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寒假開始以後, 蔣柔剛開始不太适應,但很快就慢慢習慣了,她的生活也開始規律, 幫葉莺做早餐, 寫作業, 照顧蔣帆, 寫作業,給陸湛發送每天的作業計劃,并且回着他一些話唠加吐槽的短信——
“葫蘆島真他娘的冷,老子好想你啊。”
“拉屎太無聊了, 你幹嘛呢?”
“你喜歡摩托嗎?要不要等着一起來哈雷車會?”
在蔣帆和陸湛之間, 她難以說出哪個更幼稚一些, 或許蔣帆流鼻涕的樣子看上去還能正常些。
只是, 好像自從寒假以來, 蔣帆鼻涕、噴嚏總是不斷,這也讓葉莺和蔣海國憂心忡忡的,但是好在除了這些,倒沒有更嚴重。
大年初三,持續幾日嘈雜鞭炮聲終于停歇, 蔣柔趴在寫字桌前, 鼻子都快碰到卷子上,将前幾天因為年夜飯、串親戚落下的功課全部補了回來,等她做完這些已經晚上六點多,外面又傳來噼裏啪啦的爆竹聲。
她拿起被冷落一整日的手機, 看見上面有幾條短信,是今天早上的。
“早知道今天去找你玩了,還以為我舅舅這兩天回來呢。”
“這人估計又記錯時差了。”
蔣柔按着手機,一時間不知道該回什麽,能想象出陸湛那種細微嘲諷又散漫的語氣。
陸湛一直沒說這回事,蔣柔還以為劉成闵早早回來了。因為陸湛短信太多,蔣柔許多都是挑着回複的,她拿起手機,剛要回複他幾句,突然停住。
腦海中好像勾勒出一幅畫面,是那天陸湛賣慘時說的——陸湛一個人站在露臺抽煙,面對着黑漆漆的游泳池和海灘,華貴的房子并沒有亮燈,在寒冬中訓練了十幾天後,還要一個人獨自過節,并且沒幾天還要再飛去訓練。
蔣柔覺得這畫面很可能是真的,春節畢竟和元旦不同,于子皓他們應該也難以去朋友家過節。
蔣柔拉開窗簾,他們小區很熱鬧,中間花壇不斷有火樹銀花嗖嗖往外冒,頭頂沒多久就有煙花炸開,對面的樓房家家戶戶都亮着溫馨的燈。蔣柔看着鐘表,突然坐立難安。
“媽媽,我出去一下,一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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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柔沖進廚房,打包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放進保溫飯盒裏。“我作業已經寫完了,還多寫了好幾張卷子。”她知道葉莺壓根沒聽見,也不在意,但好像自己說給自己聽一樣,小聲念叨。
蔣柔站在公交車站,一邊裹緊粗棒針圍巾,一邊拿手機搜索地圖。
她知道陸湛家在哪兒,班級資料上有他的家庭住址,而且同學們也經常提及——他所住的涵海山莊大名鼎鼎,號稱全市最貴,只是離蔣柔家很遠很遠。
蔣柔想了想,給他回了一條短信,她想給他個驚喜,所以沒有在短信中說她會來。
此刻,陸湛正一個人站在臺球桌前,單手握着球杆,眯着眼瞄準,就在他要打出的那一瞬,突然聽見手機叮的震動。陸湛猛地放下球杆,到旁邊的小吧臺桌前拿起手機。
媳婦班長:「那你寫會作業吧。」
男生喜悅的臉色倏然一暗,他身體一歪,坐到高高的凳子上,一條長腿還支在地上,“媽的。”
他低聲說,“你是老婆還是老師啊?”
