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紙傘：探尋

黑貓甩甩尾巴，給小傘目前的狀況下了定論：因為它接觸到了水滴，起到了一把雨傘最基本的作用，所以它身上發生了返璞現象，靈氣逐漸散去，很可能變成一把在普通不過的紙傘。

jojo聽了這話之後松了口氣：“哦，那以後不讓她沾水就是了。可她缺的這只手怎麽辦，還能回來嗎？”

林曦卻不想他這樣放下心來，相反，他蹙起眉頭，十分不安地想：那小傘的夢想怎麽辦？

黑貓觀察着面前二者的反應，胡須微顫：“喵嗚～”我不知道她的手還能不能回來，我只是見過妖精返璞所以知道怎麽回事。能幫你們的就這麽多，我要回去了。它說完，輕巧地跳下地，從樓梯間的門縫裏鑽了出去。

“哎，它怎麽走了？”林曦聽不懂黑貓的話，頓時顯得有些慌亂茫然，“他有沒有說小傘的手怎麽辦？”

“他說他不知道，”jojo看林曦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有點心疼地攬住他的肩，“你也別太擔心了小林子，今天只是意外，我保證再也不用這把傘擋水了，小傘不會有事的……”

“不，不是它有事沒事的問題。”林曦卻說，“你還記得小傘的夢想吧？如果它知道自己注定不能擋雨……該有多傷心啊。”

“傷心？為什麽傷心。”jojo澄澈的眸子裏都是茫然，“我知道它的夢想就是擋雨啊，可事實證明它的确做不到……所以它只能面對現實咯。”

只能面對現實。林曦的心口因為這句話猛得一揪，擡起頭就想反駁jojo。可當他擡頭看到jojo關切的表情時，那些帶着感同身受的茫然、痛苦和無奈的話頓時都哽在了喉頭——是的，他沒法指責jojo，他沒法指責他“把別人的夢想當成了什麽？”“如果可以輕易地朝現實妥協，那麽夢想還算是夢想嗎？”“你有什麽資格勸別人輕易放棄？”“所謂夢想，就是要不計代價、作出犧牲之後才能視線的美好願望啊！”他沒法指責jojo“你難道沒有夢想嗎！”

因為jojo就是這麽幹淨單純乃至愚蠢，他的确沒有任何夢想。如果說現在的他有什麽執念的話，大抵也不過是跟自己一直黏在一起、有個歸屬之地而已……

林曦眸中因為憤懑而燃起的光一點一點暗淡了下去。他深呼吸了一下，別開了眼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林曦，冷靜……jojo不是個人，起碼目前還不是。你不能因為他開始當演員就認為他已經有了事業心和夢想，你必須給他時間成長……不要因為這種事就對他發脾氣，不要勉強一個不知道夢想是什麽的人支持別人的夢想……別對jojo有過高的期望，這樣就不會有過高的要求……別跟他争吵，這樣誰都不會愉快。

這樣想着，他別開眼，把手上的紙傘收了起來：“……如果能夠輕易的面對現實，夢想就不叫夢想了。”他說完，小心翼翼地把傘抱在懷裏，沒精打采地對jojo露出一個不走心的笑容：“回去吧，到家給游方他們打電話，向《山海經》老爺子尋求場外援助呗。”

jojo卻看着這樣的林曦愣住。他呆呆地仰着頭，看林曦抱着傘走上樓梯走出樓梯間，想要叫住他，卻不知道叫住他之後該做什麽。他能感覺到林曦剛才是生氣了，卻不明白對方為什麽生氣，更不明白對方為什麽生氣了卻不肯對自己發脾氣……又冷戰了嗎？可他剛剛還對自己說話了……又或者說，林曦已經……不屑于跟自己發脾氣了？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胡思亂想，直到一聲微弱的貓叫把他喚醒：“喵。”你還戳在這做什麽，準備立地成佛？你家的小林子正別別扭扭地站在門口等你了，快去吧。

“啊……好。”jojo聽了，連忙往外跑，卻又被黑貓叫住：“喵！”對了小子，關于你之前問的那件事。

“嗯？”jojo頓足回頭，就聽黑貓撓着耳朵說：在花腦筋糾結發情這件事情之前，先學會做一個頂天立地、有所擔當的男子漢吧。

笙歌夜總會門口。林曦抱着紙傘站了半天，還是不見jojo的身影。他嘆了口氣，決定回去找人，卻發現jojo正一臉沉思地往外走。兩個人臉對臉打了個照面，不約而同的開口：“你出來了？”“我是不是說錯了話？”

林曦微微一愣，而jojo還是保持着困惑的表情，他抓起林曦的手腕拉他慢慢往水邊別墅的方向走，又問了一遍：“小林子，我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麽缺乏常識的話，惹你不開心了？”

“呃……也不算缺乏人類常識，畢竟這種常識連很多人類都沒有。”林曦苦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腕掙出來，“你不要多想，是我對夢想這種話題太敏感了……”

