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重女輕男

一路上，黃翠蘭拉着蘇媛的手，不停地說着村裏發生的趣聞，掌心幹燥粗糙而溫暖。

黃翠蘭個子不高，很瘦，一只手提着那麽多的年貨，腳步倒很是穩健。

冬日的陽光暖暖地撒下，将黃翠蘭半白的頭發映成了金色。

蘇媛看着看着，只覺得有什麽東西輕輕撥動了她的心弦。

她終是忍不住道：“媽，還是我來提。”這個稱呼，并沒有蘇媛想象中來的難叫出來。

“我提的動……”

黃翠蘭剛要拒絕，蘇媛已經不容置疑地将袋子接了過去。

黃翠蘭先是一愣，随即偷偷看了眼自家女兒，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只覺得這陽光都照進了心底，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媛媛長大了啊，都知道心疼她了。

差不多走了有十多分鐘，兩人七繞八繞到達了目的地——一座水泥漆成的兩層樓房。

不過跟周圍聳立的樓房相比，這座房子稍微矮了一些。

“永泉，你咋出來了。”

黃翠蘭看了眼坐在門口小板凳上抽煙的蘇永泉。

“曬太陽。”蘇永泉咧嘴一笑，順手把煙頭摁滅，然後起身來到蘇媛面前，“回來啦。”

“嗯。”

蘇媛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米七出頭的個子，後背有些佝偻，笑起來的時候冒着淳樸的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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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進屋吃飯。”

蘇永泉伸手接過蘇媛手裏的東西，轉身進屋時，不知道看到了什麽，他加快步伐，指着屋內呵斥道：“小兔崽子，說了等你姐回來一起吃，你居然用手偷吃！”

話音剛落，一道小小的身影跟猴兒一樣溜進了房間，伴随着咔嚓一聲，門被鎖上了。

蘇永泉緊跟上去，象征意義地拍了拍門，“有本事你別吃飯了。”

“不吃就不吃。”

門內傳來小男孩賭氣的聲音。

蘇永泉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頭跟蘇媛還有黃翠蘭道：“我們先吃。”

飯菜有些涼了，黃翠蘭拿去廚房熱了一下，蘇媛就抽空觀察了一下房間的布置。

房子沒怎麽裝修，很簡陋，不過打掃的很整潔，電視機跟沙發一個不缺，雖然看款式是很多年前淘汰下的，但這些舊家具将房子裝點的很有家的氛圍。

等菜熱好，三人圍坐在一張掉了漆的八仙桌上，有說有笑地吃着飯。

蘇永泉問：“在城裏待的還習慣嗎？工作怎麽樣，城裏物價應該不便宜。”

“都挺好的。”

蘇永泉不信，把頭從碗裏擡起，“一會兒我給你拿點錢，你一個人在外地很多地方都需要錢。”

“爸，真不用，我今年賺了不少錢。”

“真的？”

“真的。”

蘇媛來的時候提了一些現金，這會兒她放下筷子，在蘇永泉跟黃翠蘭疑惑的目光下，從包裏拿出用信封裝着厚厚一沓錢。

蘇媛道：“給。”

蘇永泉看了一眼，跟黃翠蘭道：“把錢存起來，以後給媛媛當嫁妝。”

“好。”

等黃翠蘭把錢收好，蘇永泉滿臉的欣慰，“以前我跟你媽總是擔心你在外面錢不夠花，現在總算是放心了。”

說到這裏，蘇永泉有些感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個頭只到我腰上，跟個蓮藕娃娃似的，一轉眼你都這麽高了，成大姑娘了，哦對了，前不久你隔壁劉嬸還想給你介紹對象呢。”

蘇媛一愣。

她倒是忘了農村一些地方結婚的早。

這麽想時，她就聽到黃翠蘭在一旁補充道：“被你爸給推了。”

蘇媛轉頭看向蘇永泉，就看到他撇撇嘴，胡子一翹，哼道：“她給介紹的那戶人家除了有幾個臭錢，兒子整天吃喝玩樂，工作也沒有，這麽個混子哪裏配得上我蘇永泉的女兒。”

