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诽謗

闫妍哼着小調進了大廳, 沒走幾步就察覺到異樣。

來來往往走過路過的人都盯着她，在背後指指點點, 當着她的面一臉鄙夷。這種眼神她很熟悉，當初剛來這裏時這些人就是用這種目光看她。

走到更衣室換了衣服，擦肩而過的幾個其他部門的阿姨和大姐雖然也照常跟她打招呼，只是眼神和語氣都有種欲言又止的隐晦。就是那種故意流露出擔憂，眉梢眼角又都是八卦甚至幸災樂禍的神情。

闫妍一如往常, 客氣淡漠的點頭回應。她心裏卻遠沒有表情那麽淡定, 她不就是兩天沒來, 這是發生了什麽？她正常請假了的呀。

她最近也沒和誰沖突過, 和局裏相安無事，偶爾一個半個投訴銀行的她都按照流程處理謹守職責。

闫妍怎麽盤算也沒理出個頭緒, 等走到她的工位, 林檬檬緊随其後也到了, 小姑娘巴掌大的小圓臉寫滿了擔憂, 也不顧門廳開啓時間到了，湊過來說道, “妍姐你看。”

林檬檬的手機屏幕顯示的是她那個小團體的群聊界面, 裏面是一連串政務大廳官網的截圖、本地某知名論壇的截圖、政務大廳工作群的截圖。

截圖的內容大同小異，全部是匿名舉報爆料的帖子, 标題是吃瓜群衆喜聞樂見的吸引眼球的那種措辭。從标題來看內容不新鮮，都是以前傳過的。

#形象清純的代言人曾被包養，無法上位實名舉報金主#

#政務代言人清純冷淡，背後卻濫交插足當小三#

……

察覺到廳內的其他人都看着她們, 闫妍安撫的拍了拍林檬檬，示意她坐回工位。自己則拿着林檬檬的手機，聊天群裏還有頁面鏈接，她點進本地論壇，置頂顯示點擊最高的帖子是：

#扒一扒冷豔代言人背後的男人，圖文版#。

加載後第一張圖片竟然是五年前她支教時，被狗仔偷拍到的跟董未晞的照片。這個爆料人竟然扒出了董未晞和她當年的緋聞，說她支教時就用盡手段勾搭上明星。

下一張是三年前前任局長被公訴的公告。爆料人雖然沒有提她的名字，但是隐晦的描述了，她畢業入職後因為不滿被派駐地市，主動爬上了時任局長的床。借着局長的能力，被調回來後又不甘心當小三一心想當局長夫人。和局長談不攏不惜大打出手，局長曾經深夜被救護車從辦公室接走。最後局長被實名舉報，锒铛入獄。

緊接着放了好幾張機關工作人員的官方照，都是曾經和闫妍相親過的。雖然圖片被打了馬賽克，但是影影綽綽還是看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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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料人歷數曾經追過她的男人，用詞隐晦，暗指她看着清純實際上卻放蕩，跟這些男人都有染。

最後一張圖片，是趙子恒假扮送花小哥給她遞花時抓拍的，只拍到她的背影，趙子恒卻被拍的特別清楚。然後又上了一張趙子恒作為政協委員參會的官方照，沒有馬賽克。

直言她故技重施攀附趙子恒，插足趙子恒的婚姻，趙子恒就是她的新金主。

這個爆料人甚至連她名下的公寓和商鋪所在小區都拍了圖，意思很明确，以她的工資根本不可能一上班就買樓。話裏話外潛臺詞就是，要不就是她家裏人出錢，還把裴校長也扒了出來，說一個公辦學校的校長收入能否負擔的起。要不就是裴校長貪污，要不就是她“憑空”得來的。

這帖子真真假假、圖文并茂、用詞斟酌，太容易煽動人心，也很容易讓人信以為真。從點擊量和标題後面紅色的“爆”字不難看出有多吸引人眼球。

闫妍看完，反倒心裏踏實了。知道發生了什麽，才知道如何應對。她把手機遞還給林檬檬，擡頭看着滿臉關切的小姑娘，“你信嗎？”

“當然不信了！”林檬檬搖頭，她知道送花的方先生是誰，當然不會相信這些虛假謠言。不過，她皺眉道，“妍姐，那個送花的人，真的是西能集團的趙總嗎？”

“是。但根本不是帖子裏寫的那樣。”這就是問題所在，這篇爆料真真假假，圖片是真的，描述是假的。闫妍一個頭兩個大，林檬檬尚且如此，其他人……

闫妍用自己手機登錄官網，官網的留言已經被删了，但是因為元旦假，這則節前踩着點發的舉報爆料帖應該是在官網留言區挂了三天。再登陸論壇，帖子已經也被删了，可是五分鐘前她用林檬檬的手機還能點擊去，也就是說同樣挂了三天。

