧推上了又一個高峰，吸引了不少路人進來看熱鬧。

庫房裏的三級能源師們臉色黑沉沉的，飽受打擊。宋氏的其他人臉色也相當難看，王一和方氏衆人的笑容，卻越發真實了。

還剩三塊毛料，宋明珠還有兩次否決權沒有用，宋氏能源師們從解出彩色翡翠開始，就有些焦躁，不停地看向宋明珠，不知道她為什麽一直不否決，讓方氏氣焰越來越嚣張。

難道，真是念及舊情，知道沒法阻攔，要送給叛徒好毛料？

王一笑眯眯地拿起下一塊毛料，通體只有側面有一條細細的蟒帶，一絲一絲的綠色紋路格外稀少。

宋氏能源師們一看就搖頭，小聲嘀咕，“雖然石皮細膩，但只有幾點松花，不好賭啊。而且這是色蟒帶裏的絲絲蟒，裏面就算有顏色，大概率也不成片，可能只是不值錢的飄花。過吧。”

結合王一講解的內容和他們學到的知識，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毛料解出來的樣子，它并不值得否決。他們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下一塊毛料上了。

這時，一直按兵不動的宋明珠忽然開口，“否決。”

王一開解石機的動作停住了。

宋氏能源師們：“？？？等等，不能看不出來就随便選吧？！”

現在否決的兩塊毛料，只有一塊是他們提出的否決項，這位集團大小姐看起來根本就是在瞎搞！

方墨在宋氏能源師們抗議時笑出了聲，狀似好心道，“宋妹妹，看在我們認識多年的份上，給你個機會重說怎麽樣？不要意氣用事瞎說一氣啊，傷了你們剩下的能源師的心，你不會要淪落到啓用學徒來給礦石分類吧？”

宋明珠堅定地重複，“否決。”

随便方墨說什麽，她都不會放過這一塊毛料。被葉冉提醒後，她仔細檢查才發現，這塊的絲蟒帶實際上有一點幾不可見的邊界，同樣是被造假的毛料。用不太好的石皮掩蓋好料，她看得都有些心疼裏面受損的翡翠。

王一笑容微僵，只好将已經擺在解石機前的毛料放回了箱子裏。

第十二塊毛料，七十多公斤的達瓦星老坑種，有點點不錯的松花，另一端有一绺绺的裂痕，打光後卻沒有露出翡翠，很可能裂沒深入進去，有可賭性。第十三塊是有一團團大片松花、蟒帶貫穿的粗皮料，和它相比，還是第十二塊的毛料表現略好些。

王一已經解出了九塊毛料，刀刀有綠，表現比較亮眼，但真正優秀的翡翠一塊都沒解出來。雖然剩下的兩塊都是親手選出的毛料，也都有所判斷，但面對二選一時，王一不自覺地有些手抖。

這兩塊是全倉庫對比後，留下的毛料。他知道兩塊裏應該都有翡翠，但之前就沒法抉擇，現在讓他說哪塊更好，他也有些難以判斷。

按照原本的計劃，宋明珠這個時候不該還沒用完否決權的。本來，中間解出一塊好料，後面只要有還不錯的翡翠，就能一口氣将宋氏踩到泥裏。

可這小丫頭，怎麽就不上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