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迎接巨輪(二更) ...

莊聞回N市這天天氣非常不好, 氣溫驟降, 莊聞來的時候只穿了一件薄外套, 走的時候被凍得鼻涕都要流下來了。

幸好謝酌借了他兩件厚衣服。

他一邊由衷感激他家善良的酌哥,一邊依依不舍地揮別衆人,登上回家的高鐵, 一邊給大夥發微信, 說要時常聯系, 雖然他人遠在N市, 但那顆火熱的心永遠和他們在一塊兒, 哪怕今天冷得他直流鼻涕,也不會磨滅他內心的溫度。

周厭語回家之後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 沒怎麽在意。

第二天去上學, 又在升旗儀式的時候被風吹了很久,穿得也比較單薄,大課間跑完操回來嗓子幹得要命。

她今天出門時正好帶了保溫杯, 藍色的,想繞過謝酌去倒水。

謝酌直接伸手抽了她的保溫杯,去第一排飲水機那邊給她倒了杯開水。

周厭語怏怏趴在桌上, 鼻子有點不通氣,難受。

因為氣溫驟降,班裏不少人都受涼感冒了,咳嗽聲間或響起,垃圾桶都塞了不少衛生紙。

謝酌看了看無精打采的周厭語, 擰開保溫杯蓋子,倒了一杯蓋熱水遞過去:“感冒了?”

“嗯。”周厭語捧着保溫杯蓋子,吹着氣,一小口一小口喝,嗓音弱弱的,聽着精神很不好。

“去醫務室看看?”

謝酌擰起眉,頓了頓,伸手在她額頭上量了量體溫,感覺起來似乎沒問題。

“沒發燒。”周厭語精神缺缺,“早上我量過了,就是稍微感冒了而已阿嚏!”

她悶悶地喝完熱水,朝謝酌伸手,要來保溫杯,好心提醒他:“你這幾天離我遠點,感冒病毒傳染的很快,班裏都這麽多人感冒了……”

她說這些話時,表情還有些小糾結,或許生病卸下了她僞裝出來的幾分冷漠,現在的她看起來柔軟許多,皺皺鼻子時,眼裏甚至閃過淡淡的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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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總是一副對一切漠不關心的冷淡模樣,生病時,外表的保護殼不知不覺趨向軟化,這樣的人最容易觸動人心。

明明應該擔心她的感冒,但謝酌此時不知怎麽的,居然覺得這樣的周厭語看起來可愛極了。

他沒忍住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

女生的頭發摸起來觸感很好,軟,細,滑,他的五指緩緩繞着她的黑發,略帶自然紅的發梢從指尖輕巧地溜走,女生耳朵上面的碎發被無意識揉到耳鬓前,兩縷發絲若有似無貼着她的眼尾。

周厭語精神雖然不太好,但謝酌揉她頭發的動作還是能感覺到的,眼尾落下幾縷發絲的觸感也很清晰。

她萎靡着,懶得動,半阖着眼睛,任由謝酌放肆地揉上兩把。

倏然,她感覺到眼尾那兩縷發絲被人用手指撚了起來,冰冰涼涼的指甲尖輕輕碰觸到她眼尾那一片敏/感的肌膚。

長而黑的兩扇眼睫輕輕顫了顫,然後她聽見外套拉鏈的聲音響起,接着感到肩上一沉,男生的校服外套穩穩落到她身上,還帶着沒來得及散開的體溫和熟悉的氣息。

“那就睡會兒吧。”謝酌給她披好外套,感覺她似乎有掙紮着把外套還自己的意思,又拍了拍她的肩,不容置喙,“披着,本來就感冒了,睡覺的時候更容易着涼。”

于是周厭語不動了。

她這一覺睡得久了些,但隐隐約約總能聽見老師上課的聲音,像走馬燈那種模模糊糊的感覺。

姜正堯提醒大家天氣涼,讓多關注身體多喝熱水,她似乎也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沒力氣應,小聲咳嗽了兩聲。

