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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暁貌美是毋庸置疑的。
顧盼生輝的一對翦水眸,身子玲珑有致,一身凝脂似得雪白皮膚,通身得靈秀風采。若不是出身太低,就是京城勳貴家的小姐都不及她一二。否則,林芳娘也不樂意在夏家兩姐妹身上費心思。
周斯年被擾了興致,索性就放下書。
昨夜過來得匆忙,心中又負了氣,他并未仔細瞧過自己這外室的模樣。現下青天白日的,周斯年發覺,這姑娘天生一雙笑眼。仿佛眉眼裏揉滿了春光,一颦一笑盡是明媚。就連斜眼睨人之時,也絲毫不惹人惱恨。
看着她,他心中的抑郁也散了些。
周斯年沖夏暁招了招手,漫不經心地想:若今後是這樣一個姑娘陪在他身邊,似乎也不會太差。
夏暁吓了一跳,愣愣地指了指自己鼻子:“爺,你叫我?”
見周斯年點頭,她牙一龇,捧着肚子就颠颠兒地湊了上來:“早上好啊,第二次見面,爺你長得真好看~”
話一出口,見周斯年眉心一抽,夏暁燦笑的臉猛一悚。屋內“清風吹動帷幔,陽光落滿紗窗“的氣氛,滞了一滞。
意識到嘴快說錯話,瞟了周斯年一眼,她趕緊補救:“不是,我是說,小女子夏暁見過爺。願爺身體康泰,萬事如意……”說着,也不曉得該行什麽禮,估摸着學電視裏的姿勢模仿了一個。
周斯年眉毛一挑,轉過臉來直面着夏暁。
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她,姿态頗為好整以暇。
不對嗎?
夏暁眨巴眨巴了眼睛,手有些不尴不尬地拱在腰側。
半晌,她放下手,默默站直身子。此時她身上穿的,是姜嬷嬷送來的桃粉裙裾。胸前的布料被撐得鼓鼓囊囊的,腰掐得細細的,一雙眼襯得又大又亮。這麽大喇喇地盯着人看,十分招人心癢。
夏暁縮着手默默站着,對方不開口,她也不敢說話。
于是,兩個人一站一坐的對着。
周斯年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夏暁素來是話多的,這兩天本來就憋了許多話,現在僵硬地站了會就忍不住想說話。不過眼前得人不是能随便吐槽的對象,夏暁極快地瞥過去一眼就低下頭,屏息盯着自己腳尖看。
只是總覺得,氣氛莫名尴尬了呢。
周斯年在打量着夏暁,視線在她臉上轉了一圈,又輕飄飄落到她鼓囊囊的胸口。這裏他昨晚親手摸過,還吃過,知道分量。轉眼,便将眼睛落到下邊那玲珑的腰臀上,手指輕輕撚了撚,不動聲色地将目光收回來。
總的來說,他心裏是滿意的。
不過,世子爺是個喜行不露于色的,心裏怎想,面上別人是半分看不出的。
夏暁一直悄眯眯地盯着他臉看,一看這越發高深莫測的臉色,下意識地就心裏猛一咯噔。完了!這表情是嫌棄吧?她腳站得有點麻,第一回 跟衣食父母打交道就惹人不滿,該不會被趕出去吧?
顧忌着階級身份,夏暁又不敢大喇喇地問。
默了,只能耷拉着腦袋,裝乖。
修長的手指在案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發出篤篤得聲音。小樓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吹動樹葉,發出得沙沙聲。門外的廊上候着得下人們聽了姜嬷嬷的安排,一個個離小樓離得遠遠的。
屋裏就他們兩個。
夏暁不着痕跡地将重心換到另一只腳,偷偷擡了點頭,拿眼角餘光去瞄着周斯年的臉色。
這時候她倒是有了點羞恥心了,想起古代的女人名聲貞潔大過天,她還要養家呢,要是只一夜就被趕出去,實在有點丢分啊……
腦補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
夏暁越想,就越覺得周斯年的臉色不善了起來。
周斯年倒沒有不高興,他就是有點驚訝。
來之前,姜嬷嬷跟他提過,說這姑娘是個腼腆乖巧的性子。周斯年執起手邊的茶,透過袅袅的水汽,略帶興味地打量着那一雙咕嚕嚕轉個不停得眼睛,覺得這“腼腆乖巧”還有待後查。
夏暁忐忑地等着,半天沒聽到回答,頭皮漸漸有點發麻。
古代的上位者就是這點煩人,動不動就不說話,拿氣勢磨人。任夏暁本沒什麽敬畏之心,此時也免不了心裏惴惴的。
這時候,她就痛恨起這小院的清幽來。
這破地方,除了風聲樹葉婆娑聲蟲鳴聲,安靜得一點雜音都沒有。若是有點雜音,她哪至于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
好半天,窗邊那位爺才押了口茶,叫她坐下。
夏暁一愣,邁着小碎步小媳婦似得挪過來,一屁股在周斯年對面坐下來了。
周斯年看着她動作,驀地失笑,淡粉的薄唇勾起了嘴,再擡頭眼神柔和了一些。
既然笑了,就沒事了。夏暁從來就不是個拘泥的性子,将方才得忐忑丢開。挪了挪屁股,這會兒看着周斯年,又有心情笑了。
周斯年執起茶壺,斟了一小杯推過去:“可是識字?”