以前只是人雲亦雲的八卦，這次直接明目張膽的網絡攻擊。闫妍自己怎麽都想不明白，到底是誰看她不順眼？！這麽處心積慮要黑她。

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起，是個本地號碼。闫妍接起來。

“喂你好。“

“闫妍，我是趙子恒。”

“趙哥。”

“闫妍，我這邊已經撤了所有論壇帖子及新聞媒體的報道，我們兩個通話結束後，我們集團官網官微會出挂出聲明澄清，同時會寄出律師函，找公關控評。但是，政府那邊我插不上手，對你可能會有影響。”趙子恒上來就直言。

“謝謝趙哥，給你添麻煩了。”闫妍這會兒從初始的愠怒中冷靜下來，她手指敲擊着桌面，這是她深思熟慮時習慣性的動作。

“你嫂子知道你跟方隊的故事，對你好奇的不行，你要是願意我就讓她加你微信，你們有空一起逛逛街喝喝茶。”趙子恒順勢拉近了和闫妍的關系，又不會讓闫妍有愧疚感，又顯得親近。

闫妍勾唇，“我也很對嫂子很好奇，你把嫂子微信給我，我加她吧。”趙子恒的老婆比他小一輪，她是真的很好奇。

“那敢情好。”趙子恒其實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他的馊主意也不至于有後續這些幺蛾子。好在闫妍聽起來狀态還好，“小六已經在查那幾個爆料人的IP地址了，相信很快就有結果。不過，你也知道，這種事大衆總是更願意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

“我行的正坐得端，對于不實的诽謗，我會請律師來處理，那些诽謗造謠、煽風點火、落井下石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闫妍的話擲地有聲。過去三年她是不是太低調了，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她原本是什麽專業出身的。

闫妍打電話完全沒有避諱，大廳裏衆人都聽得見，聽的清清楚楚。她如此坦蕩，電話裏的稱謂也非常清楚，廳裏衆人心思浮動，大都收斂起了看熱鬧的心思。

挂了電話，闫妍照常打開電腦，心底正盤算着聯系平日裏走動比較多的那個小師妹幫她起訴。就看李主任板着臉進來，站在工作人員出入的後門那裏，語氣特別嚴肅的說道，“闫妍，你來一下。”

闫妍迎着衆人打量的目光，跟着李主任走了出去，身姿筆直、神情淡漠。路上李主任什麽也沒說，偶爾遇到經過的工作人員打招呼神情嚴肅，完全沒有平日裏的溫和。

李主任帶着闫妍直接走到了小會議室，闫妍擡頭一看，發現局裏人事處處長、政務大廳紀檢處的處長都在，也都是一臉嚴肅的看着她。

李主任坐到會議桌對面，人事處長和紀檢處長的中間，擡手指着三人對面的位置示意闫妍坐。俨然三堂會審的架勢。

闫妍依言坐下，直視着對面三個人，目光最後落在李主任身上。她也不說話，就這麽神情淡漠的看着對方。所謂謠言止于智者，顯然對面這三個都不是。

三人顯然沒有預料到闫妍會這麽淡定，看着對面泰然自若目光還有些審視味道的冷豔女孩，三人交換了個眼神。最後李主任主動開了口，“小闫啊，我想你也看到了這幾天官網上的匿名舉報。這些言論嚴重影響了我們政務大廳的形象，引起了群衆的非議。經過慎重的考慮，決定暫時撤換你的代言人相關圖片和報道，同時，你也回去休息幾天，等待相關的處理。”

“我不同意。首先，那些不實言論是對我本人的诽謗造謠，我會請律師對匿名者起訴；其次，沒有法院判決、紀委的通告，你們無權對我做出停職的處分決定，我會就此提出行政申訴和勞動仲裁。”闫妍語氣清冷，冷的掉渣。

對面三個人聞言都是一愣，但畢竟都是浸淫機關多年的老人，神情都很鎮定。人事處處長笑眯眯的說道，“小闫，我們知道這是不實言論，但是也确實對機關和單位造成了不良的影響，我們這樣安排也是為了保護你。”

“你們這是變相坐實了謠言，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麽好保護的？！這是莫須有！”闫妍冷哼一聲，絲毫不給人事科科長這個笑面虎的面子。

人事處長臉上挂不住了，沉着臉不說話。紀檢處長最後定調，“闫妍同志，如果你對安排不滿意，你該申訴申訴。這是領導的意見，我們也是執行。”

李主任看着姑娘蒼白的臉，語氣稍軟，“你安排一下手頭的工作，下午不用來了，等組織安排吧。”