之後更迷糊了,好像有人正好從外面回來,姜正堯和他說了些什麽,那人帶着一身清冷和濕潤走了過來,坐在她旁邊,塑料和紙盒摩擦的窸窣聲近距離響起。

是謝酌的氣息。

她努力睜開眼,眼皮有點重,很快坐直身體,謝酌正在看一張紙,手邊還放着一個紙盒,見她醒了,瞥過去。

“還難受?”他問。

“還行。”周厭語端着表情,盡量表現得沒那麽虛弱,但低低的鼻音還是出賣了她。

生一場病真是要命,平日裏什麽威嚴都能給折了。

謝酌放下手裏的單子,從藥盒裏倒出一板藥,摳出兩粒藥片,又拿着她的保溫杯倒水,推到她面前。

“治感冒的,先吃兩片。”他說。

周厭語愣了愣,興許是感冒把她腦子搞遲鈍了,一臉呆滞,模樣看着竟有幾分可愛。

“你什麽時候去買的藥?”

“上節課下課,去醫務室臨時買了點。”

所以剛才迷糊中聽見的動靜果然就是他?

周厭語沉默片刻,她想說她不喜歡吃藥,不喜歡和醫院有關的很多很多東西。

可面對着謝酌那張臉,到了嗓子的話又和着熱水和藥片齊齊吞進了肚子。

“外面冷麽?”她小聲問,擡頭看了眼講臺,姜正堯沒留意他們這邊。

“還行。”謝酌說,看見她又想把他外套拿掉,補充了一句,“我都回來了,班裏有空調。”

因為驟降的氣溫,班裏關了半個月的空調重新打開,再次成為十三班的寵兒。

周厭語眨眨眼,哦了聲,倒也沒堅持把外套拿下來。

謝酌把藥盒收進桌肚,想到什麽,偏過頭對她說:“把外套穿上,不容易掉。”

趴桌上睡覺,不留神時,披肩上的外套就會往下滑。

男生的外套其實很大,披在她身上,幾乎能裹住她大半個人,周厭語臉偏小,皮膚因生病而略顯病态的白,剛喝完熱水的嘴唇還有些紅,嬌氣得宛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千金。

她抿了抿嘴唇,抿出正常的血色來。

謝酌不說還好,一說,她突然就感覺肩上的外套熱了起來,那股獨屬于謝酌的氣息絲絲縷縷湧入鼻腔,扣緊心髒。

她緊了緊手指,最終還是沒有聽他的話把外套穿上,反而還拿下來還給了他。

“老披着不太好,現在是挺暖和的,但是等放學的時候出去會更冷。”她搖搖頭,“得不償失。”

謝酌擰起眉,沒等他說話,周厭語一把把外套塞他懷裏:“況且我還感冒着,傳染了怎麽辦?穿上……等會兒。”

周厭語塞外套的動作一頓:“我都披過了,你校服上會不會已經沾了感冒病毒?要不要消個毒什麽的?”

謝酌不鹹不淡說:“你不困麽?”

吃藥的副作用就是很容易困倦,超困,非常困,困死個人。

周厭語睡覺了。

再次睡醒是課間,快要上課。

她摸摸手機,居然還有力氣給餘安楠發短信。

周厭語:媽,L市最近降溫了,班裏人很多都感冒了,你注意身體,海上是不是很冷?

發完她就把手機關了,知道餘安楠肯定不會第一時間回複她。

餘安楠太忙了,周厭語總是這麽告訴自己,只是因為忙所以沒空回她短信和電話而已。

對,只是因為太忙。

出乎意料的是,剛關上的手機幾乎是立刻就震動了起來。

周厭語打開,發現是餘安楠發來的消息,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餘安楠:不冷,感冒了?

周厭語感覺手指有點抖,吸了口氣,沒控制住,嘴角高高翹了起來。

周厭語:沒感冒,我穿的很多,還吃了預防感冒的藥。

她這是善意的謊言,感冒很快就會好,不至于告訴餘安楠,讓她擔心。

餘安楠沒有再回複她。

隔天中午放學,周厭語回家拿手機充電器,她周一過來時感冒得難受,就沒注意帶沒帶齊東西。

到了家門口,她把鑰匙擰進插孔,不知為何打了個噴嚏,眼皮也輕微跳了跳。

她一邊按着眼皮,一邊打開門,去鞋架邊準備換拖鞋時,突然發現鞋架上放着一雙陌生的女士休閑鞋。

鞋碼比她的大,明顯不是她的。

周厭語睜大眼睛,腦子懵了一瞬間,鑰匙都沒來得及往口袋裏裝,大腦指令還沒有下達,她整個人直直奔向某間卧室,中途甚至被左腳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到了餘安楠卧室門口,她偏偏停下了腳步,呼吸略重。

