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2）

翌日，立山車站。

“盛夏時分到立山，平地氣溫有35度，而山上大約是20度，此時雖然是春天，溫度又稍微冷了些，但你們身上的禦寒衣物應該夠……”

毛志鈞看着站在一群來自世界各地旅客中的唐迎曦，她正在進行解說，而且她的眼睛有點腫，可能是昨晚大哭的關系，但氣色看起來還好。

“因為搭乘的交通工具有點複雜，時間上可能有點趕，但我已盡量把行程安排得流暢一點，所以不需要擔心。”

她知道毛志鈞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看，看得她心慌意亂，只能拚命說些她背好的相關資料，一邊希望時間可以過快一點，排隊上車的人龍才能快點減少。

毛孟德頭一次當電燈泡當得這麽輕松。

今天一大早，他才剛起床，孫子就問了一大堆唐迎曦的私事，在知道她父母雙雙去世，她一個人離鄉背井，回到父母的故鄉生活，他清楚的看到了孫子黑眸中的不舍。

呵呵呵……還是他眼光好，知道孫子一定會喜歡上單純善良的小家夥。

等了一段時間後，他們終于搭上立山纜車，随即又趕搭高原巴士，再坐立山隧道的無軌電車，抵達大觀峰後，緊接着又搭乘空中吊車到黑部湖，坐在空中吊車裏，看着藍天白雲下的黑部湖，以及那一片動人的翠綠，唐迎曦以不叨擾到其他游客的音量，為他們祖孫介紹這片被稱為神山的壯闊景致。

接着她安排他們搭乘名為“嘎魯貝”的船游湖，近距離觀賞湖岸風光外，也簡單介紹着黑部水庫。

“黑部水庫是日本第一的拱壩式水庫，共耗費五百一十三億日圓……”

“是的，我的立場不會變，叫何副總把我的話傳給他，他要是不想做可以走人……”

“……水庫的工程歷經七年，動員超過一千萬人，在1963年才完工，貯水量超過兩億立方公尺……”

“再處理不好，代表他的工作能力有待加強，就叫他回家吃自己……”

唐迎曦忍着怒火，一邊解說一邊看着臉色鐵青的毛志鈞，一連串夾帶着壓抑怒火的英文頻頻從他口中飙出來，要她怎麽替他們做中文導覽。

但她又不能跟他發火，只能拚命的吸氣、吸氣、再吸氣，不然，她可能會因為氣憤而血管爆裂。

不意外的，這美麗的環湖風光，毛志鈞完全沒有心情欣賞，他們的船回到岸上後，依照唐迎曦安排的在一家餐廳用餐，他們一行人就從黑部水庫車站坐車到扇澤後，再轉乘巴士抵達大町溫泉鄉。

這一天的行程挺趕的，毛孟德已經累壞了，所以不想吃晚餐，直接回到客房泡個湯後，就先上床睡覺了。

至于毛志鈞，公司不知道出了什麽大事，大總裁根本手機不離手，還直接用飯店大廳的電腦上視訊，理也沒理她，一下子英文一下子德文又狂飙法文，她坐在他身旁，看着時間滴滴答答的過去，他的視線始終只瞪着電腦熒幕。

她抿抿唇，很快的寫了張紙條丢在桌上，便迳自回房了。

她深深覺得自己根本安排錯國家了，她應該要安排他們去手機、網路根本無法使用的未發開國家，那麽毛志鈞或許就能夠丢掉那支響個不停的手機，還有無所不在的電腦！

一個小時後，毛志鈞去敲她的房門，她才把門打開，他便自顧自的走了進去。

“你這導游做得未免太随便，怎麽可以丢下客人就自行回房？”他很生氣的将她留給他的紙條丢在桌上。

她看着自己寫的字條，“我有寫錯嗎？你這個大總裁生意做得太大，時間就是金錢，所以我這個導游不浪費你的時間，先回房不行嗎？”

他黑眸半眯的睨着她，他因為一件上億元的合作案被搞砸了而心情大壞，但這個丫頭是怎樣，好端端的幹麽火氣也這麽大？

“你對我不滿？”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惹到她了。

“客人永遠是對的，更甭提你跟毛爺爺都是我的‘貴客’了。”

兩人四目交接，頓時火花四射，此時正巧響起兩聲敲門聲，打斷他們的對峙。

她越過他打開房門，服務生随即送進來生魚片、壽喜燒及三小壺溫熱的清酒。

他站在一旁，看到服務生一離開，她就迫不及待坐在榻榻米上，打算大快朵頤，對她無視于他的舉動，又想到昨晚她也拒絕他替她過生日的好意，一股無明火再次在胸臆間點燃。

“客人吃了嗎？導游小姐！”

這個時候就會叫她導游了，不過她才不稀罕，“我餓了。”

“什麽？”

“我想大總裁應該忙着講手機，沒空吃飯嘛！”她擡頭瞋了他一眼，“又或者是我點的東西不合大總裁的口味，抑或是毛大總裁另有自己喜歡的私房料理，總之，我這個九流導游就是很差勁，我也承認我做得很失敗，這樣行了吧？！”

