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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迢皺眉,“不然呢?”他露出點不可思議的表情,好像很不能理解徐安遠為什麽有此一問。
陡然地,徐安遠胸腔裏升起噼裏啪啦的喜悅,像被忽然點了煙花。
不然呢?
中文語料庫博大精深,徐安遠心裏瘋狂尖叫,感覺這世上就沒有比這三個字更能表達肯定的詞了!
他趕忙上前一步,和程迢并肩,順着路就往前走。
他一念喜,忽然感覺這條夜市街都變可愛了,從街頭到街尾,沒有一個掃興的人,從烏煙瘴氣的燒烤煙到七嘴八舌的小攤販,沒有一件掃興的事兒!
徐安遠有點開心,開心得甚至都有點二百五,他想着,快點快點!徐安遠,趕緊說點什麽!可他一瞬間好像傻了,跟個一夜中了大獎的窮鬼一樣,因為太過驚喜,完全對自己的新身份接觸不良,手忙腳亂地在自己的大腦裏亂抓亂拿想找個話題,可是他忽然發現說什麽都不合适,說什麽都很蠢,他越想越急,感覺自己就從來沒這麽笨過!
“他說你只喜歡女生。”
“啊?”
他們肩膀挨着肩膀,程迢聲音聽起來那麽近,徐安遠瘋狂的腦內活動一下子被他打斷了,傻乎乎地還又加了一句,“什麽?”
說完,徐安遠立刻意識到自己好蠢,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強迫自己冷靜點,然後把疑問詞、主、謂語都捋清楚,盡量看着程迢,問,“誰說我只喜歡女生?”
“葉迩。”
“……哦。”
然後又是冷場。
徐安遠簡直想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他自己的嘴平時能一邊開飛機一邊跑火車,這個時候居然只回答了一個“哦”!他一邊在心裏辱罵自己,一邊找補地續起話題,“那……是他主動說的,還是你跟他問過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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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遠小聲說,“那個……就是,我的性向。”
他小心翼翼的,表面上若無其事地走着,卻像在說什麽害羞的心事。
程迢想了一秒鐘,慢慢答,“不是他主動說的。”
徐安遠忽然就更開心了,剛好走到西操場,有個臉挺嫩的男孩從他身邊經過,叫了他一聲學長,徐安遠立馬就跟領導人巡查一樣,喜笑顏開地也跟他打了個招呼。
西操場晚上人多,幹什麽的都有,以前徐安遠總是和老幺程迢一起來,他跑步,老幺和程迢坐在樹底下的陰影處談戀愛,以前他沒留意,總感覺西操場跑步的多,今天再一看,這西操場談戀愛的人也不少嘛!
他躍躍欲試地,試探地伸出手,想拉程迢的手。
誰知道手還差幾厘米搭上,程迢沒留意,居然躲開了,徐安遠眼饞地看着他擡起那只手,指着西操場那個露天舞臺,然後聽他說,“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就在這個臺上。”
啊?
“可我好久不上臺了啊,我大二開始都是組織活動……”只有大一的時候登過臺……說到一半,徐安遠忽然意識到什麽,停住了,然後慢慢道,“我以為老幺寝室是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他還記得那天,他來找老幺問專四題,他第一次看見他。他們目光交接的一瞬間,徐安遠過電一樣,一眼就相中了他。
原來那不是初見,原來他早就認識他。而這樣算來,那些徐安遠疑心過的草蛇灰線,如今樁樁件件,忽然有跡可循地串聯起來,紮紮實實的,全是他刻意給他的好。
程迢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麽。
徐安遠卻被幸福砸得暈頭轉向,順着他的手指,他像個急于展示自己的孩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露天舞臺,驕傲道,“我不止登過太,我還在這兒辦過好幾場大活動!”
他想告訴他,告訴他自己有多厲害,他有多受歡迎,說這個學校的每一個角落他都熟悉,這個學校裏許許多多的人都認識他。
他像個剛剛成年的蜂鳥,本能地扇動自己的翅膀,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辦活動比管一個班麻煩多了,真的程哥,場上啥情況都能出現,什麽心都得操,上學期S市那個xx聯盟電競賽不知道你知道不,那個就是在我們學校我辦的,其實前一天都比出來的,但是要公開弄個展示賽嘛,也挺重要的,底下等了一堆姑娘,結果選手殺到一半網斷了……還有歌唱比賽手麥沒電的,最後那個小姑娘只能拿着纏線的話筒硬上臺,那玩意兒平時都是嘉賓點評,說一句喘一口氣用的,結果唱起來那話筒雜音簡直絕了……還有申請場地臨門一腳忽然被老師占用的——”他随手一直北面,“當時我只能去活動樓臨時借,重新發通知不算,我對那原來也不熟,到了才知道那沒有音響設備,然後就是我推着小板車借了設備機器讓人從南跑到北……”
忽然的,徐安遠不說了。
他原本想說點有意思的事兒的,可是說着說着,他覺得這些好像也并沒有意思。他像個不知道怎麽讨人歡心的小孩,忽然為自己引以為豪的事兒,為自己炫耀的語氣,有了莫名的恥感,他想,這些算什麽呢?多俗啊,跟一個學英法文學的,說他們這些在學校裏上蹿下跳的事兒,所俗啊。
程迢本來聽得還津津有味的,見徐安遠一停,不解,“怎麽不說了?”
徐安遠看着他,“你想聽嗎?你都不說話……”
程迢低聲笑了一下。
徐安遠更氣餒了,有點緊張地把目光滑開。
他感覺自己真是傻逼,他明明忍着不說傻話,可他嘚吧嘚說出來的,好像沒有一句不是傻話。
“我聽說……”程迢慢慢開口,“外表張揚的人,一般內在都很害羞。”
“誰說的?”
徐安遠看了他一眼。程迢也沒說他,他卻急着對號入座。
“我說的。”
程迢看着他笑,“怎麽不信啊?”
徐安遠不服氣,“那不害羞是什麽樣?”
“今晚月亮很美。”
程迢一本正經,忽然就這樣對他說。
徐安遠有一瞬間的難以置信。
程迢氣質太英朗了,而夏目漱石的這句話,太柔情,太浪漫,本不該是他這樣的男生用來表達愛意的,以至于程迢話音未落,徐安遠本能地就擡頭看天上——
他怕自己會錯了意,怕這句真的就是程迢在陳述客觀事實,所以一個沒留意,他的手忽然被程迢握住。
那只手手心幹燥,蹭着他微潮的手掌。
徐安遠心裏狂跳,忽然心滿意足,他收緊手指回握,和程迢對視,“是啊,今晚月色真好。”
2014年5月27號晚八點。
西南風3-4級,27℃,晴轉多雲,能見度低。
那晚,沒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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