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夏家自從搬離西郊巷子,愁雲慘淡的日子總算是照進了點光。
夏青山悔悟了,人也清醒了。
只是往日總抱着不放的書,他是一次也沒再碰過。
日子一天天過,夏老漢也慢慢能下床走動了。
昔日家門榮耀的兒子霍霍了一家子人,看着空蕩蕩的家裏沒個鮮活氣兒,夏老頭的心裏,是怎麽都過不去那道坎兒的。不管老妻怎麽勸,也不論夏青山做什麽,他就是一道好臉色都不曾給過。
夏青山也不惱,每日只沉默地幫着母親照顧老父。
沒人敗家,加之家中來的幾個仆人委實厲害。單單靠着她們的繡品每月都有不少進項,根本不必動送進來的那幾箱子財物。夏家要到的門楣,硬是撐了沒塌下來。
夏老太太面上喜着家中總算有起色,背過身卻還要抹眼淚。
這些都是拿她家幺女換來的,用着她都虧心!
夏青山看在眼裏,越發的沉默。因着自小被哄成讀書奇才,他身上從小到大都有股子少年輕狂與傲氣。此次之後,全被消磨了幹淨。
只是,一雙眸子漸漸清亮了起來。
夏老太太看不出名堂,只覺得兒子好像從那次被她家老頭子砸了頭之後,一夕之後就變得不愛說話了。身上那點子讀書人的自傲沒了,變得跟她們這些俗人一樣,一時又是悲又是苦。
夏老漢也嘆氣,兒子飄着的腳落了實地,也算蒼天保佑。
夏青山不知老父老母所想,只是偶爾盯着家中幾個仆人,神色莫名。
他想,這般訓練有素的下人,尋常人家可教導不出來……
馬車上有人在睡,周斯年只能端坐在茶幾邊等她醒。
這次去南方,是為了調查幽州私鹽的事兒。惠德帝命其不可宣揚私下行事,所以一切力求低調精簡。随行的人員也少,除了被強行塞來的夏暁,就只侍劍侍墨以及一個負責膳食洗衣的婆子。
上了官道,天色就變了。
周斯年掀了車窗簾看了看天,黑沉沉的。四周悶熱寂靜,一絲風也沒有,不久定是一場暴雨。
敲了敲車壁,吩咐侍劍侍墨盡快将馬車趕往最近的落腳地。
這條道兒兩人熟着呢,按低了蓑帽的沿兒。侍墨揚起馬鞭,将馬車扭了個頭,直趕到了官道邊上的林子裏。裏頭有一個搭來給獵戶躲雨的木屋,侍劍侍墨尋常若晚回,趕不上城門宵禁便會在此暫歇。
說來也是幸運,木屋正好空着。
侍劍将馬車趕到樹下,後頭馬車侍墨趁着空出來道兒,将行李馬車拉到木屋跟前。馬車一停,車類守着行李的婆子便立即爬下來。将不便鎖緊箱子的細軟遞給侍墨:“若是一會兒下雨,行李怕是要受潮,先取下來。”
侍墨點點頭,抱着行李就要往木屋裏送。
婆子嗓門亮,剛走兩步,侍墨就又被婆子斥了:“屋裏髒着呢就随便放?快抱着去一邊兒呆着!”