說到這裏，他一頓，看向蘇媛的眼裏有些掩藏不住的疼愛：“媛媛，你放心，我都給你留心着呢，将來一定給你找個好老公。”

“謝謝爸。”蘇媛從沒想過結婚的事，一個人多自在，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過她不能跟長輩說出她的想法，只能笑着說：“我還小，還想要多陪在你們身邊幾年。”

蘇永泉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眼尾開出的魚尾紋十分矚目，“我跟你媽也舍不得把你太早嫁出去。”

家裏還有個鬧脾氣的小家夥在餓肚子，三人吃完飯，黃翠文單獨盛了碗米飯，往碗裏夾了很多菜，端着飯敲響了裏面那扇緊閉的門。

“吃飯了。”

“我不吃。”

“不吃會餓的。”

“我不餓！”

蘇媛來到黃翠文身邊，接過碗，跟黃翠文道：“媽，我來勸他。”

“行，如果他還是不肯吃就算了，餓了就知道吃了。”

黃翠文囑咐了一句，轉身去收拾飯桌上的碗筷。

蘇媛重新敲了下門，“小傑，開一下門。”

“我就不開。”

蘇媛：“你不開的話就沒有小汽車玩具玩喽。”

這話一出，門裏安靜了一瞬，随即響起一個不确定的稚嫩童音：“你真的給我買了玩具？”

“真的。”蘇媛用哄小朋友的語氣道：“你不相信可以開門看一下。”

差不多過了一分鐘，門終于開了一條縫兒，蘇文傑的一只眼睛露在了門縫後，滴溜溜地在蘇媛的手上轉，“小汽車呢？”

蘇媛笑眯眯地道：“你先吃飯，吃完飯我再拿給你。”

蘇文傑早就聞着肉香饑腸辘辘了，聽到這話，他也不再鬧脾氣，從蘇媛手機接過小碗，随即想到了什麽，氣鼓鼓地道：“如果你騙我，我以後就不叫你姐了。”

這話剛巧被溜達過來的蘇永泉聽到，他啪的一下輕拍了蘇文傑的腦門，“臭小子，有這麽跟你姐說話的嗎？”

蘇文傑沖蘇永泉扮了個鬼臉，小大人似的擠開兩人回到餐桌上，捧着小碗大口大口吃起來。

書裏有一筆帶過寫蘇媛有個七歲的弟弟，當然，直到完結這個弟弟也沒有露過一面。

在家裏待了三天，蘇媛總算知道為什麽原主跟弟弟性格不合了。

因為父母重女輕男。

有什麽好東西要先給姐姐嘗，媽媽要先給姐姐織毛衣，還有家裏只給姐姐買了新床。

蘇文傑抗議，蘇永泉就會一本正經地教育他，說男孩子要懂事，以後要撐起家，給姐姐撐起一片天。

……

牛頭村的人對一件事很好奇。

山腳的老蘇家，兩口子都相貌平平，生的男娃長相也很一般，怎麽就生出了蘇媛這個天仙般的閨女。

聽說蘇媛回來了，鄰裏鄉親紛紛過來給蘇媛說媒。

“泉子，隔壁老沈家，有個大學畢業的兒子，人家學歷高，個子高，跟你家閨女般配。”

“還有老李家，就李國梁他那孫子，模樣不錯，人也踏實，要不你安排一下，見個面？”

“你們都讓開，我手裏那戶人家才好，在城裏開了個小飯館，生意好的咧，都買房了，人家兒子見過蘇媛，就想找蘇媛這樣的女孩當媳婦，人家很有誠意的，連聘禮都準備好了。”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并不斷踮起腳尖，昂着頭，一個個跟嗷嗷待哺的小雞一樣張望着站在屋裏的蘇媛。

那眼神跟瞅吉祥物似的，閃閃發亮。

蘇永泉攔在門口，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才終于在叽叽喳喳的噪音中有了那麽點存在感：“媛媛還小，嫁人這事兒過幾年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