離開會議室時闫妍面色如常，實際上已經憤懑瀕臨炸毛，緊握着的拳頭指節發白。

為什麽？就因為她不合群？不參加無聊的社交？被迫相親她直言拒絕有錯嗎？就要被曲解被造謠被污蔑？

而且這些所謂的領導們，不調查不求證不核實真相，竟然就這樣憑虛假的謠言就讓她停職？！

會議室裏，人事處長罵罵咧咧的說道，“她以為她是誰？”平日裏在系統裏都被人巴結吹捧，頭一次見到這麽刺兒頭的下屬。他是知道底細的，前任局長進去根本跟這姑娘沒關系，是底下一個小額貸款公司的老板舉報的。

紀檢處長面癱臉看不出情緒，“那個西能集團趙總真是她靠山？”真要有這樣的靠山，至于在政務大廳坐三年冷板凳？！難道是最近才攀上的？

李主任皺着眉頭，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那論壇裏的帖子他也看了，他是不信的，這三年他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姑娘就是一冷心冷情心無旁骛清高冷傲的，壓根不會做那些不入流的事兒。

“上面的領導定了調，我們也只能執行。等着吧，這丫頭說到做到，肯定會申訴的。”李主任沒搭理監督局人事處處長，直接起身走了。

闫妍在樓梯口給小師妹打了電話，委托了起訴的事情。回到工位，方浩剛好進來，短款的呢絨大衣、大長腿，酷帥的容貌，行走的荷爾蒙。他帶着一個商務精英範兒十足的青年，青年西裝革履落後他半步，彷佛霸道總裁的助理。

還真是助理，青年帶着一整套齊全的資料證照，坐到林檬檬前面，辦理境外旅行社許可證。

方浩則直接坐在了闫妍櫃臺前的椅子上，盯着她仔細打量着，目光全是擔心，“沒事吧？”

闫妍跟小師妹已經商量完了對策，那會兒會議室裏的憤懑也消散了許多，她不想方浩跟着糟心，語氣淡然的說道，“沒事，我放假了，想想我們去哪？”

好端端的放假？方浩忍着心底滔天的怒火不說話。如果是十年前，面對這樣的事他會隐忍，相信組織會給出合理的安排；如果是五年前，他會表示理解，自己想辦法要個說法；可是現在的他……

她本來就是受害者，他的姑娘他疼都來不及，這些所謂的領導沒腦子也就罷了，還敢欺負她……

呵呵。

方浩一直坐在那裏等到快下班，才帶着助理離開。

闫妍沒什麽手頭工作，午休時間到了，她直接關了電腦，去更衣室套上羽絨服，就看到方浩給她發了信息，在後門等她。

又是午休時間，後門全是去吃飯的工作人員。衆人的目光不善，闫妍無畏的漠視。走出大廳側門，擡眼就看到了大門外的方浩。

他那輛拉風酷帥的奔馳越野車就停在門口，方浩站在車旁邊，目光越過人群注視着她，手裏還捧着一個巨大的心型禮盒，裏面是鮮紅的厄瓜多爾玫瑰。

“哇哦……這回又是給誰送花？”

“那個男的長的好兇，可是好man！”

“你看到他手裏的禮盒了沒？！那是永生花啊！roseonly！”

“我怎麽覺得他好眼熟，好像最近一直去二廳辦事？！”

……

在衆人紛雜的揣測中，闫妍入飛鳥投林一樣雀躍着撲進了方浩懷裏。方浩順勢攬着她，闫妍抱起巨大的禮盒，頭也不回的上車走了。

圍觀群衆全都目瞪口呆，什麽情況？

剛剛那個笑容甜美、眉眼彎彎，渾身蘊着柔情蜜意的，是政務大廳那個冷豔的冰山美人？！

擦一擦眼睛，确實是。男的威猛彪悍，女的高挑妍麗，這兩個人站在那裏就是一雙璧人。

林檬檬看着這些吃瓜路人的嘴臉，翻着白眼。她旁邊跟她一起入職的其他部門的小姑娘湊過來問她，“我以為那個硬漢是對你有意思呢？！合着是沖闫妍去的？！”

“從一開始就是沖妍姐去的，他就是天天給妍姐送花的那個方先生！”林檬檬終于不用憋了，聲音特別大的說道，“你沒看西能集團的官網告示嗎？方先生是萬洋航運集團首席安全官，趙總是這位方先生的特別助理，方先生才是追妍姐的正主。”

大家紛紛打開手機搜索西能集團官網和官V，上面置頂着澄清聲明和律師函。随着西能集團的辟謠，本地論壇和一些公衆號迅速的删除了相關的帖子并且發布了道歉信。

西能集團執行總裁是這位方先生的特別助理？！

曾經在論壇裏留言甚至落井下石的人瞬間有了危機感，好多人當下就開始檢查自己的留言。

林檬檬環顧一周，甚至看到了被挂到爆料帖裏曾經和闫妍相親過的某個男科員正皺着眉頭翻手機。

她突然理解了闫妍，和這些男人比，方浩那樣的才算男人！不知道方先生有沒有朋友，可以介紹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