雖說夏暁剛才那一番亂說前言不搭後語,卻也不算市井粗俗。世家大族講究,女眷也要通些文墨。周斯年想着,既然要了人家身子,就沒必要揪着人家的短處膈應自己。
至少,這姑娘說話還算文氣。
“可有習過字?”他又問了一遍。
夏暁想了下,她認得所有簡體字,連猜帶蒙的也能猜出不少繁體字。看小說寫樂譜什麽的都很溜,怎麽着,她應該算是識字的吧……
于是,猶豫地點了點頭。
周斯年點頭:“可有讀過什麽書?”
藏在袖子裏的手扣了扣另一只的手腕,夏暁耷拉着眼皮:“沒讀過什麽,也就《論語》,《左傳》,《史記》之類的吧。”
周斯年:“……”
夏暁翻了翻眼睛看他,‘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這句話就是出自《論語》啊!
沒毛病。
“……若是日後覺得日子枯燥難熬了,這屋裏的書,你可以翻着看。”
默了默,周斯年應道。
撂下這一句後,兩人之間,又恢複成尴尬的寂靜。
對面的人又重新執起書,看樣子看得還很專心。夏暁眼角一抽一抽的,捧着茶杯慢慢地啜着,不敢輕易開口。
許久,相顧無言的對坐着,她又覺得難受。
沒一會兒,手裏的茶杯就喝的見了底。夏暁放下空杯,沒人續杯又沒人講話,對面那人跟入定了似得一動不動。她又正襟危坐了會兒,屁股怎不住挪了挪,跟底下長了針似得,坐不住了。
好在周斯年看了一個時辰就起身,換了衣裳走了。
他人一走,夏暁立即松了一口氣。好似壓在身上無形的壓力撤走了一般。無關周斯年的脾氣秉性,只要他人在這兒,她就覺得有壓迫感。
低人一頭地讨飯吃,夏暁心再粗也無法做到心安理得。
三月的柳絮盛季,随着幹冷的春風吹撒的到處都是。別于其他區的喧鬧繁華,京城南邊的巷子裏靜悄悄的。大白天的,這些個雕欄畫棟的小樓個個閉門關窗的,似乎都在歇息。
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一兩個含首縮胸的漢子懶洋洋地打着哈氣。
南巷最大的聲色場所後院,一間脂粉氣濃厚的屋子裏,夏花正雙手抱膝地縮在床裏頭。纖細的肩膀顫顫巍巍的,像個被逼上絕路的小動物,不敢對外伸爪又苦于孱弱,細碎的哭聲止不住地從她捂着臉的手下傳出來。
骊媽媽靠在貴妃椅上,閑閑地打扇,身後還立着兩個雙丫髻的小丫頭給她捶肩:“夏丫頭啊,不是媽媽我說你。都被賣了身了,你哭也是賣,笑也是賣。又有何苦犟着給自己罪受?”
這裏是京城最大的青樓,摘星樓。
而說話的,是摘星樓裏五個管事媽媽之一的骊媽媽。她從摘星樓主事人明眸手裏接下夏花調教,已經有大半個月了。
夏花一進樓,就被她截下來了。
她是一早看準了夏花的,骊媽媽覺得,這姑娘生的頗有種叫男人憐香惜玉的弱氣,若是栽培的好,以後就是她的搖錢樹。畢竟那通身的嬌弱勁兒,那水靈靈閃動的一雙純淨的眼兒,就是叫身為女人的她都看了心疼。
可是,調教了大半月下來,除了滿耳朵揮之不去的啜泣聲,半點進展都沒有。
這姑娘怎麽這麽倔啊!骊媽媽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這姑娘那兒來那麽多淚水,都哭了這麽些日子了,還能哭的出來。
壓了壓肩上丫頭的手,丫頭停下。
骊媽媽直起腰,苦口婆心:“這裏的都是身世坎坷的姑娘家,你被賣進我摘星樓,也算不幸中的大善了。我們樓裏不像外頭那些下三濫的,有些姑娘家本事,不賣身也能求得一席之地。”
她起身走到床邊,“你若是不甘心就聽話,學些旁的本事。只要你對得起明姐姐出得那三千兩白銀,樓裏沒有人會為難你。”
夏花肩膀一動,怯生生地擡起頭。
精致的五官,配着紅彤彤的眼兒,真是叫人憐惜到骨子裏。
她嗓音細細的:“學什麽?”
骊媽媽見她終于開口,臉上一喜,快步過來靠着床邊坐下:“媽媽也不跟你說虛的。我們樓裏,有些年歲大的沒贖身的姐妹,她們有的善歌,有的善舞,個個都是有真本事的。我也不逼你,你若是不願賣身子,可以試試走這條路。”
夏花心裏慌,小心翼翼地往後挪了挪,不敢靠得太近。面上不顯,其實她心裏也清楚,曉得這人對她的忍耐心,今日就到頭了。
“可是,我打小沒見過,我不會。”
“不會可以學啊!”
骊媽媽眼睛犀利地掃了兩眼夏花的腰,半晌,她點了點頭道,“媽媽呢,可以給你去明姐姐那兒求三個月時間。這三個月,學到多少,能不能靠本事站直腰板,就看你資質了。”
打量着夏花這楚楚動人的精致臉龐,骊媽媽嘆了口氣,她的善心到這兒為止了:“夏丫頭啊,媽媽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麽多。若是你沒本事賣藝不賣身,以後該怎樣就得怎樣。”
夏花的眼睫顫顫一抖,兩顆淚珠就滾滾地落下來了。
她吸了吸鼻子,細弱地應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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