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六回

稻香村已被叛軍占領，毛毛看着躺在地上，随他一同前來的兩名浩氣盟少女已無聲息，內心自責不已。已與毛毛相見的莫雨朝他伸出了手，他希望毛毛跟他一起走，可毛毛卻拒絕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毛毛年紀雖小，卻也懂得要為自己的過錯承擔責任。浩氣盟的兩位姐姐因他而死，他必須把她們倆的屍體運送回浩氣盟。毛毛答應莫雨，待将兩位姑娘的屍體運送回去後，他便會去惡人谷找莫雨的。

莫雨知毛毛性格，也不勸阻，而是讓毛毛記得一切事妥，便來惡人谷尋他。毛毛答應了，可這一別，兩人卻是真真的分道揚镳。一個浩氣，一個惡人，注定了這一生只能争鬥不休。

跟着王遺風前去惡人谷前，莫雨提議要去趟楓華谷，看看能不能見到一個人。王遺風知他要見誰，沒有反對，随着莫雨前往了楓華谷。

距離上回見面，已是半月之餘，莫兮坐在紫源山的懸崖口，雙腳垂落在半空中，眼直直望着前方。右手背上的咬傷已痊愈，只留一個牙印留在上頭。以莫兮的本事，本可以除去這個牙印，卻不知為何還是将它留在了手背上。

或許是為了警醒自己，抑或是其他意思。

莫兮大多時間都會待在洞府內，甚少會出來，今天就是個別例外的甚少。她有些事想不通，需要在這裏自己想通才行。窺探天道，越往深處越是迷茫。若真能大徹大悟，她早已如道祖一樣，成聖成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些難以理解之事困住。

在這漫長的歲月和漫長的修行中，莫兮已漸漸不記得過去的自己是何模樣。她只依稀記得曾經的自己，左眼角下方有一顆淚痣。會記得，也是因為現在的自己，左眼角下方就有一顆細小的紅痣，如果不仔細瞧的話是很難發現的。

手指撫過眼角下方的紅痣，莫兮那雙眼定定地瞧着前方。在其他人眼裏，莫兮的前方就是一處斷崖，空蕩蕩的，只餘對頭那座還算青翠的山巒可算秀麗的風景。可在莫兮的眼裏，她的前頭有一座隐蔽的冰洞，冰洞內躺着一個人，孤寂地在此處躺了千年之久。

“你果然是住在楓華谷的村民。”身後，陡然出現一個少年的聲音，還未處在變聲期的少年的聲音比較清脆。

微側頭，莫兮看到了半月前在這個地方大開殺戒的莫雨以及躲在暗處觀察了她和莫雨很久的王遺風。莫雨換了件幹淨的衣裳，模樣不似初見時那般狼狽，整理幹淨的他看上去尤其清俊，是個樣貌不錯的少年。

『是你們？』不是你，而是你們，不過她的聲音還是只有莫雨聽到。

莫雨走過去，道：“毛毛沒有死，上回的事，我要向你道歉。”那天是他失了理智才會做出那般不理智的行為。毛毛的事，歸根結底是自己太弱了，與眼前的少女無半點幹系。

上一回，王遺風就覺得莫雨和莫兮之間的互動很是奇怪。兩人，單方面就莫雨一人說話，而莫兮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話，就連手語動作都沒有做過，可莫雨就好像知道莫兮在說什麽似的。

『道歉？』

“上回是我失了理智，才咬了你，對不起。”冷靜下來的莫雨是個很有禮貌的好孩子，這個時候的他還是個三觀很正的少年郎。只可惜，多年後他的三觀和世人對他的誤解導致于他走上了一條絕對歪到拉都拉不回來的道路。

『無須道歉。』上回那件事，莫兮壓根就沒放在心裏。

“可……”莫雨還是有些過意不去，可當他還想說什麽時，莫兮忽然擡手打斷了他。『何必向吾道歉，那時若非你身後的男子，吾恐怕已經殺了你。』說着，她側過身，将頭轉向莫雨，眼神冰冷。『所以，無須向一個對你有殺意的人道歉。』

那眼神中的冷意讓莫雨一怔，他還想說的話因為這個眼神而煙消雲散。年紀雖小，可該有的人情世故他還是懂的。莫兮眼底的冷意不是虛假，她的話也是真真切切，不摻半分假意，她當時對他的确抱有殺意，這是千真萬确的事。

“為……為什麽？”

『需要理由嗎？』這是她的地界，她在她的地界處理非法闖入的歹人需要理由嗎？

其實，在這漫長的歲月中，莫兮的為人處世和三觀也與當年還是人時的她不同了。曾經的淑女軟妹紙已然變成了現今這般冷漠，視人為蝼蟻，高高在上的狐神。

那五個字就像一把刀，把莫雨內心那一絲愧疚砍得粉碎。看着莫兮，莫雨想起了激浪莊的那群人。在激浪莊的那段日子可以說是莫雨心中最為黑暗的一段日子。為了讓他和毛毛吐露出任何關于《空冥決》和唐簡的秘密，那些人更是用盡了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後來，在他們發現威逼利誘沒用後，便開始對他們倆用上了極盡手段的折磨。那段日子現在想來也是毛骨悚然。

