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最甜不過竹馬郎
兩份炒粉少油少肉不加辣,豆芽青菜各占半壁江山,四根肉絲在一片青青白白的配菜之間艱難占據了方寸之地。
沈拓眼角直抽,段以疆倒是神色如常,他解開外套扣子,倒了杯水涮了涮筷子遞給沈拓,滿臉都寫着理直氣壯。
孫叔的炒粉絕就絕在那一勺辣子上,那辣子不是市面上能買到的,而是先将精挑細選的辣椒曬幹切碎,再等着竈火燒旺,用蔥姜蒜爆香肥肉煎出來的豬油把辣椒炝香,這種獨一無二香辣鮮美的味道一直緊緊拴着老港城人的饞蟲。
沈拓從記事起就經常來這吃飯,那會他還有真正意義上的家人,他會坐在老舊的凳子上和母親分享一碗炒粉,他從小就愛吃辣,即使嘴巴紅腫也不願意停。
後來就變成段霄帶他了,段以疆小時候也跟着來過,只是段小少爺腸胃嬌氣,吃不得大鍋炒出來的東西,只能托着腮幫子瞧着他跟段霄兩個人埋頭苦吃。
沈拓神情複雜的接過來木筷,低頭夾了一筷子炒粉,孫叔的手藝不差,即使不放辣椒也能做得好吃,可這畢竟和記憶裏的太不一樣了。
沈拓癟着唇角撂了筷子,木筷墜去桌面的動靜清脆入耳,其他客人見狀立馬紛紛來了精神,一個個競相抻起脖頸試圖看戲,唯恐錯過細節。
“怎麽了?不吃就該涼了,我喂你,來,張嘴——”
段以疆倒是處變不驚,他見怪不怪的的從自己盤子裏夾了一筷子炒粉送去沈拓唇邊,絕對算是體貼備至、柔情似水。
“.…..”
沈拓繃着唇角攥緊了拳頭,段以疆生來就是克他的,伸來眼前的小臂緊實有力,被西裝裹着也能看出優美的線條,點綴袖口的黑曜石被燈光反射出了好看的光澤,映入眼裏就帶起一陣旖旎纏綿的聯想。
半分鐘過後,沈拓惡狠狠的磨了磨後槽牙,認命似的連着炒粉和筷子一并張口咬住,他就是拿段以疆的美色沒辦法,這輩子都得毫無底線的栽在裏頭。
圍觀者八卦之極的抽氣聲讓沈拓恨得牙癢,段以疆收起筷子撫上了他的發頂,尋常情侶間做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可他是沈拓,上一個試圖這麽占他便宜的墳頭都換了三茬草。
“自己吃,還是我繼續喂你?”
段以疆仿佛渾然不覺,他輕輕戳了戳沈拓緊繃繃的腮邊輕笑出聲,又用瘦長的指節替沈拓理了理鬓角碎發。
沈拓這副挑食的臭脾氣他見得多了,最開始看着沈拓忌口的時候遠比現在難,那會沈拓剛出院,身體還沒有恢複好,他花了三天時間苦口婆心的給沈拓講道理,沈拓依舊不買賬。
傷號自然是打不得罵不得,金貴得堪比國寶,但段以疆向來有招,他絲毫沒慣着沈拓,三天之後他把沈拓鎖在了床上過了三個月,一日三餐由他親自下廚親自喂飯,就連定時複健的時候,他也沒給沈拓解開脖子上的鏈子。
暧昧到極致的言語讓沈拓耳根發紅,他梗着脖子社生生忍下一個寒噤,勉強咽下了嘴裏的炒粉,卻沒忍住反射性的幹咳。
