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臍橙
藥廬。
龍骧赤裸着上身盤坐在一塊冒着寒氣的大石頭上,後背紮了上百根細長的銀針,商音盤起了一頭長發,全神貫注地看着他。
片刻之後,她起身拔針,“好了。”
龍骧緩緩睜開眼睛,待身上銀針拔完,起身向商音道謝,“謝師叔。”
“我也借了你的涅槃之火茍延殘喘着,各取所需罷了。”
“師叔……”
龍骧沉吟片刻擡頭道,“此事——”
“此事不用告訴你師父。”
商音面色淡然地打斷了他,将銀針整理好後說,“你與沈灼不會久留,就別再參與這些事。”
“師叔,我是鎮天——”
“你是蕭無涯的弟子,天涯海角都是,至于鎮天門你記不記得無所謂。”
龍骧一怔,這是商音第一次對他說這樣的話,“師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商音手上動作一頓,沉默片刻後道,“若鎮天門待不下去便離開,叛逃亦可,總歸活着是最重要的,你師父絕不會怪你,你只要對得起你師父便好。”
龍骧聽着她的話裏句句都是蕭無涯,不禁問道,“師叔既然心系師父,又為何屢屢拒絕師父一番情意?”
“情意?”
商音忽然笑了下,“你才多大,知道什麽叫情意?”
“我……自然是懂的。”龍骧有些窘迫地回道。
“比如你對沈灼?”商音揶揄地笑看着他。
龍骧臉一紅,張口要否認,卻沒說出口,“……嗯。”
“可沈灼不愛你。”
“……”
龍骧臉色一滞,“我知道。”
“他現在不愛你,以後也不會愛你,就算哪日他因為某些事而接受了你,那也不會是因為愛。”
商音發出一聲嘲笑,那張清淡秀麗的臉上透出一絲悲涼來,龍骧瞬間想通了什麽。
“師父他……”
“他不愛我,哪怕他願意為我死,也不過是因為虧欠罷了。”
商音搖頭無奈一笑,“他啊,跟以前一樣,以為虧欠一個女子就是要娶她,也不管別人想不想。”
“那……師叔你想嗎?”
“……”
商音目光微顫,“想啊,怎麽不想,可……有比我更比愛他的人在啊,我又何必做那惡人,等他蕭無涯哪日真想通透了豈不是要恨死我?”
龍骧先是疑惑,而後突然想到了什麽,“師叔說的那人……”
“嗯。”
商音應了,神色淡淡的,“那人百年如一日,什麽也不說,哪怕是無涯對我百般獻殷勤也不曾透露過什麽,我恨不起他。”
龍骧沉默許久,“恨也無用,世間情愛皆是身不由己之事。”
商音眼中劃過一絲驚訝,“你才多大年紀,便有了這般感嘆?”
龍骧無奈一笑,束好了腰帶。
商音忽然猜到了什麽,眼前一亮,“沈灼有喜歡的人?”
龍骧動作一頓,目光微垂,“……嗯。”
“怎麽可能!”
商音表現的有些誇張,“他那樣的人也會有喜歡的人?”
龍骧啞然失笑,“為何沒有?”
“他的眼裏從來沒有周圍的人,就像是完完全全的過客,随時要離開一般。”商音說道。
龍骧無法反駁,他知道的沈灼的确如此,然而也正是如此,他才覺得沈灼待他不同,以為陪他一路至此就是情意了,可其實那只是自己的誤以為罷了,他龍骧不過是一群過客中比較重要的那個罷了。
“我會留下他的。”
商音卻來了興趣,“他喜歡的那人是誰?我可認識?”
“不認識,我也不認識。”
“……啊?”
龍骧無奈一笑,“我連情敵都不知道是誰,是不是太可憐了?”