“你，你同他們都是一樣的。”莫雨看着莫兮，一字一字說道。

莫兮不解他口中的他們是誰，可也明白不會是什麽好人。莫兮不會去同一個凡人辯解什麽，他無論說什麽也損不到她半分，何必争執？

也不知是因何緣故，莫雨竟痛苦地抱起頭來。陡然出現的劇痛使得他的頭腦極其混亂，加上這些時日的奔波勞累更是讓他神志不清。擡眼，目中是少女看向他的冷漠眼神，那眼神刺激到了莫雨，讓他發狂着打斷了周圍幾棵幼樹。

見他如此，莫兮眸光微冷地看向了王遺風。

王遺風平靜地看着莫兮，道：“是你刺激了他。”

眼眸微眯，莫兮從懸崖口處起來，光着兩只腳朝莫雨走了過去。莫雨抱着頭，表情極其痛苦，上回見他時，莫兮就覺得他特別奇怪，跟得了什麽怪病似的，一點都刺激不得。

來到他面前，手在他面前那麽一放，本還狂性大發的莫雨立時昏了過去。一把接住朝她倒過來的莫雨，莫兮将他放在了地面上。她不是善人，沒有救他的義無。讓莫雨昏睡，沒有将他從紫源山上丢下去，實屬客氣。

青梓靈站在一棵大樹的頂上，單手托着腮。在她下方的是心靜，剛從少林寺風塵仆仆趕回來的她就看到青梓靈站在紫源山頂上那一顆最高的樹的頂上盯着下面瞧。出于好奇心，她以蝴蝶姿态飛過去，落在枝桠上，瞧着下面發生的事。當她看到下面的人時，心靜嘴角微抽。

“青青小姐，好看嗎？”心靜問道。

青梓靈低頭看了眼蝴蝶狀态的心靜，唇角微勾，道：“還行。”

心靜道：“您老挺閑的。”

青梓靈笑眯眯道：“哪閑了，本想來此與她道個別的，誰料啊她有客。”

心靜道：“青青小姐是要離開嗎？”

青梓靈道：“萬蛇谷來信于我，要我回去一趟呢~~怎麽，小靜兒也想同我一起回萬蛇谷。”

心靜一想到萬蛇谷就全身起雞皮疙瘩，她果然對蛇類不抱任何好感。作為一只小蝴蝶，她看到蛇就慫啊。即便修了佛法，可面對前任萬蛇之王，她依舊慫。“不，不用了……”

青梓靈乃前任萬蛇之王，雖把萬蛇谷的大攤子丢給了這一任的蛇王，可在妖界之中她依舊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蛇王青梓靈。

“好了，不聊了，下次見啦，小蝴蝶。”說着，身形就如那幻影一瞬便消失在了心靜面前。

王遺風抱起昏睡過去的莫雨後，朝莫兮微微一笑，道：“姑娘可是平頂村人士？”這楓華谷內住的平民也就兩處地方，一處是平頂村，一處是午陽崗。會問莫兮是否是平頂村人士，主要是午陽崗臨近長安，那裏來往之人尤其之多，若莫兮住在午陽崗附近，以她姿容想必早就引來許多人了。

看到莫兮，王遺風有一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初次見時，他便覺得莫兮的眼睛有些眼熟。那眼眸裏偶爾閃過的神情像極了他曾經的心中所屬。

莫兮沒有回答他，只是徑自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瞧着離去的那條漠然的背影，王遺風忍俊不住，失笑出聲。

看來還是個不喜與人交往的少女。

來到山腳下，莫兮隐去身形去了楓林。

前些日子，夔牛打包了行李離開了楓華谷。能得菩提祖師點化，那夔牛想必會有一番造化。而且……眸光微眯，似乎感應到了誰，還未走向楓林的莫兮身形一閃，立刻就出現在了楓林。

瞧着前頭坐在大樹枝桠上，單只腳垂在半空中晃蕩着，化成人模樣的清俊青年，莫兮眼神一點點冷了下來。

『鬥戰勝佛來此做什麽？』

那青年穿着一身淺青色的長袍，身材高挑修長，唇畔噙着淺笑，模樣清俊極了。他一點都不在乎莫兮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而是笑道：“莫兮大人多年不見，還是那般的冷漠啊。”

『廢話少說，來此有何事？』

被莫兮喚作鬥戰勝佛的青年本名孫悟空，乃一塊石猴，原自封為齊天大聖，後随當時還在位登基的李世民的禦弟唐玄奘一同前去西天取經，在西天被封為鬥戰勝佛。當然，這個名號他是極為不屑的，只是世人這麽稱他罷了，而真實情況是他與西天那邊的佛一點關系都沒有。

“借保魂燈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