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卻邪3

武司将一塊青色的石頭拿給淩寒，這石頭呈現青色，仿佛是苔藓的顏色。淩寒不解，問:“這是何物？”

武司寬厚的手掌溫柔地拍了拍這青色石塊，道:“這裏藏着十年的秘密。”

淩寒神色微微一變，這是當年為何淩肅會死的緣故，這是為何他們兄弟二人會分散多年的緣故。

淩寒獨自一人去到京城的紅嫣樓。

紅嫣樓是京城最好聽曲兒的地方，淩寒在此處也有一個老相好，時常會讓淩寒掏銀子的老相好。

一走進紅嫣樓，淩寒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看着老鸨，道:“讓秀兒來我房間。”

老鸨一笑道:“稀客啊，秀兒可是多日未見淩總管了，甚是想念的很。”

淩寒看着老鸨，道:“婊.子想男人，那還真是怪事。”

老鸨尴尬一笑，道:“淩總管莫惱火，來了紅嫣樓包你滿意。”

淩寒拿出銀票，數了三張，道:“快去辦妥。”

老鸨一見銀票，似是見到了親爹親媽一樣，更是對淩寒熱乎了。

淩寒上了二樓，将那塊青色的石頭捏碎。這青石裏就是一張紙，淩寒展開一看，道:“原來當年是這樣的。”

看了淩肅當年為何而死的原因，淩寒也心驚膽顫，因為其中的故事，一概而論的話，這就是一場陰謀——只因為淩肅魔教的教主，而魔教在楚國是一方教派，将全天下的江湖人都聚集一起，以反對楚國為由，禍亂天下。

楚王決定暗派探子，當年的淩肅就被選中了，這探子不止是淩肅，還有數個錦衣衛。

但數個錦衣衛都被魔教中人發現，魔教将他們殺死，唯獨淩肅留下成了魔教的教士長。

但淩肅被教派感悟，認為魔教是天下大教，不該滅亡，而此時魔教也越發淩厲的對抗楚國，楚王忍無可忍。

但還未等到他有什麽動作，魔教的教主就成了淩肅！

楚王覺得淩肅還會堅持成為他的走狗，暗中讓淩肅将魔教遣散，而那些高手則是留在魔教所在地之中，同時楚王已經聯絡名門正派，準備将魔教徹底覆滅，但誰知這淩肅不知好歹，将楚王給的一切都還了。

淩肅也知楚王一定要他死，但他已經娶了上一任魔教教主的女兒，并且成親生下兩個孩子。

這兩個孩子便是淩寒與淩岚。

淩肅不願孩子受到傷害，只好拜托錦衣衛舊時的好友，而他則是慷慨赴死，死之前還告誡淩寒，千萬不能報仇。

淩寒将紙揉碎，看着女子翩翩起舞，起身道:“今夜做的很好，你就離開紅塵之地，尋一個好人嫁了吧。”

“淩公子……”秀兒很怕，因為淩寒不再來，那麽京城的那些個少爺，豈不是又要霸占她了？

即便她可以依靠淩寒給的金錢離開京城，可是離開了京城，不做婊.子，她也只是個流離失所的孤女。

淩寒将一疊銀票放下，道:“這是我多年的俸祿，你拿走吧。”

淩寒說完就離開紅嫣樓，這處風流之地他再也不會來。

天已失色，黑夜已至。

淩寒穿着一身紅蓮教的衣衫，聽黑邪戴白說，閻羅生穿的衣衫正是那件蒙面紅袍，紅袍繡着蓮花，一片血紅色的蓮花就是教中普通的弟子，兩片則是精英弟子，三片是教士，四片是教士長，五片便是教主獨有的衣袍。

“讓黑邪戴白将此事傳出江湖。”淩寒扮作閻羅生乃是武司的主意。

但武司絕對未曾想到，淩寒竟然裝的那麽相似，他一發出號令，天下人都傳遍了。

可真的閻羅生在何處？

誰也沒有答案，唯獨一個人，他是個獨眼人。

淩寒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但也不用他了，因為閻羅生正好在這裏，兩個人久別重逢，淩寒卻無半分喜悅，因為淩岚已成了怪人。

淩岚不修篇幅，長發披散，整個人都充斥一股邪性。他看着淩寒道:“近來有人總是尋我紅蓮教的人來殺，這人可是你？”

淩寒看着淩岚，略微有些異樣，他已不認得自己了？

“你究竟是誰？為什麽我有一種不想殺你的心？”淩岚看着淩寒，二人目光對視。

劍從淩寒的紅袍中來，淩岚的劍也從紅袍中來。

铛——

一觸即分，二人分開，淩岚看着淩寒，道:“你的劍法與我的劍法是一樣的？”

淩寒一笑，道:“我正是你失散多年的兄長，我叫做淩寒。”

淩岚看着淩寒，道:“我沒有哥哥，沒有親人。”

淩寒一笑道:“可這是事實，你又怎麽不信？”

