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入住

桑杉直接帶肖景深去了一家私立醫院檢查,确定只是感冒引起的發燒和炎症之後她下意識長出了一口氣,陪着男人打了針又吃了藥,此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肖景深還是有些昏沉,好在意識逐漸清醒,能夠很正常地說話了。

能說,卻不敢說,車裏的氣氛十分壓抑,桑杉面無表情地開車,他坐在後面老老實實地低着頭,倒是顯得十分乖巧。

一生病就很乖這一點,還真是跟十幾年前一模一樣。

這樣想着的桑杉打算開車直接把他送到家門口,在肖景深的指點下拐了兩個彎兒,就看見了一條黑黢黢的巷子。

男人想要下車,桑杉卻沒打開車門上的安全鎖。

“這是養病的地方麽?這就是個狗窩!”

一踩油門,桑杉又把車開回到了大路上。

“嗯?”肖景深的腦袋随着車轉向晃了一下,鼻子裏哼出了一個表示疑問的音節。

“去我那吧,正好也方便我天天帶你去打針。”

桑杉并不是給那個病恹恹軟塌塌的男人選擇權,只是像往常一樣通知了對方自己的決定。

“放心,我家裏有沒開封的牙刷、拖鞋、梳子和全新的枕頭。”

“嗯。”

“你睡覺記得得自己換衣服啊。”

“嗯。”

靜默了許久,後座上只傳來男人漸漸輕緩的呼吸聲,安靜的車廂裏,桑杉突然聽見坐在後座的人嘴裏念叨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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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小黃毛,不氣啊,哥在呢。”

車頂,路燈次第而過,握着的女人似乎眨了眨眼睛,冷淡的眸光輕輕跳了一下。

第二天上午,一夜深眠的肖景深在睡夢中感覺到了胸口一陣重壓。

他奮力把手從被子裏掏出來往胸前一抹,摸到了溫熱柔軟的一手毛,熱乎乎的貓團兒還突然發出了一陣“咕嚕嚕”的聲響。

猛地睜開眼睛,那雙圓滾滾的金色眼睛就在眼前,一下子就把肖景深吓清醒了。

“什麽情況?”

“咪嗷~”

呆愣了好一陣兒,肖景深才明白過來自己現在是在桑杉家裏,顯然,眼前這只胖乎乎的“黑貓警長”就是桑杉養的了。

“你好。”随手捏了一下貓胖乎乎的肉墊兒,肖景深在貓的重壓下強行坐了起來。

那只黑白兩色的貓從男人的胸口跳開,在床上弓了一下身子。

離開桑杉特意為他翻出來的新枕頭(粉色的),踩上新拖鞋(粉色的),這些讓他想起了昨晚睡前用的牙刷(當然也是粉色的)。光着膀子只穿了自己一條睡褲的肖景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幾乎是同步的,那只除了肚皮四爪兒脖子和嘴巴之外都是黑色的喵星人也趴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真胖。”

試圖再摸摸貓毛茸茸的後背,卻被毫不客氣地揮了爪子,套上一件睡衣,肖景深走出了卧室。

房間的主人此時并不在家。

桑杉所居住的公寓大概有一百多平的樣子,整個裝修的風格以白色和灰色為主,透着一股現代社會的幹練冷肅氣質,沒有茶幾,也沒有電視,應該是客廳的地方擺了七八個書架,上面擺滿了書本,陽臺和客廳打通了,兩只看起來就很舒服的藤椅擺在那裏,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圓幾。

無聲地跟在陌生的男人身後,那只警長貓警惕地盯着他。

肖景深走到陽臺,看見藤椅的靠墊上放了一本插着書簽的《孫子兵法》,顯然是最近桑杉正在看的。

翻到插着書簽那裏,入目是《虛實》一篇的內容:“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嗯,雖然從小也受過古文熏陶,但是學生時代一直努力當學渣的肖景深表示自己一看見這些古文還是一如既往的頭疼。

放下書,他伸手挑逗了一下陽臺上擺着的綠色植物。

粉白色的小花兒一團一團地開着,胖乎乎的多肉植物像是長了很多嬌嫩的小爪爪。

窗外是寸土寸金的繁華地界兒,以男人目前的情況,不吃不喝兩輩子大概也不夠買下桑杉的這個房子。

除了沒有客廳之外,桑杉這個房子的餐廳也被縮小了範圍,只是在廚房往外打通的牆上做了一個吧臺擺了兩把高腳椅,大概就是用來替代餐桌的了,在多出來的空間裏擺了幾件健身器材。

那個吧臺式的餐桌上,肖景深看見了桑杉留下來的字條。

“餓了定外賣,下午三點我送你去打針,貓糧在廚房門口白色櫃子下層,記得喂w先生,別給罐頭。”

“w先生?”

肖景深低頭看一眼蹲在幾米外用那雙圓眼睛盯着自己的貓。

“你好啊,w先生,我是你主人的……朋友。”

男人走過去試圖跟貓先生打個招呼,比如摸摸頭順順毛什麽的,但是w先生十分高冷,并不理會他的示好,轉身跳上了牆邊固定着的白色橫隔上。

看看它在牆上那些一塊一塊一層一層的木板上自由來去,肖景深這才明白,原來這些讓他當做裝飾性的設計都是讓貓用來攀爬的貓爬架。

再看看每個房門下面為了讓w先生自由通行的小門,男人已經很清楚地意識到這個房間有一個主人和一只主貓,主人暫且不說,這個主貓對自己絕對稱不上友好啊。

“喵!”蹲在自己的領地上,w先生警告這個陌生的、比較大只的兩腳獸不要輕舉妄動。

示好不成的男人默默收回手,走到了放貓糧的櫃子旁邊。

“要吃飯麽?你對我友好一點,我考慮給你好吃的,怎麽樣?”