那段時間他簡直被段以疆養出了病,夜以繼日的耳鬓厮磨,撩得他渾身都不對,以至于鏈子解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會下意識的緊跟在段以疆身後,甚至會條件反射的跟着段以疆的手做出動作。
“.…..我自己吃。”
沈拓深吸了一口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重新拿起筷子目光森然的掃了周圍一圈,淩厲冰冷的視線裏帶着十足的殺氣,方才興高采烈的看客們随即老老實實的正襟危坐低頭吃飯。
不舍得兇段以疆,只能兇兇外人撒氣,沈拓吓唬完別人才勉強痛快了一點,他冷哼出聲低頭吃飯,順帶着搶光了沈拓段以疆盤子裏的肉絲。
一份炒粉超出了沈拓如今的食量,他只吃了大半就覺得撐得,放到他十幾歲那會,這點東西根本不夠吃,每次吃完一盤,段霄還會再帶着他去隔壁巷子裏買兩根鹵鴨腿。
見段以疆也吃得差不多,他便擦了擦嘴起身往外走,他以前就沒養成過付賬的習慣,一直是什麽時候想起來什麽時候讓人來幫他結錢,虧得有段以疆捏上他的後頸給他提了個醒,他才想起來自己忘了給錢。
“哦對……孫叔,孫叔!錢給你放這了。”
金盆洗手就要有個金盆洗手的樣子,沈拓想起這茬就立刻從褲兜裏掏了張五十的票子壓在水杯底下,連飯錢帶小費一分不少,十足的遵紀守法好市民。
“好嘞——你們慢走,下次再來。”
店裏沒再有客人點單,孫叔得閑熄了火親自過來收錢,他面上有很深的溝壑皺紋,笑起來的時候滿臉都是褶子。
“下次來提前說,給你倆包蝦肉馄饨。”
段霄于這片老街的大多數人都有恩,孫叔與他幾十年的交情,早就把這倆小孩當成了自己孩子,如今老兄弟不在了,他自是要多照顧一點。
“一定。那我們先走了,您忙。”
段以疆的言行略顯疏遠,他客客氣氣的跟孫叔道謝告別,言辭雖然禮貌但終究是有些僵硬。
不過孫叔倒也不介意,他笑眯眯揮了揮手,目送這倆小孩手牽着手往外走,二十幾年前,段以疆剛回走路那會沈拓就那麽牽着他,那種小心翼翼的珍惜勁一直都沒變過。
舊城臨海,夜裏刮起風都帶着海港特有的鹹澀。
沈拓和段以疆一路溜達到了海邊,這片地方沒有多少行人,不遠處就是拆遷動工的地方,還能聽見起重機悶沉的響聲。
“我去店裏來着,剛巧碰上趙七那個老混蛋欺負他,就順手幫了個忙。”
風吹得發絲散亂,沈拓歪頭枕上段以疆的肩膀故意一頂胯,把好生走路的段以疆撞了個踉跄。
“這回我把話說得夠狠了,應該不會有下次,你犯不上跟他生氣,就一小孩性子,實在不行直接送走就完了。”
沈拓坦白從寬的态度一直很好,他貼上段以疆的下巴胡亂嘬了幾口,劃清界限的決意要多堅定有多堅定。
“我知道,這事不用再說,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段以疆攬過沈拓的腰胯往自己懷裏帶了一把,這醋吃個一兩次算是情趣,抓着不放就是無聊了,他早就知道沈拓和阮棠清清白白,偶爾鬧個脾氣也只是壓力太大找個纾解的途徑而已。
“……倒是你今天特意去店裏,是不是想問陳戎?”