他這模樣看的商音噗嗤一笑,“不可憐不可憐,沈灼遲早會看到你的。”
“可那也不是因為愛。”龍骧說。
商音笑容微滞,正想要安慰幾句,忽然聽到屋外天空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悶響,像是撞到了什麽似的。
兩人都是一怔,下一刻商音臉色大變。
“護山大陣!”
龍骧聞言也是一驚,立刻跟着商音往外跑去。
踏進紫金軒之時沈灼也隐約聽見了沁陽山上空傳來一陣悶響,心中明白大約是百裏幽信動手了,立刻加快了步伐,進入了紫金軒內。
房內空無一人,光可鑒人的白石地面,在沈灼的眼裏卻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絲線,像一張蛛網般包圍了整個房間。
而最裏面的一層是則是一方聚靈陣,陣中是躺在玉石床上的易千回。
不過幾十步的距離,堂堂元嬰大能都不能輕易穿過這層屏障,然而沈灼不需要穿過去。
他本不是來殺人的,或者說,現在不是。
沈灼單膝跪地,将右手覆在地面,長發散落在地,無數看不見的銀紋從他掌下的這塊地面向前延伸出去,逐漸侵入最裏面那層聚靈陣,只是瞬間便改變了那方聚靈陣的靈氣流動。
他緩緩勾起嘴角,還沒笑出來,突然懷中純狐一陣躁動。
“吱!”
沈灼頭皮一麻,用最快的速度向一旁滾去。
“轟——”
一道劍氣就在他剛才的位置劈了下來,堅硬的白石地面瞬間出現了一道溝壑。
那把劍的主人踏進屋裏,停在沈灼面前,将劍指向他。
沈灼坐在地上擡眸向上看去,目光定定,“應天白。”
冷漠的少年此刻一身狠厲煞氣,比平時的高冷多了幾分殺意。
“原來是你。”
這話出自應天白之口,對方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果真是你暗害的掌門。”
沈灼表面看着淡定,實則心裏已經崩了。
WTF?!
他還沒确定這貨到底是不是某性冷淡扮的,突然給他來這麽一出?!
沈灼瞄了眼那被劈碎的地面,再聯系剛才看到的畫面,突然想通了什麽,“你和印子洪是一夥的?”
應天白沒有回答他,而是上前一步,将劍往前送了一寸,幾句抵上了沈灼的脖子。
“吱!”
純狐突然從懷裏蹿出來擋在劍前,張牙舞爪地怒視着眼前一身冷漠殺氣的少年。
應天白眉間露出一絲不耐煩,沈灼心中出現一絲不詳預感。
果然,對方劍上白芒一閃,劍氣外放直刺純狐的小身體,沈灼迅速伸手擋在純狐跟前。
“嗡——”
憑空出現的陣法只有手掌大小,懸浮在空中,擋住了劍氣的去路,沈灼另一只手放在口邊咬破,一滴血甩進了那道陣法中,頓時陣法光芒大放,那巴掌大的陣法瞬間占據了半個房屋。
臉上一片皮膚憑空化作了齑粉,血水流了下來,少年雙目圓睜,充滿了驚恐。
沈灼下意識地扭過頭去,胃裏一陣不适,耳邊一聲慘叫,沈灼擡手撤去了陣法,帶着純狐往外逃去。
踏出門檻的那一刻眼前一黑,沈灼心知不妙,雙手結了個已經練習無數次的印決,偏偏懷裏純狐一聲尖叫打斷了他最後一個符文。
沈灼心裏一陣卧槽,下一刻突然一腳踩空,眼前的紫金軒大門變成了一片氤氲水汽。
他心中一喜,然而緊接着就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中,臀下是柔韌的觸感,雙手碰到的地方是結實柔韌的人類肌膚,因為沾了水而産生一絲滑膩感,手感甚好,他一個沒忍住手指捏了捏。
頭頂沒什麽聲音,沈灼默默擡起頭,對上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那雙幽深如星辰之海的眸子正毫無波瀾地看着自己。
而他自己……
正騎在人家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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