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護短09

周厭語的做題思路,被這一個道歉給攪得戛然而止。

這種感覺有點像是,連續削了好幾次蘋果皮,終于就快成功了一次,然後旁邊忽然有人伸手碰了一下,手一抖,蘋果皮斷了。

前功盡廢。

周厭語對這個班裏的同學沒什麽感覺,哪怕她清楚地曉得全班都挺不喜歡她,她也無所謂。

但“對不起”這三個字,她真是第一次從班裏人嘴裏聽見。

挺稀奇的。

她擡起頭,給她道歉這人她有點兒眼熟,但不知道叫什麽。

這很正常,沒分班之前,她高一一整年就只記得班長和附近幾個人的名字,其他人都是臉很眼熟但名字就是對不上。

杜行帥這一指名帶姓的道歉算是給十三班投了個□□,蘑菇雲炸得所有人都暈暈乎乎的,壓根沒反應過來,甚至懷疑自己幻聽。

也許杜行帥是給張惜蔚道歉?

一群人握着筆,一動不動地盯着杜行帥看。

杜行帥憋紅了臉,眼神閃爍,想跟周厭語對視,卻又不敢直視她,杵旁邊跟塊石頭似的,道完歉又不走。

周厭語松了松手中的水筆,平靜地問:“你在跟我說話?”

杜行帥:“啊……”

周厭語:“啊什麽?是我就是我,不是我就不是我,我又不會打你。”

全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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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大佬你是不會打他們,但是二中那位不一定啊。

至于後門邊上那位許開升同志,默默摸了摸昨天摔着的屁股,一點兒也不想說話。

杜行帥憋了半天,憋出蚊子似的哼唧一聲,眼睛不由自主往後飄了飄。

周厭語狀似無意回了下頭,正巧與謝酌意味深長的目光對上。

謝酌依然單手拖着下颌,置身事外得仿佛只是個看熱鬧的,甚至還頗有興致地沖周厭語笑了一下。

杜行帥杵那兒跟樁子似的,居然都不知道走。

周厭語皺皺眉:“還有事兒?”

對于這些人,她當然不會特別耐心和客氣,沒有動拳頭轟走就已經是她善良了。

杜行帥張了張嘴:“呃,你……你不問我為什麽道歉?”

像是終于丢了最後一點耐心,周厭語松開筆,面無表情地反問:“問你,我這道題就能解開麽?”

杜行帥:“……不能。”他根本不會做啊。

周厭語瞥他。

全班也都在瞥他。

杜行帥有些為難,似乎還有事兒沒做完,欲言又止,轉頭看看謝酌。

衆人目光跟着他一起飄啊飄。

謝酌彎着眼睛,無辜地笑。

杜行帥都快嘔了,說真的,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不會頭腦一熱就聽謝酌的跑來給周厭語說“對不起”。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要跟周厭語道歉。

謝酌還讓他要周厭語一句“沒關系”。

這簡直就不可能啊!

周厭語大概猜出來這事兒應該是謝酌指使的,不過她不太明白謝酌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們倆本來就沒什麽關系,謝酌這一舉動,莫名讓她覺得,他像是在為她遭受的部分不公而打抱不平,于是就親自動手替她讨個公道。

周厭語心情有些微妙,猜測着要說什麽這位同學才會回去。

沉吟片刻,她放下筆,平平淡淡地說:“無所謂。”

無所謂,針對他們對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針對他們防狼似的防備她的行為,針對他們連真相都不去探究就盲目信任流言的愚蠢。

以及,針對杜行帥一句遲來的并不算誠懇的道歉。

杜行帥松了口氣,雖然不是謝酌要的“對不起”,但周厭語松口的那三個字倒也行。

他捂着發燙的臉一溜煙竄回了座位,之後的自習,他再也沒有打過游戲,也沒有再跟謝酌說一個字。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體育老師步入中年,精神爍爍,時時刻刻保持年輕人的心态和活力。