“喵~”不怎麽樣!

一小把幹糧倒進了不剩什麽的貓碗裏,十分高冷的w先生踩着小碎步走過來,低下頭哼哧哼哧吃了起來。

“你這給了吃的還不給好臉兒的性格怎麽這麽眼熟呢?”肖景深伸手去摸那個圓滾滾黑乎乎的腦袋,w先生躲了兩下,胖乎乎的貓臉在飯碗裏蹭來蹭去,因為不肯放棄吃的,它自然是實在躲不過,糾結許久就只能任摸了。

真的是很像它主人啊。

一只手摸着貓頭,頭發還亂着的男人眯着眼睛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頭發發黃的小女孩兒。

夏秋之交的時候,桑杉家已經搬來半個多月了,肖景深沒和他們打過什麽交道,倒是他外公景老爺子對桑杉一家的評價還不錯。

那天,他騎着自己那輛全校獨一無二的高檔自行車路過一家小賣鋪的門口,看見幾個人正圍着一個“小黃毛兒”。

如果不是桑杉那頭毛兒确實黃的很有特點,肖景深大概就直接路過了。

幹瘦的女孩兒抿着嘴站在那,小小的眼睛裏是滿滿的不馴。

肖景深在附近幾個區的中學都是很有名的,幾句話就驅散了那些才十歲出頭的毛孩子們。

“你還記得我麽?我外公就住在你家對門兒。”

昂着頭跟個小鬥雞一樣的丫頭防備地看着他,肖景深沒忍住伸手想揉她的頭毛兒,女孩兒梗着脖子躲了一下,又躲了一下,還是被揉到了。

“幹嘛啊,我剛剛可是幫你把他們都趕走了,摸摸頭發嘛。”

女孩兒抿着的嘴,随着肖景深的話語和動作,變成了撅着的樣子。

那個下午的夕陽應該很美好,因為桑杉的頭發被映成了燦爛的金黃,在那之後很長的時間裏,肖景深都叫桑杉“小黃毛兒”。

“轉頭。”

“幹嘛?”

“這邊頭發揉完了,我要揉那邊。”

“你這個人怎麽?嘿呀,頭發都亂了!”

“我不叫你這個人,我叫肖景深,小黃毛兒上車,我送你回家。”

當初剛到秀城連普通話都說不好的桑杉真是可愛啊。

揉貓想着貓主人的肖景深手上被吃飽喝足的w先生撓了一下,兩道白花花的痕跡就成了它給他的見面禮。

桑杉開門進來的時候,看見自己家裏的那位臨時住客跟房間的另一位主人相處得還算愉快。

“你回來了?鍋裏有粥,放了點芹菜肉末,你要不要嘗嘗?我還拌了一點黃瓜。”

“沒叫外賣麽?”

一看就桑杉回來了,剛剛還一臉高貴冷豔的w先生立刻沖過去繞着她的腿蹭來蹭去,桑杉彎下腰先輕輕拍了一下它的後背。

“下午好呀,w先生。”

“喵~嗷~”

“新來的住客你還滿意麽?嗯?”

小麥色修長的手指撓了一下雪白的下巴,胖乎乎的喵星人就迅速仰倒在了地上,嘴裏軟綿綿地地叫着,任由桑杉蹂躏自己白色的肚皮和粉嫩嫩的爪墊兒,與面對另一個兩腳獸時高冷的畫風截然相反。

真是撒嬌到了讓人不忍直視的地步。

女人的表情在面對貓的時候也變得極其柔和,嘴和眼都流露了滿滿的親昵,素來的冷硬強勢一下子就不見了。

肖景深站在一邊圍觀,一聲輕笑從他的嗓子裏冒了出來。

“這……w先生你養的不錯。”

“養人比養貓省心,貓是種不會輕易吃虧的動物。”

作為“輕易就能吃虧的動物”,男人輕輕咳了一聲,很顯然,他昨天的行為惹惱了桑杉,對方這是要算賬了。

“我沒想到會一下子就生病了,如果不是突然下雨,那場戲我是能應付的。”

“我不喜歡聽到如果這種假設,在已經發生的事情的基礎上改變某一固定條件來更改結果進而推卸責任是很愚蠢的行為。”

“愚蠢”的肖景深決定閉嘴聽桑杉的訓斥。

女人卻揉着貓,沒有再說什麽。

昨天一場雨下到今天還沒停,桑杉在外面奔波了半天,鞋子都濕了,如果肖景深不在,她倒是可以把腳下的襪子脫下來,可是現在……桑杉打算找一雙別的拖鞋先穿着進房間裏去。

“我去給你盛粥。”

男人放下了手裏的逗貓棒,背對着桑杉走進了廚房。

桑杉見他确實看不見自己了,立刻利落地脫掉了自己的褲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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