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我不同意

我覺得那笑容極其紮眼。

陌生到不真實的程度。

她是從哪裏學來的?

“不好!”我說的很大聲。大概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楚。

迎接着紀學霸剎時冷若的目光, 我并不怯懦地繼續出聲, “我, 不, 同,意。”

紀學霸“唰”地一下站起來, 看得出在極力控制住表情,但頰角不停的抽搐, 還是揭示了他此刻的憤怒。

“蘇爽!你到底想幹嘛?!哪裏都有你的事!你一天1440分86400秒都在閑嗎!?”

“……”到底是誰在閑?算這種無聊數據的人才在閑吧!

我扣住易新的手腕, 把她往身邊一帶, “你跟我走。”

我不是在征求她的同意,我也沒等她去反應。怕她反應過來, 所有人也會反應過來。

紀學霸攔了一下, “我不打女人。”

聽到這句話,我馬上綻放出笑容,“我也不打女人。”

紀學霸怔愣地着看我, 用我從所未見的眼神。只消片刻功夫,裏面又多了悲恸的憎恨。

在他再次發聲之前, 小苗和小琳冒出來, 攔在我們倆中間, “學姐學長,別生氣……”

回過神來的衆人,也忙加入到勸架的行列。

“學姐學長,別生氣啊,今天是聖誕節, 這倒計時狂歡還沒開始呢,這事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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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攔在我們倆中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勸說。我和紀學霸像兩座毗鄰的山峰一樣,對望着。擺出一副敵不動我不動的姿态。

這個時候,易新試圖把手從我手心裏抽出來。我沒松動,她便一根根地抽。直到連尾指也離開我的手心,我還在定定地看着她。

她錯開與我的對視,表情怔恹地往後退出一步,“我都決定好了。”

“你都決定好了?”我都要被她氣笑了,“那你先前親我幹嘛?”

天上炸開一朵巨大的煙花,明亮了所有人的表情。大家都一副愕然的表情,勸架的都停住了勸架,開始有了細碎的讨論聲。

“她們真的是一對啊。”

“我就說了般配嘛。”

紀學霸右手一勾,打了“般配”的那個。帶着快速的拳風,粉碎敵人一般的幹架姿勢,直接把對方男生撂倒了。

鼻血當空噴出來……

這太誇張了!我趕緊拉了易新走人。

我心裏篤定他不會打女人,但我還是被他那拳的狠勁給唬住了。

我舍不得将易新“拱手讓人”,但我也怕死啊!在失去理智的男人面前,“英雄”的顏面又算什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先。

絢麗多彩的煙花還在燃放,不是什麽便宜的街邊質量,對着我們工作室窗口的方向,一班“鐘點工”模樣的男人,正有條不紊地搬運着煙花。

煙花點燃,蹿空,接着又墜落。瞬息萬變,明豔了,又黯然了。

我和易新站在樓底下,我還牽着她的手,但我的心情很複雜。

我轉頭看着易新,煙花無數次明亮了她的側臉,但我始終無法問出那句話。

在最後一筒煙花燃盡,周圍頓時安靜下來,再也沒有喧嚣可供遮擋的時候。我問出了口,“你喜歡他嗎?”

易新輕嘆,“你心中有答案,何必再來問我。”

“我答應他,這樣對大家都好。我不會少塊肉,而你也不必繼續尴尬。事實上,我不用夾在你們中間,對我更好。我有多難伺候,你是知道的。日子久了,他就會知難而退。但是我不答應他,只會加深你們之間的矛盾,也會增加我的困擾。至少讓他試試,我覺得每個人都有嘗試的機會。”

每個人都有嘗試的機會。這句話,好像在諷+刺我。易新喜歡我,但我不給她嘗試的機會。我想給她“知難而退”的機會,但我能給嗎?

裝成大情種一般地給嗎?那易溪算什麽?我成了什麽人?我又把易新當成了什麽人?

這不是個左擁右抱的年代。婚姻法改制只有改伴侶性別的可能,沒有改伴侶數量的可能。

刨除法制上的事,你問我本心嗎?我本心,易新對我很重要。但重要,不夠成為相愛的理由。

“我和他的矛盾關你什麽事?你照顧好自己的本心不行嗎?”我感覺自己的聲調都像是要哭出來,眼眶也冒出惱人的熱意。

“我本心嗎?”易新很讨厭的笑了,“我本心不就是你嗎?”

