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亵渎

雪停了,雲散了。

江漓回到王府,院中積雪已被府中下人掃的幹幹淨淨。他回到新雨樓,正看見二路等在屋裏。

“公子。”二路先行了個禮,而後跟江漓隔着一張幾案席地而坐。

“屬下探得,夜來幽自離開金陵後,一路往北,在北海地區露出過行蹤。又一路往南,途經姑蘇,揚州。瞧她的行走路線,并沒有明确目的地,而且她所經過的地方盡是些充滿詩情畫意的繁華都城,看起來,倒像是無事游歷。”

江漓問:“她僅是雲游四方,再無其他跡象?”

“是。夜來幽神出鬼沒,屬下一路探到揚州,就失去了她的行蹤,思來想去,還是先回到京城跟公子彙報的好。”

“辛苦了,近日來不必四處奔走。有了湘雪閣那一戰,即便我不去找夜來幽,她也早晚會來找我的。”江漓眉間攜了絲清淡平和的情緒:“你數日奔走勞苦,好好歇着吧。”

二路受寵若驚,當場就這姿勢朝江漓磕了個頭:“能為公子分憂,是屬下的榮幸。”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小漓兒。”

江漓下意識朝窗外一看,就見到那抹玄色身影急切走進來。二路忙朝江漓拜了一下:“那屬下就告退了。”

江漓點頭,二路匆匆後退離開,在玄關處跟步履匆匆的顧王爺擦肩而過。

“咦?”顧錦知腳步一凝,望着二路的背影有些詫異,想了一想找不到答案,索性走進屋內問神态悠然的江漓:“那是你的人?本王怎麽看着有點眼熟啊?”

不等江漓回答,顧錦知恍然一拍拳:“對了,他有點像那個什麽什麽少爺的家奴。”

江漓:“……”

“本王沒說錯吧?”顧錦知無比認真的提點江漓:“去年在月庭湖的那個醉鬼,好像姓萬,別看主子色膽包天百無一用,他身邊的奴才倒還機靈,本王這就有了點印象,是他不是?”

江漓的笑容有些幹澀:“王爺的記性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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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是你的人?”顧錦知的面容微微正色:“你為何要安插眼線在一個富商兒子身上?”

“準确來說,他不是我的人。”江漓不加隐瞞,如實說道:“他是九樞的人。”

“原來如此。”顧錦知緩緩點頭。

一句九樞,任何不合常理的地方就都能得到解釋了。

九樞眼線遍布大江南北,五洲四海。不僅僅是朝堂,就連江湖乃至外邦,到處都有九樞中人的眼線。路邊賣包子的老婦,街上肉鋪的屠夫,包括江湖某某門派弟子,都有可能是九樞眼線,所以富商兒子的随從有着如此隐秘身份,也沒什麽可奇怪的。其存在的目的,也沒什麽可質疑的。

“王爺回來的挺早。”江漓用茶夾夾住茶杯以熱水溫杯,後醒茶,沖泡,最後将杯中斟滿清茶,遞給幾案對面的顧錦知。

茶香飄逸四散,芝蘭之氣沁人心脾。顧錦知輕抿一口,清香入腹,一掃陰霾郁結:“太後想留本王在宮中用晚膳,本王千推萬辭才逃出來。”

江漓聽這話有些啼笑皆非,“怎麽說“逃”?在宮中陪太後用晚膳不好嗎?”

“宮中的冷菜冷湯有多好?不過是些五谷雜糧,能有多特殊。再者說,明日陪伴母後用午膳也是一樣的。倒是家中令本王牽腸挂肚,離開一會兒就惦記的不行。”

江漓起身,悠悠幾步走至窗前,微涼的目光望去室外,手中無意識的轉着杯中清茶: “這房子又不會跑,王爺惦記什麽?”

顧錦知面色一凝,原本的惬意閑情瞬間消散。他眸中一剎那閃過數十種紛雜迷亂的情緒,望着江漓那纖瘦的背影,不由自主的開口問道:“房子不會跑,那房子裏的人呢?”