說罷,她抱着一堆清掃的器具,有條不紊地進去打掃幹淨。
婆子是主宅握瑾居裏的李嬷嬷,以前跟在姜嬷嬷的身後。姜嬷嬷離府後,就是她全權照顧周斯年生活起居。性子最是爽利,就是說話有點沖,一開口準是叫侍劍侍墨兩個大男人悻悻地說不出話。
幾人跟周斯年出去慣了,不用支使迅速分工。李嬷嬷進屋灑掃,侍墨抱着細軟守在主子的馬車邊,侍劍則飛身去找水找食物,極為訓練有素。
周斯年也不管,只坐在馬車裏靜靜地等。
癱在軟榻上的夏暁豎着耳朵聽外頭的聲音,閉着眼不動,假裝自己還沒醒。
慢慢有雨滴滴落下來,雨點很大卻不密集,落在草叢裏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周斯年瞥了眼從他上車就沒換過姿勢的夏暁,突然‘呵’地輕聲笑了出聲。他也是服氣了,這麽颠簸還能躺得住,這丫頭可真好養活的誰家都比不上。
看着要死不活地癱着四肢的夏暁,男人忍不住笑:“醒了就別睡了!天色不太對,你收拾收拾,準備下車。”
糙而不自知的夏暁兩扇濃密的眼睫抖了抖,沒個動靜。過了片刻,察覺落在身上的視線就沒離開,扁着嘴緩緩睜開了眼。
一擡眼,對上窗邊男人笑意未泯的眼睛。
夏暁的臉皺得揪成一團,心裏糾結着,面上便略有些尴尬。
保持着躺屍的姿勢,默默轉過臉,然後,将臉埋進了引枕裏藏起來。
男人眼一彎,嘴角的笑意漸深。
世子爺突然覺得,或許路上帶着夏暁也不錯,至少能叫他心情暢快。
馬車外頭,雨點漸漸大了起來。
李嬷嬷已經将屋子打掃幹淨了,此時正在一邊生了火着主食。侍劍也回來了,将帶回來的果子和野物放到一邊,并着侍墨兩人拿東西将後頭裝行李的馬車遮起來。
沒一會兒,雨點慢慢密集,向珍珠斷了線般刷刷地砸落下來。樹葉草叢被雨點擊中,發出令人莫名心靜的沙沙聲。
周斯年彈了彈衣袖,有些想笑:“怎麽?還不起?”
“……起不了。”
夏暁裝不下去了。
保持着一個姿勢,她腰都要斷了!清甜的聲音悶悶地從引枕裏頭傳出來,有些啞又有些有氣無力的。她期期艾艾地說:“那個……爺啊,我這纖纖小細腰,它好像被震折了……”
男人一愣,以為聽岔了:“嗯?”
夏暁擡起頭,左側臉頰上還印着睡覺壓出來的紅痕,滑稽又可愛。她苦巴巴地瞅着周斯年,紅殷殷的嘴唇睡得飽滿又誘人。自暴自棄了向茶幾邊的男人伸着胳膊,夏某人一臉的要抱抱:“爺,我大概,腰斷了!嘤嘤嘤……”
周斯年這下聽清了,彎着的嘴角一滞:“腰震閃了?”
夏暁沉痛點頭:“對!”
周斯年起了身走到軟榻邊坐下,修長的手搭在夏暁的腰間。擰着眉頭細細摸了摸骨頭,纖細的腰肢上肉軟綿綿的,也并沒哪裏不對。
夏暁趴着,哇哇地直喊疼。
“沒傷到骨頭。”
男人收回手,沒傷到骨頭就不是大事。
夏暁動了動扭過臉看他,疼得龇牙咧嘴的,反正就是起不來。
“莫不是撞到哪兒了?”
雨越下越大,眼看着就變傾盆大雨。周斯年無法,這是在外面,又不好脫了夏暁的衣裳查看是不是撞青了。擰着眉頭,幹脆将手指伸進去摸了摸。細細滑滑的,還是沒什麽不妥。
外頭侍墨的聲音傳上來,在喚他下去。
世子爺低低應了聲,轉頭撿了件自己的外衫将夏暁包得嚴嚴實實:“一會兒叫李嬷嬷進來看看,你且先忍一忍。”
說罷,他掀開車簾,轉身就下了馬車。
好不容易端正了态度準備積極上進的夏暁看着晃動的車簾,以及空蕩蕩的車廂,大大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第一次勾引,失敗!
李嬷嬷聽了主子吩咐進來,見那據說腰疼的夏姑娘已經沒事人一樣坐起身,是上車也不是下車也不是。她糾結了一會兒,問她:“姑娘,你哪兒疼?”
出師未捷的夏暁嚴肅地回答:“心痛。”
李嬷嬷:“……”
木屋裏,晚膳已經備好,隐隐約約的香氣勾的人肚子咕咕地叫。夏暁捂了捂肚子,一覺睡醒了特別餓。
掀了車窗簾子見雨勢鋪天蓋地,她扭頭:“有傘麽?”
李嬷嬷:“……”
……
晚上,剩下夏暁與世子爺兩人相伴休息時,周斯年又拿了治外傷的雪花膏,親自剝了夏某人的衣裳檢查。入眼白皙無瑕的肌膚上別說青了,一點印子都沒有。
幽沉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光,他捏着細腰:“……哪疼?”
夏暁灰心喪氣:“大概躺太久,錯覺吧。”
周斯年眸子微微一閃,輕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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