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碧桃花妖：故事

JOJO站在窗邊，看着路遙和游方開車跑掉，對身後的林曦說：“他們真的走了。”

“哎……”林曦嘆氣，狠瞪了面前的碧桃花妖一眼，用力把冰毛巾按在他頭頂的包上。

後者立刻發出一連串慘叫：“痛痛痛痛痛死了！不要直接按上來啊！”

“叫吧叫吧，你叫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林曦咬牙切齒。

JOJO看得有點吃味，走過去拉着林曦回到床上，讓花妖自己拿着毛巾：“叫得太誇張了吧？你是妖怪，砸兩下又不會死。”

“不會死也會痛的好嗎！？”花妖滿臉委屈，如果有眼淚，估計早就淚流滿面了，“你們也被鬧鐘連砸兩次試試看！”

“我們怎麽會被砸呢？”JOJO一臉認真地說，“我們又不是半夜爬窗打擾人家夫夫生活、跟在別人後面喋喋不休的變态妖怪。”

林曦看他一眼，心說：這樣一臉正直的吐槽實在是太有殺傷力……莫非是跟游方學的？

“唔……我不是變态妖怪！會半夜爬窗都是因為你們！”花妖可憐兮兮地抱着毛巾。

“因為我們，什麽意思？”

“就……看到你們恩恩愛愛的，心裏不平衡，孤枕難眠咯……”花妖對手指。

兩個男人無語地對視一眼：“鬧半天，你思春？”

碧桃花妖的臉快跟衣服一樣紅了：“不是思春，是有心事！反正……我又沒有別的妖或人可以商量。”

“你可以跟書蟲商量嘛。”

“書蟲在情商方面接近于0，找他們商量有蛋用。”花妖翻了個白眼。

“你能不能別用這麽招喜的臉說這麽粗俗的話？”林曦忍不住吐槽，在八卦的激勵下打起了精神，“那麽趕快開始吧，給我們分享一下你的少男心事？對了，忘了問，你的心事有明确對象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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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把臉埋在毛巾裏，赤裸地腳丫扭到一起。

“有對象？”林曦眨眼，“莫非是那個趙子軒？”

“你怎麽知道！”碧桃花妖大驚，猛地擡頭瞪大眼。JOJO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不太明白他為什麽這麽激動。

“啊？真的是他？”林曦尴尬，“我随口猜的……”

“呃，是啦，看你一副遲鈍的樣子……”花妖揪着毛巾，歪着頭小聲說：“就是那個呆子。嗯……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嗯，你的話的确多得吓人。”JOJO吐槽。

花妖咧嘴：“好吧我承認，見面以來我是有點話唠……不過沒辦法嘛，我想找人說話已經很久了。不過，我說的奇怪不是指這個……而是，喜歡上人類，你們會不會覺得我是奇怪的妖怪？”

“妖怪喜歡人類很奇怪嗎？”林曦困惑，“古往今來都有很多人妖戀呢。”

“那都是人類杜撰的……”花妖抿嘴，“你想啊，我們妖怪大多是動物啊、植物啊什麽的修煉而來，雖然能幻化人形、口出人言，可本質并不是人類。就好像……人類會愛上一棵樹嗎？會愛上自己的食物嗎？不會吧……種族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同樣的，妖怪也很少會對人類動心，就拿人們最喜歡YY的狐妖來說：在大部分母狐貍看來，一只長相平凡的公狐貍都比一個相貌出衆的人類強太多。”

“說得也是……不過你竟然會說YY這個詞？妖怪也講究與時俱進？”林曦問。

“那當然！雖然很多知識是化形之後自動融會貫通的，不過學習使妖進步嘛……”

JOJO卻在想其他的事，他認真地問：“妖怪只會喜歡自己的種族嗎？”看看花妖，又看看林曦——一後者的心微微一顫。雖然知道JOJO可能是單純的好奇，林曦還是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了。

“也沒這麽絕對。”那邊，花妖已經回答了JOJO的問題，他自嘲地撇嘴道，“我這不就看上一個人類嘛……只可惜是單箭頭，那個呆子已經有心上人了。”

“看來這是一個憂傷的故事？”林曦晃晃腦袋，不肯深究自己的一樣，裹緊被子，專注地盯着花妖做洗耳恭聽狀。JOJO得到答案，滿意地點點頭，湊過去跟林曦緊靠在一起：“開始講吧。”

碧桃花妖的故事有些狗血，跟人類杜撰出來的沒什麽差別。

一個春日，沉沉昏睡的花妖突然被疼痛驚醒。他不知道自己年歲幾何，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睜開眼睛，就發現面前站着一個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後者手裏拿着一枝碧桃花——顯然，花妖是被這折花人弄醒的。