淩岚哈哈大笑，道:“這世上我已沒有親人了。”

淩寒有些悲切，他不知淩岚經歷了什麽，他選擇了将淩岚抓住，劍一動，道:“我确實是你的哥哥，哪怕你不認我，我也是你的哥哥。”

淩岚道:“可你卻對我出手，這又是什麽哥哥？”

淩寒将劍刺入淩岚的肩膀，道:“我會帶你離開紅蓮教，我也會讓你想起我。”

這淩岚的遠方由淩寒來守護，他的劍曾為朝廷生，而今為了淩岚生！

獨眼人所住的地方乃是紅蓮教秘密分壇，人都知道，江湖盡是一些血腥之路，這就有一處牢獄，分壇所設的牢獄專門為了從官府抓來的犯人。

這些人是快要被處置的人，如果不是淩寒來到，那麽他們明日就會被斬斷大拇指，折磨至死。

“京城名衛淩寒，快救我，我爹可是京城孫中書。”孫貴認出淩寒，慌張的對淩寒道。

他已經怕了這個地獄了，沒日沒夜的提心吊膽，他的膽子都快要被吓破了。

今日是良辰吉日，正是他逃出生天之時，但淩寒一步一步的走來，道:“原本是可以救你們的，可我為了自家兄弟，唯有将你們滅口。”

滅口？

這淩寒是怎麽回事？

他不怕孫中書的報複？

淩寒的劍已經刺入孫貴的喉嚨，為了弟弟，他必須變得殘忍，只因為淩岚是他此生唯一的親人。

淩肅曾說不要報仇，那麽淩寒就不報仇，可是也不能讓弟弟報仇，只有殺死這些人，帶着淩岚離開楚國，世界這麽遼闊，淩寒不信無安身之處。

看着已經停止呼吸的那些人，淩寒将過往抛棄，又将淩岚關入密室，看着已經醒了的淩岚道:“待風聲過後，我就帶你出山海關，遠離這楚國的一切是非。”

淩寒走了，回到京城的頭一天就聽武司說紅蓮教主複出江湖的消息。

但淩寒卻知道，那是自己假扮的，如果不是找到了淩岚，并且關入牢房，淩寒甚至有些擔憂。

但現在都不怕了，唯一疑問是——那石頭是淩肅給的，還是武司找到的蛛絲馬跡？

淩寒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去尋武司，問清緣由。

他敲了敲武司的房門，道:“武主事，淩寒求見。”

門開，武司神色陰沉，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淩寒拱手道:“今夜拜訪，只是有事想要說一說，理一理。”

武司面露緋紅，道:“今夜恐怕不行，我房門有客，他日再來。”

淩寒眼角瞥過，竟是那紅嫣樓的秀兒，她見是淩寒，将床紗拉來掩蓋，淩寒心細一思量就知道了緣由，拱手道:“那屬下明日再訪。”

武司擺手趕走淩寒。

淩寒卻在錦衣衛總府過夜，漫漫長夜，淩寒每每想到那紙，這才細思極恐，原來那筆跡不是武司的字跡，且他也寫不出這樣好的字來。

——那麽究竟是誰？

——誰在布局引他？

淩寒獨自一人離開了總府，他又來到了紅蓮教的分壇，看着不吃不喝的淩岚，道:“你怎麽不吃這上好的京城烤鴨與酒？”

淩岚擡頭看淩寒，道:“我家門就是死在京城那位的手中，每每想到這兒，我就不吃不喝。”

淩寒從口袋裏拿出被黃紙包住的糖葫蘆，道:“你可還記得這個？”

淩岚看着那串糖葫蘆，道:“每每入夜，我是想起一個男孩，一串糖葫蘆，我總是會吃掉那夢中的糖葫蘆。”

淩寒嘆息道:“可你還是不會吃我的這串糖葫蘆的。”

淩岚瘋癫的笑了，道:“是的，我是不會吃的。”

淩寒惋惜的看着淩岚，将黃紙撕開，一口一口的将糖葫蘆吃掉，道:“的确少了很多味道，可我不懂，你為什麽不吃？”

淩岚嘿嘿一笑道:“你早就知道我不會吃，為什麽不吃的原因你想必也知道，可為什麽又要問我？”

淩寒站起身，神色微微有些失落，道:“因為我的确需要聽原因。”

淩岚笑道:“你也不會停下來聽。”

“因為我要走了。”淩寒轉身就走，他已經走出了牢門，淩岚又發瘋的砸着牆壁。

複仇的心那麽重。

淩寒已經放下了，他不求自己的弟弟可以放下，只求他能夠安然無恙的活着，哪怕茍且偷生。

淩寒又回到了京城，武司找到他，将他帶去一處密室。

淩寒知道武司是要說出，那青色石塊來自何處。

武司背對淩寒，道:“當年我得到這塊石頭時，藏鋒還在我手下效力。”

淩寒疑惑道:“藏鋒究竟是何人？他為何知道這一切？”

