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雲霧和紀棉雖然不同班，可是學校很小，兩人幾乎每天都見面。在幾乎是同樣的生活環境和學習環境中，雲霧沒有感覺到自己和紀棉有什麽差別，除了紀棉在家裏多幹點活兒，多受點氣。

然而時隔半年多，當她們面對面的站在一起時，兩人都無比真切而具體的感受到了自己和對方的差距。

雲霧身在省城，接受很好的教育資源，接觸到生活優裕的同齡人，談吐和見識都提升的飛快，她穿的雖然是校服，可是質量上乘，款式新穎，比紀棉身上的一件舊棉襖好看無數倍。

初春的山裏還非常寒冷，紀棉的手背上帶着凍瘡，雲霧在有暖氣的房間裏，手上白白淨淨，什麽都沒有，甚至無形之中，她的氣質都開始變了。

雲霧來的時候并沒有想那麽多，內心裏，她覺得自己還是以前的自己，可是見到紀棉，在對比之下，她才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原先的自己了。而紀棉，還停留在原地。

不見面的時候沒有體會，也想不到這些，等她親眼見到紀棉和自己拉開差別的樣子，心裏才受到沖擊。而且顯而易見，兩人之間差距會越來越大，想到這些，雲霧心裏倍感煎熬，甚至有種羞愧之感。

她來的時候，給紀棉帶了很大一個背包，裏面是沈烨買給她的新衣服，她給紀棉準備的學習資料輔導書，還有各種零食。但是見到紀棉，她心裏覺得這些遠遠不夠，她把手機也留給了紀棉。

回去的路上，沈烨和來時一樣，說說笑笑的和雲霧聊天，不知道因為他是個男生，心比較粗，還是因為他畢竟不是手足，感受不到那種心痛，他絲毫沒體會到雲霧此刻的難受和內疚。

紀棉站在風裏送車子離開的樣子像是一刀一刀被刻在雲霧心裏。她對紀棉生出了內疚，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妹妹。可是她已經受了沈家很大的恩惠，她怎麽好意思開口，讓沈兆言把妹妹也接來呢。她開不了這個口。

沈烨過了兩周，給雲霧打電話一直打不通，才知道她把手機給了紀棉。

雲霧解釋說學校裏不讓帶手機，她根本用不上。沈烨雖然生氣卻也無話可說，又不敢說重話，怕傷着她的自尊。于是便把林煙淘汰的一個八成新的手機給了她。

依雲霧的年紀，她唯一想到能幫紀棉的辦法，就是讓她好好學習考上好的高中，好的大學，離開青山村，離開那個家。而她，也要拼命學習，有了好前途，将來才可以幫到紀棉。

在報答沈兆言和幫助紀棉的雙重動力和壓力之下，雲霧學習更拼命。沈烨每次去，她不是在做卷子就是在背書。沈兆言偶爾帶他們出去吃飯，點個菜的功夫，她還能見縫插針的背一會兒單詞，簡直都成了學癡。

中考結束，當沈兆言得知雲霧和沈烨考到了同一所高中，也是市裏最好的高中時，當真是非常吃驚。

沈烨能出這樣的成績，沈兆言倒不意外，因為他打小學起就是請的是名師一對一，從幼兒園到中學上的都是最好的學校，若是考不好才是意外，而雲霧的基礎和沈烨沒有任何可比性。

兩人考入同一所高中，但是班級不同，沈烨上的是清北班。顧名思義，就是為了培養清華北大而開設的班級，高二就可以參加高考。雲霧上的是普通班，即便如此，她能考上這所高中也是相當的不容易。

中招考試成績出來後，雲霧把自己的複習資料，課本筆記等都打包好，準備寄給紀棉。

紀棉接到她的電話，卻說，“你別寄過來了，我去省城找你吧，反正我放假了也沒什麽事，你可以給我輔導一下功課。”

兩室一廳，只有雲霧和保姆同住，紀棉來了和她一間房間，完全沒問題，可問題是房子不是她的，是沈兆言租的，她不能做主。

雲霧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問問沈叔叔吧。”

紀棉說：“他又不是經常去，你就算不告訴他，他也不會知道。”

“那樣也不好。我得征得他的同意。”

因為兩個孩子考的都很好，沈兆言很高興，晚上帶他們去吃大餐，又想着這個假期可以讓他們放松一下，吃飯的時候提出帶兩人出去旅行一趟。

沈烨自然是沒話說，直接就提出要出國游。他想着雲霧還沒出過國，可以趁機帶她出門開闊眼界。沈兆言也沒反對，交代沈烨帶雲霧去辦護照。

雲霧忙說，“叔叔，我不去旅游，暑假我想給我妹妹補課，她明年考中考。”

