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天宮——殊途

其實結婚後的生活和往常過得并無什麽太大的區別，除了冷曦的稱號變成了秋風畫扇的夫君，秋風畫扇的稱號變成了冷曦的娘子。

筱眠的工作是标準的朝九晚五，而曦曦似乎沒那麽輕松，一般都要挺屍到8、9點才會在。通常就是早上筱眠帶着曦曦找一條的隊伍挂機，等下班了筱眠再親自帶大盜、劇情這些任務，晚上曦曦在線後，把單人任務清一清，筱眠就會帶着曦曦去跑地圖，這個時候筱眠的少女心會無比的爆棚，拉着他找好看的風景截圖留念，一邊閑逛，一邊聊天，也不用刻意找什麽話題，也不在意冷場什麽的，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大都時候都是筱眠說，曦曦聽，幫會熱鬧的時候，也會去幫會頻道侃大山秀恩愛撒狗糧。

不過有好幾次才十點多，筱眠還happy地在截着圖，曦曦就掉線了，筱眠雖然略有沮喪，但也無可奈何——偶爾向曦曦抱怨他總是挺屍，但是他每次都會很疲倦地道歉說自己最近工作太忙太累，筱眠聽到這哪還管什麽陪不陪她了，心疼還來不及，都不敢和他聊天，只默默帶着他做任務跑地圖。

這樣尋常的日子轉眼就是一個月，扇子和曦曦也已經結婚滿一個月了。筱眠一大早就想着晚上要帶曦曦去天宮調戲調戲仙女，順便再跑一遍天宮找些好看地方合影，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幫戰開始曦曦都沒有上線，曦曦從來沒有不打幫戰還不提前告訴她的情況，筱眠莫名覺得很害怕，總覺得自己像是要失去什麽東西，這東西緩緩從自己的指縫溜走，一點點離開自己，怎麽也抓不住，這種感覺以前也有過，可今天來得尤為強烈。筱眠連在幫會裏面找隊伍打幫戰的心情都沒有了，最後還是老曹把筱眠拉進了他的隊伍。

其實曹子華早看出來筱眠心情不好。往常要是曦曦在，筱眠必定是組好隊的狀态，還會在幫會裏和大家讨論對面幫派的實力啊，幫戰的打法啦，可是今天卻出奇的安靜，安靜到要不是自己一直關心着她都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隊伍也沒組，就自己一個人默默躲藏在幫會的小角落裏。

曹子華輕輕嘆了一口氣，或許有些習慣早已經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養成了，或許這些習慣要戒掉要花費更長的時間吧。

到幫戰打完，曦曦還是沒有上來，筱眠也沒有下線，想再等等。號挂在老曹的隊伍裏，老曹帶着她去了天宮，陪她看着荷花池，也不多問，只閑聊着魔都的風土人情，講些好玩的段子。

一直到九點多，曦曦才爬上游戲，筱眠還沒來得及和老曹告別，老曹就先解散了隊伍，在當前頻道留下一句話：看見正主上來了，知道你要跟他跑了，我就不當電燈泡不吃狗糧了，撤啦！身形一閃，已經傳送走了。

筱眠創建隊伍，拉上曦曦，把曦曦帶到了天宮。

[隊伍]秋風畫扇：今天很忙？幫戰也沒打，也沒在QQ上說。

[隊伍]冷曦：抱歉啊，最近太忙了，這會兒剛回家。

[隊伍]秋風畫扇：沒事沒事，工作為重嘛~~

[隊伍]冷曦：恩

[隊伍]秋風畫扇：不過今天可是我們結婚一個月的紀念日哦~我們在天宮待會兒吧~我想來幾張合影~~

[隊伍]冷曦：好

筱眠正搗鼓着拍攝的角度，突然曦曦對筱眠說，最近工作上發生了一些事情，以後會越來越忙，游戲不想玩了。

明明是夏天悶熱的夜晚，筱眠卻覺得周身陣陣寒意。游戲裏的冷曦和扇子還依偎在一起，那是筱眠剛剛找好的角度，手指還放在截圖鍵上，現在卻是怎麽都沒有力氣按下去了。

這一個月，曦曦在線的時間越來越少，筱眠也不是沒有想過曦曦會有離開的一天，也做過一些的心理準備，可是當這一天這麽快就來了，□□裸不帶任何防備地就來了，以前的那些心理建設卻是一點也用不上記不起，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手指慢慢挪回按鍵上，也不知道要對曦曦說些什麽。

“扇子？”

曦曦輕輕叫了兩聲，也沒有想好接下來該說什麽，只能彼此相顧無言。

[隊伍]秋風畫扇：嗯

過了許久，筱眠慢慢敲出一個字，又是許久的沉默，筱眠怔怔看着手機裏兩個相依相偎的角色，想到自己現在，其實只是一個人在宿舍拿着手機趴在床上而已，所謂的在一起，不過是用代碼和數據堆砌起來的假象，莫名地悲涼。

[隊伍]冷曦：我對不起你們，可是我真的不會再玩了，現在幫派也壯大了，穩定了，少我一個沒關系。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或許沒多久就都不記得我了吧。

筱眠看到冷曦頭上飄來的話，情緒一下激動起來，本來已經略略忍住的眼淚又止不住下來了，什麽叫各自的生活？什麽叫不記得？從相識到現在，整整兩個月，一起做任務，一起升級，一起走遍地圖的每一個角落，熟知彼此的習慣，知道什麽時候上線，什麽時候是在挂機又是什麽時候會在，每天少說也有3、4個小時在一起，這些時光是難道不是一起度過的麽，難道是說忘就能忘的麽？