他有些生氣，飄到男人身邊對他嚷：“你怎麽可以随便折花？疼死我了！”他本是單純抱怨，沒料男人竟朝他的方向扭了下頭。

花妖驚住，心跳驟然加快，木着身子不敢動，卻發現男人并沒有做更多，只是轉回頭去，邁步走向不遠處的別墅。

——什麽嘛，我還以為你能看見我呢。花妖有點不快地扁扁嘴，跟在男人後面飄進房間：我倒要看看，你想拿我的花枝做什麽？

就見男人到廚房把花放進一個漂亮的水晶玻璃瓶，又往裏面放了些泡好的營養土，然後端着花瓶走進一個房間裏。

那房間不大，一共只有十來個平方，跟整間富麗堂皇的別墅非常不搭，一看就知道是保姆間或者傭人房，連個窗戶都沒有。盡管如此，卻被收拾得非常幹淨。一邊的牆前放着一米高的落地組合書架，其上擺滿了書；寫字臺上放着一盞小臺燈，顯然是地攤貨；小小的單人床上鋪着樸素的藍白格子床單，枕頭上蓋着一塊豔俗的枕巾，上面是一朵鮮紅的桃花。

男人把花瓶放到寫字臺上，然後坐到床邊，愣愣地看着那只花開正豔的碧桃，半晌冒了句：“桃花開了……你為什麽還不回來？”

“你在等人嗎？”看到男人的表情，花妖心中揪疼。明知道對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還是忍不住問。他飄到男人身邊坐下，歪着頭問他：“你在等誰？那個人去哪裏了？”

男人癡癡地望着桃花，花妖便癡癡地望着他。

後來，男人睡着了。花妖蹲在床前看他的睡臉，猶豫了很久，還是伸手摸摸他的頭發。男人在睡夢中發出一聲孩子氣的嘤咛，眼角滑下一滴淚。

碧桃花妖回到桃花樹上，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男人的臉。他在樹上翻滾了一晚，最終妥協地撇撇嘴，重新回到了別墅中。

從這天開始，只要男人回家，他就會跟在對方身後——雖然他也想跟出門，無奈妖怪不能離自己的本體太遠——男人吃飯，他就坐在桌邊絮絮叨叨地說話；男人打掃衛生，他就跟在身後數落對方笨手笨腳；男人坐到小房間發呆，他就陪着男人發呆；男人睡着，他就小心翼翼地躺在男人身邊，陪他睡着。

時間長了，他便知道這個男人名叫趙子軒，知道他已經三十六歲，知道他有很多朋友，知道他一直等待的是離開戀人，知道這間房子充滿他跟戀人之間的回憶……作為回報，他也對趙子軒介紹了自己，他說他是一只碧桃花妖，不清楚自己多大了，他說他一只守在這個房子裏，就是想守着趙子軒……

他趴在男人耳邊小聲說：喂，趙子軒，我喜歡你。明知道對方聽不見，卻仍然紅了臉。

第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年春天，碧桃盛開的時候，趙子軒又到院子裏折了一枝桃花。他盯着桃花癡坐了一天，第二天就打電話約來很多人，在家裏舉辦了一次狂歡party。

碧桃花妖被吓壞了，從他蘇醒開始就沒見過這麽多人。他艱難地跟着趙子軒鑽進鑽出，被人類身上的濁氣熏得直犯惡心……後來實在撐不住，跑回桃樹裏喘了口氣，可等他再回到屋子裏，就見趙子軒拉着一個女人進了卧室。

他立刻沖進房裏，只見兩個人類四肢交纏地滾到了床上……

花妖站在門口，愣愣地看着他們翻滾、糾纏、入眠。他覺得眼眶熱熱的，用手擦了擦，才想起，身為妖怪的自己是沒有眼淚的。

他并沒扭身走開，而是飄到床上，小心地蜷縮在趙子軒身邊。

他小聲警告對方：“這一次……就原諒你，但也只原諒你這一次哦！”只是，趙子軒聽不見。

有一就有二，趙子軒好像迷上了派對。他開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召開派對：周末派對、化妝派對、入夏派對、豐收派對、萬聖節派對……讓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這棟曾經只有他和花妖的房子裏，跟不同的男女發生關系。

花妖一次又一次原諒趙子軒，一如既往地跟在男人身後，只是他越來越沉默。

一晃眼，新的一年又來了。

元旦派對上，出現了一個碧桃花妖從沒見過的新面孔。新面孔有藍色的眼睛，似乎是個外國人。花妖從人們的對話中得知，這人跟趙子軒是大學同學，同時也是曾經的戀人，關系親密。