江漓握着茶杯的手僵了一下,他沒有回頭去看顧錦知的臉色,僅感覺到顧錦知的靠近,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只輕聲說道:“天下無有不散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個分開日子。”

“可本王不想分開。”顧錦知走至江漓身後站住,臉色是少見的凝重,目光是罕見的嚴肅:“你以後……會離開本王嗎?”

“百年之後,誰都得離開,不是嗎?”

“那百年之內呢?”顧錦知的語氣忽然急了,他上前一步站在江漓身側,目光死死的盯住江漓那依舊雲淡樂清的側臉:“百年之內,你可否一直留在王府,一直留在本王身邊?”

江漓心中重重一跳,他情不自禁的望去顧錦知。那焦急的神色,期待的面孔,眼中透出的情緒既害怕又恐慌,戀愛又糾結。他那雙宛如黑寶石的清澈眼瞳中,完美倒映出江漓的容色。

心中空寂,顫抖,跳動,不安,這種情緒讓江漓措手不及,他略有無措的望向窗外。清風拂面,夕陽日落,天邊盡頭餘霞成绮。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江漓的一雙羽睫低垂,流露出極為複雜的一抹微光:“我……又有什麽理由一直留在王府?”

顧錦知心底狠狠一顫,情感超越了理智,淹沒了思想,他一手抓過江漓的手腕往自己懷裏一帶,一手捧住江漓的側臉,深深的看着他,恨不得将這人吸入腦海裏:“若是這個理由呢?”

話落,顧錦知俯唇吻了上去。

江漓的嘴唇如意料中的一樣,清潤如玉,冰涼似雪。

觸及的瞬間就吸走了他雙唇上的餘溫,讓他不由自主的想送更多的溫熱給他,将這副殘破軀體僅存的熱度全部用來溫暖他。

江漓的超然仙姿,冰魂雪魄,若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飄然仙體。那我就算被削骨熔肌,掏空五髒六腑,用鮮血去洗禮滋潤,抛棄自我,尊嚴,靈魂,全部全部作為江漓的祭品,都可以!

我要亵渎。

僅僅蜻蜓點水般的一吻,顧錦知就好像被吸走了靈魂一般,他的身體輕飄飄的,他的雙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似是驚恐,似是恍惚。激動過後,理智超越了情感,奪回了思想。他望着江漓雪白的面容,心中忐忑驚懼。

怎麽就如此沖動,情急之下不作考慮就吻了他呢?這般突然,沒有征求到對方同意,是否會弄巧成拙?

江漓是什麽人?外柔內堅,那些曾經試圖騷擾他的人是個什麽下場,顧錦知心知肚明。

在吻上江漓的瞬間,顧錦知就已經抱着必死的決心了,他幾乎能預料到自己剛剛親上,下一秒就頭顱搬家的慘狀。

只是,預感之中的“一掌劈斷頸骨”,或者“一把将腦袋擰下來”的場景并沒有發生。顧錦知心情忐忑的看着江漓,忽然發現,他并沒有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表現出抗拒或不滿,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以外,并無惱怒。

稍微冷靜下來顧錦知又猛地想到,憑借江漓的身手,若他不想讓自己觸碰,只怕剛一靠近就會被打得口吐鮮血,胳膊腿滿天飛了。更別提抱住他,捧住臉,親下去,這後續的一切親密舉動了。

顧錦知壯了幾分膽子,自己如果惹惱了江漓,被碎屍萬段那都是小事。就怕江漓羞惱自己被輕薄,再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偏激舉動。顧錦知想來想去,不知改為剛才的冒然行為道歉,還是索性就着千載難逢的機會一股腦把心意表明。

江漓一雙澄澈而幽深的眸子透着顧錦知解讀不出的情緒,他的眸光同顧錦知的眼神接觸一瞬又急急避開,語氣一如往日那般清冷平淡:“王爺這是做什麽?”

顧錦知目不轉睛的盯着江漓:“本王的意思,你當真不懂?”