武司平靜道:“他是我的故友，可他為了證明淩肅不是叛變的錦衣衛，深入虎穴，誰知闖入了閻羅生的地盤，閻羅生并未殺他，興許是念在藏鋒是他父親的故友。”

淩寒想了想閻羅生瘋癫的模樣，道:“那個閻羅生一定是假的。”

武司轉過身道:“你又從何而知？”

“那閻羅生是個瘋子，他殺人不問來路。”淩寒深知藏鋒被欺騙了，連同他也被欺騙了，他無奈的道:“可惜啊，他沒有選擇一個對的人，偏偏選了我。”

武司嘆息道:“當時那江南歷城十三條命案，他要我将你派去，我就知道他會告訴你一切，并且死在江南歷城。”

淩寒看着武司，道:“他真的死了嗎？”

武司被看的心裏發寒，道:“對，他是真的死了。”

淩寒笑道:“可是在我面前的又是誰呢？”

“錦衣衛淩寒勾結邪教，奉陛下聖旨前來捉拿！”一聲大喊，幾人運轉輕功落地，看着淩寒目露躲閃。

彥浪子從房梁下來，看着淩寒道:“淩寒，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淩寒搖頭道:“沒想到陛下竟然那麽快就查清了一切。”

彥浪子道:“現在證據确鑿，你已無路可逃，将淩岚交出來，可以讓你們一同赴死。”

淩寒看着昔日兄弟，道:“我本準備帶着弟弟離開楚國，但楚天王步步相逼，那就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放他走。”武司高聲一喊，這淩寒也驚訝的看着他，武司道:“他走了，當年的過往就不會被掀開。”

其他人放下刀劍，誰也不願與舊時同吃同住的故人刀劍相向，皇權與友情之間，他們竟選了友情。

淩寒拱手作揖，道:“多謝武司，多謝諸位兄弟。”

武司怒道:“你還不快走？”

淩寒施展輕功，踏着瓦片而行，他先去紅蓮教分壇。

只見淩岚已經從牢籠出來，看着突然趕來的靈感，道:“你怎麽回來了？”

淩寒無心與他談論怎麽來的那麽及時，只對他道:“随我走，這皇帝已知道我們的關系。”

淩岚拿起自己的舊劍，拔劍對着淩寒道:“今日我不會讓你再擒住我，哪怕你擒住我了，那也只是一具屍體。”

他們談話之時，已有人追了上來，道:“淩寒，真是多謝你了，想必抓了你們二人，我就是錦衣衛的主事了。”

淩寒面色一沉，道:“如今你還不信我？”

淩岚看着彥浪子，哈哈大笑:“你以為你是誰？竟敢大放厥詞？”

錦衣衛一方已沖了過來，淩寒無可奈何自然也是出手了，但淩岚受了淩寒一劍，至今還未恢複。

數十位錦衣衛将淩寒團團圍住，并且冷嘲熱諷:“當年你看不上我等，還出言羞辱我們，今日你卻是像條狗一樣尋找活命的機會。”

淩寒一人獨戰十人，來的人也越發多了起來，如若現在不逃，他們二人将死在此處。

淩寒發了瘋，一劍刺入舊時兄弟的喉嚨，腹部卻也多了一道傷。

淩寒不懼死的以傷換傷，最後他闖出了錦衣衛的包圍圈，一劍刺向彥浪子。

那一劍被彥浪子偏過頭就落空了，彥浪子的劍卻刺入淩寒的肩胛骨。

淩岚記起了當年，父親慷慨赴死，那錦衣衛高高舉起的刀，眼看着就要劈落，但卻因為一人而停下，那人是他的哥哥——淩寒。

“哥哥……”淩岚雙眼含淚，忍着痛說出這句話。

淩寒卻顧不上開心，一把抓住淩岚，運轉輕功，轉眼間已走進了深山老林。

淩岚悲怆道:“這裏已經沒有路了。”

淩寒卻聽見水聲，彥浪子步步緊逼，已快要上來，匆忙之間，淩寒也慌不擇路，一頭紮入通往更絕的山路上。

這山高高的，高山之下就是一條瀑布，淩寒道:“已經絕路了，弟弟随我一同殺出去如何？”

淩岚笑道:“一定随哥哥殺出去，再殺了那京城狗皇帝。”

淩寒看着淩岚，道:“那是自然，但你可要好好活着。”

淩岚道:“放心吧，我不會那麽弱的。”

淩寒看着淩岚，笑了笑道:“那就好，此時一別，不知何年才可相見？”

淩岚微笑道:“兄長在天涯海角我也尋來，怎麽會怕？”

淩寒一把抓住淩岚，用盡最後力氣，将淩岚推下山崖，一時不察的淩岚伸手想要抓東西，可淩寒推的恰好，他什麽也沒有抓住，只能高聲的呼喊:“哥哥！”

淩寒轉身看向那些沖來的錦衣衛，他能去何處？

他已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