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018

桑蒙是個對工作極為投入的人。

原本鑒于她的年輕,工作組的很多人還抱有質疑,在她成功邀請了S市最知名的幾位青年企業家後,大家震撼于她的背景。

但是當她把所有前期準備工作都面面俱到,策劃書完美得令人找不出半點瑕疵時,所有人都服氣了。

馮悅曉笑言,桑蒙才是《對話1985》的最當之無愧的嘉賓。

其實馮悅曉對桑蒙很是感激,因為桑蒙的慧眼,她得以參加到這檔在臺裏舉足輕重的節目,她當年是S大傳媒系最優秀的畢業生,多年來因為毫無背景只能播報天氣預報。

她稱桑蒙對她有知遇之恩。

桑蒙一聽到“恩”字就頭痛,她好笑地想,自己從來不是什麽聖母,怎麽好像忽然之間人人都欠了她恩情,她要這些恩情來有什麽用?非但沒用,還很累贅。

四月梅雨,淅淅瀝瀝。

即使如此徐進還是過來找桑蒙一起午飯。

其實桑蒙和徐進是很聊得到一起去的,這個男人善于把握交談的節奏,進與退之間都非常有尺度,見聞廣博卻不賣弄,偶爾點出的觀點往往又一針見血,所謂良師益友當如是。

徐進對于她解決了嘉賓名單的進展非常驚異,待問清原委後,徐進也覺不可思議。

“三救之恩,如果我是小程總,只怕也是深恐萬死不能報其一。”徐進言。

“所以你這麽多年對遠山不離不棄,也是為了報答我爸爸?”

徐進不否認:“沒有先生,确實沒有今天的我。”

“其實有些恩情,對施與的人來說不過舉手之勞,過分拘泥反而只會帶來困擾。”

徐進深思地看她:“小程總給你帶來了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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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蒙搖頭,不願意在第三者面前道人長短:“我在說你,你這麽多年為遠山鞠躬盡瘁,我父親甚為惶恐,總是擔心不能給出足夠的回報而留下你!”

“這樣說好像本末倒置了,明明是我對先生知遇之恩,以身相許。”徐進半開玩笑道。

桑蒙心思一動,這是徐進的試探?

她默了默,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正好手機響起,是程予行。

“Summer speaking--”桑蒙習慣性開場白。

“Summer,”程予行的聲音慢吞吞的,透過話筒傳來,透出一種無力的緊張,“你在哪裏?”

“跟朋友在外面吃飯,有事?”

“......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就是......本來想找你一起吃飯......”不知為什麽程予行的聲音很不自然,別于他一貫清朗的音色,如今的嗓音裏透着喑啞,還有哽咽。

桑蒙疑惑:“你怎麽了?你身體不舒服?你昨天回去沒有睡覺嗎?”

徐進擡眼看着桑蒙,若有所思。

“我......如果我現在不舒服,你願意來看我嗎?”

“你家人呢?助理呢?沒人管你嗎?”

“沒有......我一個人......”

“你在什麽地方?”

“我......算了,你吃飯吧,我不想打擾你......”

電話挂斷,桑蒙莫名。

“哎!這人,真是,”她無奈對徐進道,“真是小孩脾氣。”

“小孩脾氣?”徐進挑眉,“你說的是小程總?”

徐進笑了:“據我所知,小程總有個外號叫‘玉面修羅’,他雖然出身程家自小慣養着長大,生意場上還是很有些手腕,尤其擅長拆吃中小企業,雖然不至于不茍言笑,但性子還算沉靜。”

“修羅易怒好鬥,兇猛善戰,是印度遠古惡神,你确定你說的跟我說的是同一個人?”桑蒙不可置信。

“如果你說的人名字是叫程予行,那還真的是同一人。”

桑蒙張了張嘴:“好吧,人不可貌相。”

“他怎麽了?”徐進狀似不經意地問。

“他好像不舒服,聲音很不對勁,”桑蒙垂着眼,她兩三口快速吃完自己碗裏的飯,随後起身說道,“徐進我先走了,改天再聯系。”

徐進來不及叫住她,桑蒙的身影已匆匆離開。

他坐在那裏,出了好一會神。

窗外雨勢不停,玻璃上籠着一層薄薄水霧。

徐進直到起身結賬的時候才發現,桑蒙走時連雨傘都忘記了拿。

真不像她,徐進想。

桑蒙一邊下樓一邊給程予行回撥電話,那邊很快接聽。

“Summer?”

“你在什麽地方?我過來找你。”桑蒙道。

“啊?”程予行驚訝。

“不方便?不方便算了......”

“方便,方便!我......我在你吃飯的那個飯店的對面......”