說出來的話更讨厭!

“但即便你願意,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易新的食指抵在我的額頭上,說一句她就點我一下,“我希望你好好對待我姐。真的,在我心裏,她比你重要多了。”

“我了解啊。”我歪着頭,躲開她的點觸。雖然有點傷自尊,但我還是大聲地附和她,“就像我爸比你重要一樣!”

易新刮了一下我的嘴角,“你有高級一點的比法嗎?”

我打了她的手臂一下,也沒惜力。“沒有,我身邊只有他。”

多年以前我們就形成了這種,遇見尴尬話題自動默契轉移的相處風格,她說的話未必真實,但一定是趨于她現在想說的。

如果是這樣,她已經做好了決定,那我也不應該攔着她。盡管我覺得她這種決定并不理智,但我自己的每個決定就理智了嗎?如果我很理智,那我就不會總是陷入三角play之中。我和她們姐妹的,我和易溪沈顏的。我一定有自己的問題而不自知,但就是不自知,所以我才陷入了今天的境地。

易新轉身回去。我也就走了。

她回工作室。我回家裏。

她有她要交代的人。我也有自己要理清楚的事。

從冬至那天開始,倒黴的事情便一件接着一件來。先是冬至晚宴,我和紀學霸起沖突,易溪當着衆人的面抽了我一嘴巴子。隔天,我被人呼巴掌的事,傳遍了整個公司。鬧笑話不要緊,是緊接着的事。緊接着我跟易溪道歉,她把我攔在門外,不讓我進門,還說出要分手的話。我郁悶吧?我找易新分析,人直接給我來了個驚悚告白。吓死田邊一頭牛了好嗎!蘇澤那混蛋有多落井下石,我就不說了。悔恨的是,我居然為了這種人和易溪産生了無端的矛盾。

今天,重點是今天,簡直郁悶得負能量爆棚了!出國我沒意見,我對出國的時機有意見。眼下這種情況我要怎麽走?要是哄好易溪走也就罷了,偏人家還不給我好臉色。電梯裏遇見了,只顧着捯饬自己。停車場,直接把我推下車。家裏樓道口,反正也沒給我好臉。她急着去約會,急着把房子兌出去。學區房還不好租嗎?她還上趕着給人免收押金!是,她的錢,不關我的事,我替她心疼還不行?咱不說錢的事,我來找易新吧。就單純的想過個聖誕節,結果現在也不用多說了,這都什麽事啊!

我對着鏡子問自己,“為什麽你會把事情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鏡子裏沒人回答我。有的只是一張彷徨的臉。

這張臉,頗有些狼狽的樣子,頭發蓬亂,雙目圓睜,冷水打濕了發絲和衣襟,卻降不下面頰上駭人的猩紅。

第二天我去公司,開着我爸的小鋼炮,握着方向盤的手腕有些脫力,後腦勺像過電流一樣,哧哧傳過一陣陣冷意。

過紅燈的時候,我手上開始抖了,身體也跟着往大衣裏縮。是的,我大概都燒糊塗了,連紅燈都敢闖。

罰款還只是小事,重要的是扣六分。當然撞到行人也不好。但這不是沒撞嗎?于是我就在糾結扣六分的事。我把車停在公司附近,仔細地回憶具體細節,到底是闖了黃燈還是闖了紅燈?

別提行車記錄儀啊,蘇澤根本沒裝!倒不是省錢,他說車裏裝着行車記錄儀,感覺像監控器的似的,他辦事的時候,心裏總有點不踏實的感覺。他這是拿行車記錄儀比作淘寶上的“捉奸神器”呢。當然他幹的也是差不多的事。我今天不舒服,不想擠公交,才開着他的車來。當然,以前是我開易溪的車,載着易溪。那現在易溪不跟我好了,再嫌棄“鹹濕味”,我也得開着蘇澤的車來。