“那我就更要弄懂這個話題。我不希望下次說起這個，你還會露出這樣苦澀的笑容。”jojo用手輕摸林曦的嘴角，沒有固執地重新牽起對方，而是把手插入口袋，“教教我吧小林子，把你在意的一切，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應該懂的一切，全部都教給我。”

林曦臉又難以自控地紅了。他捂住被jojo摸過的嘴角猛得停了下來，瞪大眼睛看向還在繼續前行的jojo。而jojo在這時停步回頭，看着他堅定地微笑：“如果我哪裏不懂或者做錯了，就對我發脾氣吧。讓我盡快成長起來，變成一個合格的人吧。林曦，把我養成一個最符合你期望和要求的人，然後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好嗎？”

“……我這樣說完之後，他就拔足狂奔了起來，一直沖回別墅把自己鎖進了二樓卧室，連紙傘都扔在了門口，怎麽喊都不肯開門。”半個小時後，jojo拿着手機盤坐在水邊別墅二樓的走廊上，十分無助地給路遙打電話。

路遙在電話那邊哈哈大笑，丢下句“你等等”去看坐在床上的游方，只見游方還在接林曦的電話，不耐煩地一個勁兒翻白眼：“嗯嗯，他是說了養成……不不你想太多了，他說的養成不是那種色眯眯的東西！林曦你有完沒完，jojo一向想起啥來說啥你怎麽還沒習慣啊！？”

“喂？主人，你在聽我說話嗎？你說我要不要沖進卧室看看林曦啊？電視劇裏說這時候屋裏的人會想不開做什麽傻事。”jojo對着手機哇哇叫。

“別別別，千萬別！你沖進去林曦才可能一時想不開從窗戶裏往外跳……”路遙連忙喝止他，聲音帶笑，“那什麽，你不要太擔心，林曦應該只是太過害羞……你以後跟他說話的時候委婉一點，嗯，談情說愛的小說和電視劇也少看一點。”

“哦。”jojo很聽話。

“你最近變這麽懂事我都有點不習慣了……”路遙溫柔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還有，以林曦目前的狀态，應該是沒法好好跟你說明他在意的究竟是什麽，你只能自己去探尋。返璞這件事我幫你請教過《山海經》老爺子，他說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小傘的手不可能恢複了。你等小傘醒了把情況跟她說清楚，然後看看她在夢想和返璞之間會如何選擇吧。”

“嗯，好，可是……”jojo眉頭緊皺，“如果它還是選夢想，我該怎麽辦？我已經不希望再看到有精怪在我面前消失了……”

“這個我沒法告訴你，你要自己做判斷。”路遙鄭重地對他說，“我只希望你記住一句話：命運是屬于自己的，你有權掌握自己的，而別人也有權掌握他的。”

每個人都有權掌握自己的命運嗎？jojo有些茫然，挂掉手機，拿起放在一旁的紙傘撐開，就聽小傘有些虛弱的聲音傳來：“嗚……好痛。”

“你醒了？”jojo把傘放到了地上，很歉意地傾身盯着她：“抱歉啊，都怪我剛才用你擋水。你返璞了，失去了一只手……那只手到了傘的背面，變成了另一幅畫，已經沒有辦法治好了。”

“……這樣啊。”小傘緩緩地從地上坐起來，看了看自己消失了的手--沒有血也沒有骨頭，只有兩截斷掉的線條--淡淡地一抖袖子，用衣服遮住斷手，跪坐在傘面上，兩眼發直。

“這樣一遮就看不出手不見了。”jojo不忍心看她這個樣子，沒話找話地幫她開解：“以後注意不要碰水就不會有事了。”

小傘卻低聲回答：“別說傻話了，我是一把傘，怎麽能不碰水呢？”

“你不是傘，是傘精，”jojo皺眉糾正，“你已經失去了一只手，剛才不還喊痛嗎？難道你還抱着去給人遮風擋雨的念頭？”

小傘沉默，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衣服，過了很久才擡起頭來，臉上再次浮現了笑容：“嗯，你說的對，失去一只手的确很痛。”

jojo的心情頓時明朗許多，但同時又增加了關于夢想的困惑：她這麽輕易就放棄了？那小林子又在擔憂什麽呢？

卻聽小傘在這時接着說：“所以，為了盡量少受煎熬，還是希望這邊能盡快下雨……全身都返璞的話，我就不會那麽痛啦。”

與此同時，門內的林曦慢慢松開了握着門把的手，想起游方在剛才那通電話裏對他說的：“世界上美好的東西不僅是夢想，生命本身也是很美好的東西——雖然我不知道精怪算不算生命——我知道你執着于夢想，無論是你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但希望你也能理解jojo對于生命的尊重和熱愛。他也許缺乏常識和野心，但擁有更豐沛的溫柔和善良。當夢想與生命相悖時，該如何選擇？怎樣做才是尊重別人？這個答案，我希望你跟jojo一起找到……林子，試着多教導依賴jojo一點如何？畢竟無論他的情感究竟如何，他都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家人以外最愛你的人了，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