她有些害怕。

害怕裏面那個人并不是餘安楠。

周厭語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餘安楠了,就連過年都沒有見過她,兩年多來,她們甚至連一個視頻都沒有通過。

她深深吸了口氣,手搭上門把,很涼,她的手心卻滾燙,滲着微微的汗意,第一次手滑了,沒擰開門把。

她平複了一下呼吸,抿緊嘴唇,眼神沉重,仿佛推開卧室門之後,她要面對的将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浩劫。

她擰開門把的同時,裏面似乎也有人往下擰,咔噠一聲,一扇門被兩道不同的力道緩緩推向裏方。

門縫越拉越大,裏面那人的面容逐漸暴露在周厭語的視野中。

“媽……”

餘安楠穿着剛換上的幹淨衣服,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鬓邊還留着幾滴水珠。

她很年輕,看着三十歲上下,氣質與周厭語簡直如出一轍,冷淡中藏了一股子厭世,眼珠子的顏色極淺,眼圈下布着淡淡的青黑,臉頰上的肉很緊,幾乎貼着骨頭。

她是那種緊瘦的冷美人。

餘安楠沒想到周厭語居然會在上課期間回家,擰起眉,表情看起來更加冷淡。

她大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兩年多未見的女兒,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周厭語腦子翁嗡嗡響了很久,她有點急,害怕自己聽不見餘安楠說話,但她努力冷靜下來,耳邊極靜,卻沒有聽見餘安楠多說一個字。

她嗓子發幹,感冒的症狀突如其來,她又打了個噴嚏。

餘安楠眉頭皺得更緊:“你就穿這麽點?”

周厭語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其實不少,甚至還有點多,在謝酌的監督下,她已經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

但餘安楠這麽說了,她仍然點點頭,道歉:“我過會兒就去多穿點……媽,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都沒告訴我?”

餘安楠臉上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錯開她的目光,沉默片刻,又看着她:“你感冒好了?”

“……沒。”周厭語抿抿嘴唇,聲音還有些啞,試探性問,“你,是回來看我的嗎?”

餘安楠沒有直接回答她:“你昨天說你吃了藥。”

周厭語一怔。

昨天她給餘安楠發短信時,的确這麽說了。

餘安楠唇線抿得很平,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比去年好,去年病了都不知道吃藥。”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話語,或許也可以稱之為責備,但周厭語卻從中聽出了另一種含義,她震驚地瞪大眼。

“媽!你去年也回來了,是不是?!”

她去年根本沒和餘安楠提到她感冒的事,餘安楠怎麽會知道她去年生病沒吃藥?

除非她回來過!

可是周厭語從頭到尾都沒見過她!

“臨時路過回來過一次,沒待多久就走了。”餘安楠比她表現得平淡,也更冷淡,就好像她面前的這個感冒少女,并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一句不鹹不淡的話,徹底打破少女的希望。

周厭語看着她,慢慢咬住嘴唇,她感覺眼眶有點酸,喉嚨像被什麽堵住,漲得難受。

她不敢再張口說話,怕下一秒就會破了音,然後叫餘安楠看見她脆弱而任性的那一面。

她是個聽話的女兒,絕對不能任性。

她曾發過誓的。

可她仍然控制不住心髒裏翻湧的劇烈情緒,那一股接一股的澎湃感情不斷地沖擊着她的胸口,接着往大腦沖上去。

餘安楠松開門把,準備拿吹風機吹頭發,側過身那一剎那,她聽見自己的親生女兒顫着聲音問了她一個問題。

女孩兒的音色偏冷,音調自根部開始發顫,從第一個字顫到最後一個字,就連尾音都無法避免。

淡淡的絕望從中溢出。

“媽,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故意……躲着我?”

周厭語發燒了。

她燒到了将近三十八度,謝酌把她送到醫務室,醫生說沒到三十九度不建議吊水。

周厭語表現得很冷靜,一點兒也不像發燒的樣子,回去之後她就把外套脫了,喝了一大杯冷水,謝酌不知道她杯子裏裝的冷水,否則一定會攔着她。

中午她又去宿舍樓梯口吹了一中午冷風。

當天下午,她終于如願以償燒到了四十度,然後進了市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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