江漓薄唇輕抿,眸光遙望遠方蒼穹。那一片美倫美央的赤色雲霞将他眼底映的流光溢彩,宛如琥珀,高貴而妖豔:“王爺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顧錦知脫口而出:“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所以你……”

“不要被我的外表騙了。”江漓驀然打斷顧錦知的話,面色如霜,語氣利如刀鋒:“王爺知道我是誰,知道我是什麽人,那你知道我平日裏都做些什麽嗎?我曾與王爺品談過善惡,王爺說我是善。”

江漓眼角閃過一道冷笑:“敢問一個殺人無數,滿手鮮血之人,是善者嗎?我殘害的生命不下百人,他們的鮮血積累起來,足夠王爺沐浴半年了。”

顧錦知隐在寬大袖袍中的手不由得攥緊。

“像我這樣的冷血狂徒,王爺還如此待我,不覺得虧嗎?”

顧錦知的心髒好像被什麽不軟不硬的東西硌了一下:“本王早就說過了,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做過什麽事,本王對你好都是心甘情願的,沒有什麽虧不虧,也沒有什麽欠不欠。”

江漓轉過頭去,夕陽餘晖灑在他白如春雪的面容上,他眼角的冷笑加深,不知是在諷刺顧錦知,還是在嘲諷自己:“有夠傻的。”

“本王本來就不聰明。”顧錦知欣然接受,被人說笨,他非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的樣子。

江漓不理他。顧錦知又正色起來,嚴肅的掰過江漓肩膀,語氣異常堅定:“你說你殺人無數,可有殘害無辜啊?據本王所知,死在你劍下的人都是逐晖的成員。你殺他們是為了報家仇,天經地義,有什麽誰對誰錯的?難道他們屠殺江府滿門就是對的?他們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顧錦知的視線太過灼熱,仿佛能透過肌膚直達江漓那顆被冰封多年的心髒。

“還有,你說是冷血狂徒,你雙手染血,把自己描繪的一團漆黑。”顧錦知死盯着江漓逃避的雙瞳:“那本王問你,你可會加害本王?”

這個問題讓江漓明顯一愣。

雖然江漓只是匆匆看了顧錦知一眼,并未回答。但顧錦知已經得到了答案,一時間忍不住,雙眼中流露出無盡柔情:“漓兒,聽好了。哪怕你殺遍天下人,哪怕你被天下公認為殺人不眨眼的嗜血狂徒,哪怕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冷血心腸。但是,只要你對本王心存不忍,只要你心中有本王,只要你的那顆心因為本王而稍微有一點點溫度,那對于本王來說就足夠了。本王就是這般自私自利,冷血無情。若死後有報應,你上天堂,本王跟你,你下地獄,本王陪你。”

江漓的心口一疼,不知是喜是悲,亦或者是其他的什麽感觸。他那顆早已結冰的心,被這位王爺放入鍋中冷水慢慢的煮。水溫變熱,敷在心髒表面的冰碴融化了,心髒開始重新跳動,重新活血。水溫越來越熱,心髒也越來越燙。

“究竟為何?”他情不自禁的問出這句話,本沒指望顧錦知能回答。卻不料,顧錦知溫暖的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緩緩移到脊背,順勢将他攬在了懷裏。

“總有那麽一個人,只需一眼,便萬年。”

江漓渾身一顫。

原來這句話,是他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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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珒為白月光入魔道,殺人無數,千夫所指。最後卻被白月光出賣,魂飛魄散。

那一刻他追悔莫及,在緊要關頭,是死對頭師兄替他擋下致命一擊,神形俱滅。

在他被天下人讨伐之時,也是師兄不顧一切的維護他。

有幸重生,白珒下決心痛改前非,他再也不跟師兄作對了,他要好好的愛護師兄。

江暮雨有點蒙,怎麽一覺醒來師弟突然性情大變,莫不是恨他恨得走火入魔了?

有點高冷有點傲嬌不要太美的師兄受VS有點軟呆有點妖孽不要太粘人的師弟攻

江暮雨(受)X白珒(攻)

主受,甜到膩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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