我抹了一把冷汗,真的,我可能都燒傻了,不然怎麽可能從“捉奸神器”幻想出“捉奸畫面”。

我看見易溪從一個男人的車上下來。是一輛銀色的賓利,前擋風玻璃貼了車膜。真是奇葩,沒見過前擋風玻璃貼車膜的,這樣他看得清嗎?總之我看不清裏面的人。但主駕位的窗戶裏面伸出了一只手,黑色的西裝袖子,手腕處戴着耀眼的手表,揮動的時候,就像一個刺眼的光暈,不斷在我眼前閃動。

我閉上眼睛,揉碾着太陽穴。再睜開的時候,易溪不見了,銀色賓利還留在原地。像是專門等易溪先上去,對方頓留了一會兒,才離開了原地。

幻覺?現實?

如果是幻覺,為什麽清晰得如此深刻?

如果是現實,為什麽易溪從一個男人的車上下來?對方還要見她上樓了,才安心離開。

我捶了一下喇叭。老式的喇叭,發出尖銳難忍的聲音,車開在路上的時候不覺得,等停在空曠的地方,有一種讓混沌大腦立刻激醒的效果。

我分析,昨天是聖誕節,易溪去相親,那早上有男人送她來上班……這合情合理呀!

有人敲我車窗,我降下玻璃,小關罵了我一句,“要死啊你!我還以為是誰。正好走到車邊,吓我一大跳!”

小關半邊胳膊上挂着肩包,正在激動地拍胸脯,“你怎麽了,臉蛋紅撲撲的。”

“我在想你是真人,還是我的幻覺。”

小關疑惑地看着我,“你發燒了嗎?”說完手也跟着探進來。

“還真燒了。你快下來。”

小關将我從主駕位上換下來,“你要不要請假了?我給你送醫院。”

我知道她是真人,我就是故意那麽一說,好讓她不再怪我了。

“還是開到停車場,我樓上有退燒藥。”

“行不行啊你?”她不大确定地看着我。

我食指拖着眼睑,伸出舌頭,沖她做了個鬼臉,“你看我行不行?”

她推了我腦袋一下,“行了!死不了!”方向盤一掄,車子快速駛入地下停車場。

“蘇爽你去死!”

不是,這怪我嗎?她要是不推我,她要是不拐得那麽狠,我能一個“熱浪”吐她腿上嗎?

經理當我是聖誕節玩太瘋,說了我這個“年輕人”兩句,然後就特別有領導光環的贈送了我一盒退燒藥,還問我要不要請假回家休息。

我說人不礙事,休息礙事。還是在公司趴着吧,回家路上更難受。

經理也不多說,讓我自己看着辦。領導做到這個份上,也夠體貼下屬了。

倒是我的同事們非常關心我,幾乎到了體貼入微的地步。有送退熱貼的,有幫忙泡沖劑的,有給我送刮皮蘋果的……別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能感覺到從冬至回來以後,大家對我态度有變化。其實就三天時間,能感覺什麽變化。倒熱水的時候,我左手邊的同事,和右手邊的同事,為了拿我的保溫壺已經拌嘴三天了。午休吃飯的時候,在員工餐廳,身邊的座位也出現了類似的問題。再來,我做業務的時候,剛提出一個流程問題,就有幾個老業務掙着搶答,互相補充,互相“此言差矣”等等。

感覺怎麽說……更謙遜殷勤?

差不離吧。我心中有自己的猜測。

話說早上小關被我吐了一身,中午過來就拉着一張驢臉了。你說她這麽不待見我,幹嘛還過來啊。我也沒招她啊。

是不是要找我“報仇”?我想到這種可能性,就從位子上站起來了。

站起來我才發現,跑動有困難。雙腿像灌鉛一般,挪動問題不大,跑動估計難以提升速度。

“你坐下。”她雙手按着我的肩膀,迫使我坐下了。那我也只能坐下了,我跑不遠啊。

“把你水杯給我,我去泡沖劑給你。”小關也拿了盒退燒藥,感情她這是“仇将恩報”啊?

“你怎麽這麽好?我吐你一身,你還給我送藥。”

“哼!你以為呢。我才不想見你。是我們易總,你的易溪姐姐讓我過來。”

這麽說我才注意到,小關穿了和易溪同款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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