[隊伍]曦曦：其實我前一段時間換了一份工作，新工作比較累，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悄悄玩手機了。

[隊伍]曦曦：玩游戲是為了消遣，可是現在它越來越像個負擔。每天的任務那麽多，下班已經很累了還要趕時間去清任務，等級還是追不上排行榜的那些人。

[隊伍]曦曦：而且最近，我基本都是在挂機，真的沒有多大意義

[隊伍]曦曦：游戲畢竟只是游戲，不要太認真。現實生活裏我們素不相識，所以今晚之後，我們毫無瓜葛。

筱眠默默地摳着手機套，突然很洩氣，質問的話一個字也打出來。是啊，自己其實都不知道他是做什麽工作的，不知道他多大年紀，甚至不知道他現實中有沒有女朋友，雖然這兩個月，秋風畫扇和冷曦天天膩在一起，但僅此而已。除了游戲筱眠對冷曦一無所知。所有的相識相愛，只不過因為兩個月前在蒲家村，千百個一模一樣的角色中恰巧遇到了一個他。可是，就是覺得很委屈啊，沒錯，游戲是虛拟的，可是付出的感情卻是真的啊！

[隊伍]筱眠：我們的關系只存在于游戲中，在游戲裏，我再怎麽喜歡你，再怎麽黏你，我也是沒有資格說出挽留你的話吧？

又是很長時間的沉默，筱眠很想告訴他，就算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也還是想求你留下來，只要你留下來，一條我帶你挂，任務我幫你清，只要你每天下班之後可以花一點時間陪我看看風景聊聊天就好，可是這些話打了又删，删了又改，遲遲沒有發出去。筱眠問自己，如果是這樣，還有意義麽？自己最多也就可以留住一個冰冷冷的角色形象，角色後面那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曦曦早就不在了。

相顧無言，心亂如麻，突然畫面裏旁邊那人閃了閃，不見了，緊接着一條系統消息彈出來：您的夫君冷曦已下線。

消息提示是如此的平常，天宮也是如此的平靜，平常地就像以前每次互道晚安之後的下線。筱眠張望四周，空無一人。腳下白色的霧氣仍舊緩緩地飄着，幾道光線依然若有似無地照射在亭子上，池塘裏大片常青的荷葉，幾朵永不垂敗的荷花亭亭玉立，明明是一成不變的景色，明明是曾經覺得寂靜空靈，仙境一般的天宮，怎麽此時卻覺得如此孤寂荒遼，一下子陌生了起來。

眼眶熱熱的，強迫自己将視線從屏幕上移開，深吸口氣，直接按下電源，強制關機。

游戲裏的背景音樂戛然而止，一切都重回夜晚的寂靜。

寂靜到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安靜到讓壓抑了一個多月的負面情緒徹底爆發。

一個月前，自己帶着對新生活滿滿的憧憬來到這兒，以為可以結交一群新的小夥伴，以為可以對這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得心應手，幻想的是光鮮亮麗青春恣意的生活，可現實呢？大相徑庭。

沒有飯卡意味着無法在學校食堂吃飯，只能在宿舍自己做或者是學校附近的便利店充饑；沒有宿舍鑰匙意味着每天都要很晚才能回宿舍，等師姐給她開門。生活上諸多不便，工作也不順利，剛剛入職，環境完全不熟悉，平臺不會用，工作不上手，所有的資料都要從頭看，加上現在的工作和大學的項目有很大出入，很多基本知識也要重新學起，雖然領導對此很體諒，也不會催進度，但筱眠就是覺得很無力，付出的努力沒有什麽回報，每天花上大把大把的時間工作還是停滞不前。而且，筱眠的項目組一共22個人，只有她一個女生，本以為會得到很多照顧，但事實是男同事聚在一起讨論的話題除了足球就是籃球，除了dota就是LOL，除了帶孩子就是買房子，筱眠完全無法融入。

本來還有曦曦，還有這個游戲，陪她說話聊天看風景，帶她遠離現實中的挫敗感，可是從今晚開始，全部都沒有了。

再也沒有一個人讓她牽腸挂肚，再也沒有一處地圖可以相攜相伴共同欣賞，再也沒有一個截圖可以框下兩個人的風景。

從此，自己只能和石靈樹靈們相依為命，看天宮雲卷雲舒周而複始。

筱眠在黑漆漆的宿舍，一個人掉眼淚，反複地，受虐一樣看自己以前和曦曦一起的截圖，和曦曦有關的微博。婚禮上許下的誓言，至今還可以一字不落地背出來，曾經一起走過的每一個角落，300多張截圖還安安靜靜地躺在自己的相冊裏，無比地鮮活，永不會黯淡。

這情緒無處發洩，更無法擺脫，只能哭，不停地哭。

天已經蒙蒙亮，筱眠早已經哭累了，眼睛也腫得不像話，可是整整一夜過去了，一張照片、一條微博也沒有舍得删，就這樣吧。

筱眠把它們全部導入到備份裏封存，雖已告別，但也是人生的過客。

——2016.07.28 微博記：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曦曦其實是主動棄坑的，不是手機壞了換蘋果服什麽的。因為公衆號上不允許寫棄坑，所以被改的亂七八糟的/(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