陸湛将手機丢到一邊,心情突然煩躁,走到臺球桌前,握了握球杆,又猛地丢開,球杆咣當砸到幾個球,砰砰得掉在地上。
臺球室在整棟別墅的地下一層,他走到牆邊,頂端開着一扇小小的長方形窗,透出外面凄冷的夜色。庭院中,蓮花型路燈的白光更顯蒼白。
除夕前兩天,家裏的阿姨和司機就殷切提出想回家過年的願望,陸湛很快同意了。反正他這裏也不怎麽需要別的照顧,一個人完全很好。
陸湛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一邊點火一邊上到一樓,走到院子裏。
外面出奇安靜。
沒有人會在這裏過春節,隔壁的女模特也回老家了,冷冰冰的。
陸湛蹲在地上,覺得無比煩躁。
胸口悶悶的,像憋着什麽。
此刻,那些被媒體贊嘆最有設計感的無邊泳池顯得恐怖詭異,黑黝黝的,從家裏的泳池一直延伸看不見的地方,讓房子和海面連接在一起,毫無安全感,漆黑的海面還在微微起伏,像是潛伏在黑暗中的深海巨獸,靜得像古墓般,只有浪花拍打礁石的聲音。
陸湛并不害怕,只是看太久無邊無際的黑暗,心裏難免凄惶。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一下。
陸湛咬着煙,回到客廳将窗簾放下,才掏出手機。
他心裏期待着什麽,又怕落空後的失落,緩慢掏出手機,看見名字,他懸起的心才放下,“不是讓我寫作業麽?你這是在影響我學習?”
“啊?”那邊好像笑了下,“你在寫作業?我不知道,你在家裏嗎?”
“不然?”
蔣柔喘了一口氣:“我迷路了。”
“什麽?”陸湛一時沒反應過來,但同時,心裏好像跳起一簇細細的火苗,極小極小——“你不會是?”
蔣柔說:“我對司機說到涵海山莊,但他好像把我拉到了涵海酒店,我跟着定位走了很久,這裏不是山就是海,要麽就是樹,陸湛,你能接我一下嗎?”語氣有點愧疚,她希望能直接到陸湛門口敲門的。
陸湛攥緊手機,能感覺到自己呼吸愈發急促,剛才的失落都沒有了,好像有火苗突然爆炸,要炸開了,激動和興奮充在喉頭,胸口暖洋洋的。
“好,你站那別動!”他說:“你別走了,傻逼開發商這塊是按八卦圖修的,你這小路癡千萬別動了,就站在那,我騎車找你!!”
“別挂電話!!”
十分鐘後,蔣柔站在一條亮着路燈卻顯得有點陰森的路口,等到了陸湛。
“冷不冷?”
陸湛急忙支起車子跳下來,搓了搓手,雙手親昵地捂住她的耳朵。
陸湛只碰了一下,便猛的縮收回手。
蔣柔身子還是打了個哆嗦,陸湛的兩只手跟冰塊一樣,她問:“你怎麽穿這麽少,不冷嗎?”
男生只穿了件套頭的黑色毛衣,下面是卡其色運動褲,他黑發長了些,被風吹得有些亂,看上去好像比之前瘦,輪廓顯得極其鋒銳精悍,只是神色間滿是寵溺。
“不冷,只是剛才騎車風大。”
陸湛不敢再碰她,低頭一看,眼睛放出光,“這是什麽?好吃的?”