桑蒙語塞了好一會兒。

她坐進程予行車裏的時候,身上已經微/濕,她一路貼着商店的沿廊走,還是淋到了不少。

程予行急急忙忙拿了一條毛巾給她擦頭發:“你怎麽不打傘?”

桑蒙這才想起傘忘在餐廳裏,她擡頭看他濕得更厲害:“你呢?坐車裏也能打濕?”

程予行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呆呆看着她,好像夢游一般恍恍惚惚。

桑蒙看他不對勁,一摸他額頭,觸手燙熱,竟是發燒了。

“你發着燒也到處跑?身邊沒有人嗎?”

程予行本/能順着她的話搖頭。

“不行,你得吃藥,”桑蒙看看表,“我還有半小時就得上班,要不打電話給你助理,讓他來接你?”

程予行搖頭:“我不要!”

“那我幫你叫個代駕送你回家,你吃點藥好好睡一覺。”

程予行抿着嘴,一臉不甘不願,眼睛執拗地盯着她。

還是一副孩子氣,桑蒙好笑地妥協:“還能開車嗎?往前開,路口有家藥店,我去給你買藥。”

這會程予行乖乖聽話,發動了車子。

桑蒙跑進藥店,很快又跑回來。

程予行眼巴巴看着她,目光濕/漉/漉,像是怕被遺棄的小狗。

桑蒙給他量了□□溫,38°3。

沒有熱水,藥都沒法吃。

桑蒙向路兩邊看了看,打開車門,一邊吩咐程予行:“下車,去那邊酒店裏待會。”

兩個心無旁骛的人,都不去在意酒店是個多麽微妙的地方。

程予行乖乖跟着桑蒙走進酒店,開好房間,乖乖坐在床上,乖乖喝着熱水吃下桑蒙遞過來的藥。

又乖乖走進洗手間自己脫了衣服,簡單沖了個熱水澡,最後穿着酒店的睡衣出來。

像個精致的人形木偶,桑蒙提到哪裏動到哪裏。

不得不說女人天生母愛爆棚,他這副模樣倒讓桑蒙很有幾分憐惜。

桑蒙給他蓋上被子:“你先好好睡一覺,睡醒如果我沒有過來你就自己再量一□□溫。我要去上班了,五點我過來看你,好不好?”

程予行點頭,眼裏的濕意更重,桑蒙覺得他好像下一分鐘就能哭出來。

程予行沙啞着嗓音,哽咽着喚:“小天使......”

桑蒙搖頭嘆氣:“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在美國碰上那麽多搶劫,純粹自己作的!”

她又去摸了摸程予行的額頭,忽然想起來問:“你午飯吃了嗎?”

男人搖頭,一臉無辜地看着她。

桑蒙無法,只得打了酒店客房服務,要了一碗粥上來,看着程予行喝下,又幫他掖好被子。

程予行拉着桑蒙的手,貼在自己滾燙的臉頰上,泛紅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他低低出聲,似夢呓,低呢喃:“Summer,你真好......”

桑蒙輕聲哄他,像哄一個脆弱撒嬌的孩子:“你好好睡,睡醒了我再來看你。”

程予行緩緩閉上眼,生病帶來的濃烈的疲憊沉沉壓來,他感覺到桑蒙長嘆了一口氣,從他的手裏往外抽出她的手。

程予行下意識抓緊了些,可還是被她抽出了,她最後摸了摸他的額頭,起身離開,門口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他沉浸在這樣的美夢中不可自拔,好像一場幻覺,如此不真實,不給他時間去緩沖。

她昨晚拒絕他的邀約,他中午就守在電視臺對面,想看她一眼就好,卻看到她撐着傘和徐進并肩走出。

他淋着雨一路走在他們身後,他們卻一無所覺。

他看着他們過馬路,走進對面一家飯店裏,在二樓的窗口位置坐下,兩人低頭交談,言笑晏晏。

他心頭一陣刺痛。

又來了嗎?

他的歷史總在不斷重演,一次次跟在她和其他人身後,一次次被她忽略傷痕累累的身心,他在雨中發了好一會呆。也不知哪裏湧上來一股孤勇,給她打了那通電話。

挂完之後他自嘲地笑,難道她還會因為這樣一通電話就出來找他嗎?他做什麽夢呢?

他渾渾噩噩坐進車裏,趴在方向盤上極力忍耐着沖上眼眶的酸澀。

那種熟悉的無處可訴的委屈又溢滿了胸腔,他又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每次面對她,挫敗感都似排山倒海一般。

他的頭疼得厲害,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而他的胸口更是悶到氣都喘不過來。

他賭氣地想,他生病了,都是因為她病的,那麽讓她負責也是天經地義的吧。

他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着,她的電話就進來了。

她說:“你在什麽地方?我過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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