沈烨沖口就問：“你要回青山村啊？”

雲霧面露尴尬，欲言又止的看看沈兆言。

沈兆言當即便明白了，笑道：“讓紀棉來市裏，剛好和你作伴，免得你放假了也沒人玩。”

雲霧喜不自勝，連忙道謝。

沈烨皺着眉頭，一臉的不高興，“那你出去玩幾天也不耽誤什麽事啊，等旅行回來再給她補課呗。”

雲霧搖頭，沈烨怎麽勸，就是不去。沈兆言明白她是怕花錢，于是便不再勉強。沒有人比他更理解雲霧的種種心态，這也是他很欣賞憐惜這個小姑娘的原因。

雲霧回去之後便給紀棉打了電話，告知她怎麽坐車來省城，然後約好時間去接她。

這邊，沈烨和父母一起出國旅行了一趟。

林煙一直不知道雲霧的存在，見到兒子在免稅店買了幾樣小姑娘用的護膚品，還很奇怪，“怎麽，你有女朋友了？”

沈烨說是替葉城的妹妹買的，林煙也就沒再懷疑什麽，因為她知道兒子小小年紀有點大男子主義，嫌女生啰嗦嬌氣，再加上少爺脾氣，最讨厭哄人，平素不怎麽和女生打交道。

回國的第二天，沈烨便帶着給雲霧買的禮物，來到她的居處祥雲小區。保姆給他開的門。紀棉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聽見門響，擡起頭看着沈烨。

雲霧的普通話已經非常好，可是紀棉的還不行，所以她沒出聲，沖沈烨輕輕笑了一下。從小到大，太多人分不清她們，她很喜歡看別人弄混她和雲霧，很有趣。而且她今天穿的還是雲霧的衣服，所以她認定沈烨不會分辨出來，可是沈烨的反應讓她很意外。

他幾乎沒有露出努力分辨的眼神，只是掃了她一眼，然後略略驚訝了一下，就直截了當的問：“雲霧呢？”

紀棉忍不住驚訝：“你認得出來我們？”

“我當然認得。”沈烨又問：“雲霧呢？”

“她去買菜了。你怎麽認出我們的？”

沈烨沒什麽耐心和一個陌生人打交道，也懶得告訴紀棉，她和雲霧的眼神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他随便的找了個理由，“她不看電視。”

雲霧是個學癡，電視機是個擺設，只有保姆看。她每天書本不離手。

沈烨來過這兒多次，很随意的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游戲。

紀棉坐在沙發另一邊看電視。沈烨沒找她說話，她也沒主動開口去找他聊天。她看得出來，沈烨眼神裏的疏離和冷淡。

沈烨初次見到雲霧的時候，也是帶着輕視的。甚至看到她貼在牆上的獎狀，很是不屑一顧，畢竟是村裏的學生，水平可想而知。當雲霧幫他寫作業，尤其是解數學題的時候，思路敏捷，字體漂亮，才讓他沒那麽輕視她的成績和智商。

他和雲霧之間的友情，是一天天積累起來的，是因為她的個性，而不是因為她的容貌。所以，即便是看到和雲霧有着相似容貌的紀棉，他也一樣把她當成個陌生人，并沒有生出什麽親近之感。

他對雲霧的欣賞，也是一天天積累起來的。他很佩服她的毅力和堅韌。

從幼兒園到初中，林煙給他找的都是貴族學校，班裏的女孩兒個個都很金貴，總喜歡讓男生們哄着讓着，而且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偏偏沈烨也是被林煙和外祖父嬌慣着長大的，最煩這一套，沒那個耐心也沒那個脾氣去哄誰，将就誰。所以他從小到大不喜歡和女生玩。唯獨雲霧是個例外。

雲霧一點不嬌氣，也沒那麽多小脾氣，和她在一起玩，不用考慮她是個女生，不用想着要怎麽關照她，照顧她，完全沒一點負擔。而且她也沒有心眼，沒有心機，心地十分純善。

雲霧買菜回來，見到沈烨十分高興，留他吃飯。席間，沈烨講起國外的見聞，雲霧一臉的向往，偶爾還一驚一乍的哇一聲，非常的可愛。

坐在她身邊的紀棉也在聽，可是靜悄悄的一點聲都沒出。

沈烨大部分時間都看着雲霧，偶爾碰到紀棉的直勾勾的目光。

那種眼神，很容易讓人誤會，可沈烨不會。

學校裏喜歡他的女生不少，暗戀的眼神他見了很多。他可以肯定的是，紀棉雖然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可是那種目光并非傾慕。

他很難形容那是什麽樣的眼神，深濃如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