“嗯。”蔣柔見他握着車把,手都被凍得通紅,說:“先回去吧,你這樣會感冒的。”
“好。”陸湛實在太高興了,如果此刻有翅膀的話,他估計就能忽閃着翅膀飛起來。他顧不得那麽多,手臂一摟,迅速地環住蔣柔的腰,将她抱上摩托車,然後長腿一伸,跨上去。
車子一開起來,蔣柔才真切知道騎着車會有多冷,冷風從四面八方灌過來,她情不自禁地環住只穿毛衣的少年。他的背部結實有力,毛衣卻軟軟絨絨的,兩者結合後的觸感很神奇,蔣柔将頭靠了上去。
嚣張的哈雷拐來拐去,再次路過涵海酒店後,最後拐進一片幽暗靜谧的別墅區。
蔣柔睜大眼睛看着。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具有設計感、又高貴典雅的房子。
它們如同山海中一顆璀璨的珍珠,占地面積十分廣闊,三面都被海包裹起來,視野極好,到處都是海灘、樹,大得像迷宮,一堆瑩瑩的白光籠着珠寶盒似的房子,很現代、卻很優美。
“你家…嗯,就只有你一個人嗎?”走進偌大的客廳,蔣柔輕聲問。
“是啊。”陸湛給她倒了一杯水,“我以為劉成闵回來,不過他可能忘記了。”
蔣柔點着頭,手臂不斷地上下摩挲,雖然她并不冷,只是感覺整個家都是陰森森的,蔣柔仔細觀察了一下,可能是落地窗太多,而窗外都是無邊無際大海的緣故,令人不太舒服。
“這個。”蔣柔揚了揚手中的飯盒,“我去給你熱一下吧,你吃飯了嗎?”
“沒呢。”陸湛低下頭,有些生硬将她脖頸上一圈一圈纏繞的圍巾摘下來,啞聲說:“我本來想去寫作業的。”
他的口氣裏有一絲讨好的意味,蔣柔眨眨眼睛,不知道怎麽說,似乎他在讨好她這次能過來似的。
蔣柔心口發酸,說:“我不能待太久,一會肯定還要回去。”
她清晰看見陸湛臉色暗了下來,他抿抿嘴,淡淡地說:“你其實可以快走了再告訴我,要不然我會覺得時間很緊迫。”
蔣柔踮起腳,像摸寵物般摸了摸他還帶着涼意的發梢,說:“其實你可以來我們家的。”
“我這不是覺得劉成闵會回來嗎。”陸湛語氣裏有着克制後的暴躁。
蔣柔沒再提這個話題,和陸湛一起走進廚房,她帶來了不少好吃的,他們将保溫盒裏菜的放在微波爐加熱,香味一飄散出來,家裏冷冰冰的氣息消散許多。
兩人熱好飯,沒有在客廳吃,陸湛把她拉到頂樓的小閣樓。這裏的位置要高出海平面不少,面積也較小,蔣柔覺得那股子壓抑感少了許多,也沒那麽令人難受。
地上鋪着厚實的地毯,中間一個小圓桌,陸湛将百葉窗全關上,投影儀拉了下來。
一時間,房間裏所有燈的都暗下來,只有屏幕上細微的亮光,蔣柔坐在地毯上捧着飯盒,有一點點的不安。陸湛倒很自在,一條腿彎起來,一條腿伸直,拿着遙控器選着電影,最後看見一個熟悉的片名,确認。
“這就是你喜歡那個什麽教授是吧?”
“什麽亂七八糟的。”蔣柔說:“你應該不會愛看的。”
“我以前看過其實,不過我就注意他們打球了,感覺挺爽的。”他頓了頓,順帶好奇地提了一句,“你們女生是不是都比較花癡?總是會追這種電影或者電視劇中的人?”
蔣柔瞪他,陸湛止住嘴忙說:“你還算好的。”
剩下的時間,他們兩個都很安靜,看電影、吃飯。
陸湛看得超乎想象的認真,他很認真地琢磨着為什麽蔣柔會移情別戀,從智銀聖轉而喜歡這個電影中不怎麽帥氣的老男人,但是最後也沒有找出結論。
蔣柔也捧着下巴在看。
電影太長了,她雙膝抱着坐在地毯上,只感覺腰酸背痛渾身酸麻。她将吃完的空碗放到小圓桌上,撐着沙發站起來。
“你幹嘛去?”