時近午夜，藍眼睛把趙子軒拉到院子裏問他：“看樣子，你已經忘了那個土小子？”

趙子軒喝了口啤酒，笑笑沒說話。

“看開就對了！”藍眼睛用力拍拍趙子軒的肩，擡腳踹了身邊的桃樹一腳：“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你應該擁有更美好的人生——！”

碧桃花妖只覺身體一痛！他惡狠狠地盯着藍眼睛，大聲朝他發脾氣：“喂！你這人怎麽這樣！”随即扭頭對趙子軒嚷：“把他趕出去啦！你不是最寶貝這七棵桃樹的嗎？”

趙子軒沒有反應。花妖愣住了。

見趙子軒沒有表現出不滿，藍眼睛更是放肆，他歡叫着招呼房子裏的衆人統統出來，領頭折下最近的桃枝：“來！大家一起幫忙！子軒家已經不需要這種土裏土氣的樹了！等到明天，我就找園藝公司來把這幾棵樹掘走，給你換上郁金香和玫瑰！”

人們立刻跑了出來，大肆踢折院中的桃樹。

本體被傷，花妖又疼又氣，有心動手阻止衆人，又怕誰都攔不住，反而把有限的修為都折進去。沒過多久，他就痛得渾身顫抖、倒在趙子軒腳邊。他痛得不停哀叫，不禁伸手拉住對方的褲腳：“……救我。”

“夠了！統統停手！”趙子軒突然高聲說！他沖進人群，用力推搡他的朋友和客人，“不許碰這幾棵樹！我的庭院不牢諸位費心，時間有些晚了，大家請回吧！”

“子軒……？”藍眼睛吓了一跳，伸手扶他，被他用力推開：“請回！”

客人們都走了，只剩下趙子軒和碧桃花妖留在院子裏。

男人彎腰拾起一根被折下的樹枝，看着它發了會呆。他蹲下，把那根樹枝貼在唇邊吻着——花妖便覺得他在親吻自己的手指——淚水都砸在粗糙的樹皮上：“三年了……已經三年了！為什麽我還是忘不掉你？為什麽我嘗試了那麽多人，卻沒有一個可以替代你？你究竟去哪裏了，你為什麽不回來……為什麽不回來？”

碧桃花妖撐着身子，慢慢爬到趙子軒身邊。他鼓足勇氣，抱住了男人的腰。

男人的哭聲戛然而止，他顫聲問：“阿俊？是你嗎阿俊？”

花妖心中劇痛，立刻收手。

他沉默地看着男人在院子裏瘋狂地尋找，呼喚着已經離開的戀人的名字，默默把自己團成一團：笨蛋，陪你的是我，才不是什麽阿俊……不過。

嘛，原諒你吧……誰讓你看不到我呢？雖然，就算你看得到，愛的也不是我。

第二天，男人就聘請了一個園藝工人，專門照顧那七棵桃樹。

又過了一個星期，他找來搬家公司打包家具，第二天就搬到了路遙的隔壁……

“然後我就認識了你們……”碧桃花妖說完，把頭靠在自己的膝蓋上，有些出神地說：“你們說，趙子軒肯搬家……是不是想徹底忘記他的戀人了？可是……他卻把桃樹一起帶來了……”不只是問自己還是問面前的兩個男人。

“如果他不帶桃樹來，你就沒法跟着過來了。”林曦點出關鍵的一點。

“也是。”花妖沮喪地嘆氣，“反正……這就是個無解的死結。他放不下戀人才守着桃樹，所以我沒有機會……可如果他放下了戀人，也許就不會種桃樹，到時候，我就連跟他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啊啊！”他躺下，滿床打滾，“好難過！喜歡人類真是太糾結了！”

“你也不用那麽悲觀，生活中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林曦對他很是同情，試圖安慰，不料起了反效果。

花妖炸毛，扯着嗓子跟他急：“不悲觀個鬼！像你這種愛情甜蜜的人根本就不懂！這種你明明在他身邊，他卻根本看不到你的絕望！”

“誰愛情甜……”林曦又被戳到了羞點（這是什麽點！？），想要炸毛，一直垂着眼簾思索地JOJO卻出聲了：“問題在于看不到嗎？”他眨眨金色的貓眼，嘴角微翹：“那麽，讓趙子軒看到你不就行了？”

“說得輕巧。”碧桃花妖翻了個白眼，“難不成你有辦法讓他看見妖怪？”

“BINGO，答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