他常說,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愛運動,這樣對身體影響不好。

因此,他的體育課,只能在體育場裏活動,不準任何一個同學擅自回到班級,中途他還會随機集合點名抽查,點到名不在的,不管有沒有去廁所,都要被記曠課。

被這位體育老師帶的班級,真是無言以對。

體育課做完熱身運動,學生各自分散開,男生組團去打籃球,女生有的湊一堆閑聊,有的去打羽毛球之類的。

周厭語跟以前一樣打算挑個偏僻角落坐着發呆,或者數雲朵,轉眼瞅了瞅,發現謝酌正坐在某處陽光充足的樓梯上玩手機。

周厭語看了看前面揮汗打籃球的一群人,各個說說笑笑,沒人去注意新來的那位轉校生。

她想了想,摸摸口袋,擡腳往謝酌那兒走。

眼前投下一片陰影,女生毫無起伏的聲音從上方飄落,似乎是天氣太好了,音色裏仿佛摻了幾分陽光的暖熱,讓謝酌不得不擡起頭。

“吃巧克力嗎?”周厭語見他擡了頭,在他旁邊坐下,從口袋摸出一塊巧克力,“我宿舍新搬來的室友送的見面禮。”

随随便便就送關系一般的男孩子巧克力,可能并不大好,不過周厭語沒這方面的顧忌,謝酌自然也不會在意。

他連推辭都沒推辭就伸手接過了,動作十分自然。

巧克力被接過去,周厭語突然說:“謝謝。”

謝酌撕開巧克力外包裝,聲音懶懶散散:“有什麽可謝的?”

當然是為了昨晚杜行帥的那一突兀的道歉行為。

周厭語也撕了塊巧克力咬進嘴裏。

黑巧克力的滋味苦中帶着點兒甜,周厭語最喜歡的口味。

大約是難得的放松,她擡眼朝前看,操場上熱熱鬧鬧的,他們倆坐在這,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這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兒。

謝酌其實算是周厭語在一中關系尚可的人之一,至于算不算朋友,她沒問過謝酌要不要跟她交個朋友。

如果謝酌願意,周厭語不會拒絕這個朋友。

“我說的謝謝,不是感謝的意思,”周厭語攔腰咬斷口中的巧克力,含糊中帶着點兒笑意,說,“我是說,謝酌,謝謝同學。”

昨天中午在校門口,謝酌喊她“周周同學”,她今天喊他謝謝同學,不過只是回禮而已。

謝酌似乎沒想到她還來個秋後算賬,頗為驚異地瞄她一眼。

兩人目光相對。

陽光不放過一點縫隙,嚴絲合縫地灑落在二人之間的空地上,水泥地面上放着兩袋撕開的巧克力包裝,正一頭一尾相對着,兩根分別屬于男生和女生的修韌食指指尖,輕輕點在撕開的口子上。

“你這反射弧挺長啊。”謝酌用舌尖抵了抵融化的巧克力,嗓音含糊中帶着些許的甜膩。

周厭語低頭把巧克力包裝沿着口子全撕開,整個兒攤平,左右折了兩折,一時之間沒有搭話。

謝酌側着臉去看她。

少女的臉在陽光下白得要命,睫毛卷翹,眼下一彎清淺陰影,嘴唇微微抿着,卻并沒有心情不好的意思。

周厭語擡頭看謝酌,把手裏剛折好的巧克力包裝小船遞到謝酌面前。

“謝謝。”這回是真的道謝。

謝酌伸手接了小船,在手裏翻了兩翻,這船還挺結實。

“這算是……”他頓了頓,擡眸,含笑望着她,眼底流淌過一閃而逝的微妙,“友誼的小船?”

周厭語不答反問:“要上船麽?”

謝酌捏了捏船尾細細小小的塑料,這船實在過于脆弱,他只需要合上手指,船立刻就會翻掉。

不過他沒有這麽做。

“當然。”謝酌說。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呵,你們這艘船很快就要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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