“我活動一下,腿麻了。”她撐着膝蓋搖搖欲墜的,梳成低馬尾的頭發披在肩膀,幾縷烏黑柔順的發梢落到了陸湛頭頂,輕飄飄的,帶着少女身上幽幽淡淡的香氣。
陸湛喉頭滾動,也不再去電影裏找結論,眼睛黏在少女身上,她穿着簡單的黑色羊毛針織衫,下面是低腰的牛仔褲,清純且學生氣。
她纖瘦的身形晃悠兩下,站不穩似的,就在陸湛伸臂去接她的時候,她又蹲下來,雙手捂着腳背,不太好意思咬唇,“好麻。”
蔣柔扭過頭,發覺陸湛在盯着自己,臉頰微紅。
陸湛只感覺自己太陽穴跳了跳,有一種強烈沖動,他默了兩秒,伸出手臂,将她撥到了自己懷裏。
氣氛旖旎又溫馨。
陸湛這個動作太過自然,蔣柔竟一時忘記掙紮,安安靜靜的。
隔着一層黑色毛衣,她聽見陸湛強有力的心跳聲,還看見他分明的側臉,高挺的鼻梁,漆黑的劍眉及狹長的眼睛。
視線順着脖頸筋絡往下,是發着熱的肌膚,她發現他不僅瘦了,皮膚也更黑了,從小麥色變成古銅色,在昏黃的燈光下,和她的白皙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
蔣柔忽然覺得,好像在十幾天的寒假分別中,他就像是春雨過後的竹子,蹭蹭蹭往上長。
陸湛本來就比她年齡大。
他現在一點不像中學生,像一個非常年輕的、有點野又有點混的男人。
蔣柔忽然就很緊張,想推開他,可又覺得這樣很…溫暖。她自己的心跳也飛快,砰砰砰的,很緊張,心尖卻流淌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甜和欣喜,她不排斥他,一點也不。
十秒後。
陸湛的手臂還搭在她的肩膀,沉沉的,微微僵硬。他的袖子挽起來,露出的小臂筋骨結實,繃着性感青筋。
蔣柔突然有點害怕。
她想去閃躲,陸湛卻更環緊她,他垂下頭,聲音嘶啞至極,像粗糙的沙子磨着她的耳垂,“你別動,我就抱抱你。”
“你要亂動我就不保證做什麽了。”他的動作霸道些許,威脅道。
蔣柔垂下眼睫,有點後悔幹嘛要心疼他,要過來。
陸湛抱着她,沒再有別的動作,低低地哄,“乖。”
蔣柔又想起在紅島的時候,那個時候荒山野嶺,他雖然滿口調戲,也沒有對她怎麽樣,蔣柔微微放松下來。
陸湛俯下身,少女那麽瘦弱溫柔,他輕而易舉地就可以鉗制住她。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卻感覺渾身發燙灼熱,想離她再近再近 。
蔣柔開始發抖。
突然,陸湛垂下眸,清冽的氣息飄過來,嘴唇吻上她白皙漂亮的額頭。
不過一瞬間,蔣柔不自覺哆嗦。
陸湛很渴望,可是落在她額頭的吻卻輕輕的,溫和的,甚至稱得上小心翼翼,像在吻着件極其珍貴的寶貝,緊張,又激動。
他害怕她害怕,害怕她不高興。
他的手臂因此而顫抖。
時間好像定格了。
又好像過去很久。
電影的光線散在閣樓,隐隐能聽見外面海浪的聲音。
半刻,陸湛長長嘆口氣,手摸了摸剛才吻過的額頭,把少女放開。他換了個坐姿,喉嚨更啞,有點心煩又有點無奈說:“真慢。”
“什麽?”
“時間過得真慢啊,趕緊畢業吧,等畢業了,就可以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了。”
陸湛雙手插着口袋,頭往後仰了仰,眯起眼睛。
這幾個“想怎麽樣”聽得蔣柔有些害怕,她默默地移開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想怎麽樣……>_<
我好像真不擅長寫甜甜…
感謝營養液:
讀者“離若舟笙”,灌溉營養液+2
讀者“寶寶”,灌溉營養液+1
讀者“飏”,灌溉營養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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