她氣呼呼的一口氣說完，一手拿起小碟子，另一手拿着筷子，夾了一塊生魚片沾了沾小碟子裏的醬油，大口吃下，但哇沙米放太多，嗆得她眼淚、鼻涕直流。

十五天的行程很快就要結束了，她辛苦安排的行程早已變調，再加上一個毫不尊重她專業的客人，她的挫折感已經很重了，剩下的最後三天行程，他就不能像個正常的觀光客嗎？！

她越想越生氣，改拿起湯碗，夾起鍋裏的牛肉薄片大口吃起來，但眼淚、鼻涕還一直流。

真是的，這樣也能吃毛志鈞看着她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皺眉，拿了一旁的紙巾打算替她擦臉，怎知她不但別開臉，還把他的手推開，開始喝起清酒，而且豪氣的一連幹了三小杯。

他神情緊繃，不悅的道：“別喝太多，會醉的。”

“法律有規定導游不能喝醉嗎？”酒量甚差的她因為喝太急，已經有點頭昏了，但為了不被他看扁，她硬是逞強。

他真是被她打敗了，而且他要拿走她的酒，她還用力揮開他的手，氣呼呼的瞪着他。

“我告訴你，導游回到房裏後，就是導游的私人時間，而這裏，是我的房間。”

他注意到她雙頰逐漸變得通紅，“你才十八歲，應該沒喝過什麽酒，夠了。”

“十八歲又怎麽樣？酒量就一定差我偏要喝！因為我心情好！”

“是差吧到底為什麽？”

他想到昨晚的淚人兒，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對她生太久的氣，尤其在得知她的狀況後，他更沒有辦法冷漠以對。

她又連喝了兩小杯，再瞪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你還好意思問？”

他皺眉，“我看你醉了。”

“才沒有呢！我說毛大總裁、毛大叔、毛先生，你很過分、超過分的，一點都不尊重人，我很努力耶，你卻一直講電話、一直講電話，既然如此，你來做什麽？一點誠意也沒有！”她又瞪他，“有家人陪的感覺有多好你知不知道現在不珍惜，難道非要等到來不及了才會想到家人的重要……”

他讓她說，同時試着拿走她手上的酒，但她幹脆以瓶就口。

“人在福中不知福的臭家夥，我跟你說，我知道我現在一點也不像導游……反正我也不想要你的小費啦，錢賺那麽多，你花得完嗎？”

她打了一個酒嗝後，臉紅紅的又道，“你好好陪陪爺爺不好嗎？把手機關機嘛！你開的是什麽鬼公司啊，大老板不在，就沒辦法運作了？那你這個總裁做得還真失敗，請的是什麽員工，還是根本就是你的問題，不能信任他人，那你最好祈禱自己可以長命百歲，免得你挂了，公司也垮了……”

沒喝酒時就很會碎碎念的她，在酒精的助長下，更是暢所欲言，把對他的所有不滿，一股腦的全吐出來。

最後，還很認真的跟他說，“這不是醉話，我真的很清醒。”

有哪個喝醉的人會承認自己喝醉的！他知道她已經差不多了。

唐迎曦搖頭晃腦的看着他，奇怪？她擰眉看着這張讓她心慌、心動又氣得牙癢癢的俊美容顏，他怎麽變出好多個分身？

唉，她真的好懊惱，天下男人那麽多，怎麽她偏要自找麻煩，對一個沒有心的男人動心？

“我是大笨蛋！”眼神迷離的她突然又瞪着他怒道。

“好吧，大笨蛋吃飽喝足後，就好好睡一覺吧。”

他意外的沒有生氣，或許身邊的朋友或下屬都因為怕他而不敢說真話，這小丫頭像火山爆發似的言論在他聽來，反而受用。

他的集團沒有他，還是可以正常運作，只是他自己不想把時間空出來，不想讓自己有機會回想那椎心刺骨的情傷，所以他把大權都攬在手上，事必躬親，員工總得知會過他才能進行下一步，久而久之，就産生了依賴性。

她年紀雖小卻很有想法，也一棒敲醒了他，看來他是該調整自己的生活步調了。

唐迎曦罵完，也不想再理他，反正導游跟游客的關系都很短暫，一趟旅程結束，就回歸各自的生活，除非有緣，才有機會再相遇，依她媽咪的經驗，通常各家旅行社有各家專營的區域，大多數的人會選擇到不同的國家旅游，所以，那種二度相遇的緣分并不常發生……

想着想着，她覺得眼皮好像越來越重，最後她終于受不了，直接趴在桌子上，不一會兒就傳來她規律低沉的呼吸聲。

他苦笑的看着粉臉酡紅的她，真的悶到不能再悶，哪個女人在他面前不是忙着搔首弄姿、投懷送抱，但這個讓他有了異樣感覺的小丫頭竟一點也不知道要把握機會，還把自己灌醉。

他無奈的搖搖頭，俯身将她抱起，再溫柔的放到床上，等幫她蓋好被子，他又留戀的多看了她幾眼，才回到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