真正介意的事情,問起來反倒欲言又止了,段以疆停下腳步脫了自己的外套給沈拓披上,又躊躇一陣才沉聲開口。
“也沒問出什麽來,他嘴嚴,死活不賣你。好了少爺——你放松點,別那麽緊張。我就是怕你吃虧,所以才打聽打聽。”
沈拓同樣停下了步子,他捧着段以疆的臉頰搓扁揉圓的玩了好幾下,笑兮兮的弄得段以疆面上發紅。
“不忠不義的是他,他既然非要一條道走到黑,那就和你沒關系,你也不用再顧忌我,你跟他,誰近誰遠,我又不傻,當然分得清。”
沈拓捧着段以疆的臉使勁親出了一聲響,他眸裏亮得驚人,黑黝黝的瞳仁裏盛着天上寡淡的星光。
從前的港城是看不見星星的,港口貨輪油煙蔽日,只有跑到郊外老宅的房頂上才能看見零星幾顆。
他們就站在和盛安毗鄰的海邊,擡眼一瞧就能看見不遠處的灣口和器械的輪廓。
“盛安是段家的東西,鄭峰出過力不假,但我也占了一半,我占就等于你占,咱們的東西總要拿回來。”
沈拓吻上段以疆的唇瓣膩膩歪歪的讨着吻,段以疆的心腸還是軟,他很希望段以疆永遠不要變成他和段霄,但他也不想段以疆太過優柔寡斷。
“少爺,你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他們不懂你不要緊,有我懂就夠了。”
沈拓銜着段以疆的唇肉喑啞開口,他總覺得那些指着段以疆脊梁骨罵他是個窩囊廢敗家子的人都太蠢了,段以疆在港城呱呱落地,在港城的街巷裏跟着他東奔西跑牙牙學語,怎麽可能對這個家鄉全無感情。
段以疆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幫着這個地方變得更加合理有序,而他也從來沒有真正和自己的父親決裂,他的确選擇了和段霄不同的道路,但他們父子倆的初衷卻幾乎是完全一樣的。
沈拓合上眼簾,輕輕拍了段以疆的肩頸哄着自家少爺卸下負擔專心享受親吻,他看重段霄給他恩情,看重段以疆自幼與他作伴的親情,更看重段以疆這個人。
他愛他的少爺,從年幼時死心塌地的保護和追随,到年少撕心裂肺的分離,再到苦盡甘來的重逢與厮守,他一直都愛他的少爺。
“少爺……”
段以疆唇面發白,他動了動喉結低聲應允,然後很快傾身死死箍住了沈拓的腰,海風也無法從他們之間找到穿梭而過的縫隙。
他們在月光下肆無忌憚的交頸擁吻,不遠處的破舊民宅轟然倒塌,煙塵被海風送去與他們相反的方向,陳年的灰土随波飄蕩,倒也能依稀泛出點點光亮。
三月末四月初,港城特産的桃花蝦正是活蹦亂跳的時候,段以疆一邊給沈拓剝蝦一邊正式啓動了收購盛安的計劃。
沈拓今年身體見好,于是便以此為由,死纏爛打着要他腌了兩斤醉蝦放在壇子裏打牙祭,當然每天最多只能吃三只。
關于阮棠所說的顧家,沈拓連提都沒提,阮棠那小兔子憋着點壞,他仔細在道上打聽過了,回港城的只有顧安華,殺了人的顧安平根本沒出現過的。
顧家也是一筆爛賬,幾個兒子不是一個媽生得,顧安華的母親家世不錯,雖然不算顯赫,但他姥爺曾經在港城從政。
老爺子年過七旬,曾經于港城如今的一把手有恩,顧安華也的确沒有父兄的毛病,是個難得人才,所以說段以疆與他有什麽合作都是應該的。
沈拓因此得以安安心心的抱着醉蝦壇子數着日歷嘬蝦肉,段以疆加班太忙他就勤勤懇懇的開着車去送夜宵,段以疆不忙他就美滋滋的倚在廚房門口看段以疆系着圍裙做飯。
醉蝦吃到快見底的時候,鄭峰終于扛不住段以疆的施壓了。
這一天下午,沈拓午睡沒醒就接到了電話,他摟着被子翻了個身,哼哼唧唧的墨跡了一會,才睡眼惺忪的摸上了接聽鍵。
“下午三點,老地方。不帶你主子,自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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