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六回

浩氣惡人一向都是互看不順眼的，一旦戰起來肯定血流成河，屍堆成山。一襲白色半臂長袍血跡斑斑，到底染了多少浩氣盟的血，連少年自己都數不清。他的內裏是一件敞開着的暗紅色衣衫和一條暗色的褲子。長發随意披散在肩頭，黏上了飛濺的血也毫不在意，他冷着臉将手中之刃直穿面前想要攻擊他的中年男子。

少年根本不在意殺多少人，誰來殺他，他就殺誰。圍攻他的人很多，這些人都殺紅了眼，看他的目光像極了當年在楓華谷紫源山斷崖處追擊他和毛毛的激浪莊人。真是令人作嘔，他那麽想着，下手的速度越發快起來。

離少年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穿着暗藍色衣袍的馬尾少年正時不時朝他這邊望過來。他很想靠近少年，可周圍攻擊他的人根本不給他過去的機會。手裏的劍不能有所停頓，他心裏很清楚，所以只能殺。

馬尾少年很明白他們都回不去了，當年的莫雨和當年的毛毛早在楓華谷一別之後就已回不到過去了。這些年，已恢複原名的穆玄英在踏入江湖的一刻，就已經無法擺脫江湖了。這是一個漩渦，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正邪善惡皆因名利而起，就像當年他們在楓華谷差點被逼至死一樣。正義也好，邪惡也好，當他們自身的利益和生命受到威脅時，他們已經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将對方趕盡殺絕。

這就是現在的他們，長大了，經歷了的他們。

這是他和莫雨現在的命，穆玄英心裏很明白，也很清楚……可這也是他不願意承認的事。

攻他的人越來越多，而莫雨也殺得越來越麻木。就在這時，上空忽然跌落下來一個人，這個人跌下來的一瞬，莫雨是下意識去接她的。當懷中之人的面貌印入他眼簾的一瞬，莫雨眼眸微微睜大，再接着就是将她的頭往自己的胸前一按，讓周圍的人無法看清她的樣貌。

被人接住的一瞬，莫兮都沒反應過來，接着耳畔邊便響起很輕的，有些不确定的叫喚。“莫兮……姐姐？”

臉被按在對方的胸前，莫兮微微一怔，接着她就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和比較難聽的喊打喊殺聲。

那些人在喊什麽，她沒有仔細去聽，而是任由接住她的這個少年抱着她穿梭在敵人的圍攻之下。她知道莫雨将她臉往他胸前按的用意，也清楚現在的她還是不要動比較好。

莫兮閉上眼感知着周圍，她要尋到射出剛才那一箭的人。能精确無比射中她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有很大的可能是那個逃到此處的家夥。附近有修為之人不少，可都不是射出那一箭的人。這些有修為的人大多穿着相同顏色，相同款式的服飾，頭發束起，一絲不茍的，看樣子是道家門派的。

除此之外，都是些普通人，雖說他們在凡人中實力不俗，可終究只是凡人。

衣服上好像濺到了血，莫兮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周圍叫喊的人越來越多，每個攻擊過來的人都跟殺紅了眼的瘋子一般。而抱着莫兮的莫雨一點都沒受到限制，殺起這些自诩正義的家夥來一點都不手軟。

游走在敵人之間，身形漸漸只留一條殘影。莫雨不想在對付喽啰上面花費太多時間，他必須帶莫兮離開這個戰場。朝不遠處同謝淵戰得難舍難分的王遺風投遞了一個目光後，莫雨抱着莫兮朝烈風集的趕去。

悅耳的鈴聲再度響起，殺掉一個不怕死往自己面前沖的惡人谷之徒，穆玄英耳邊再度響起那個他怎麽也忘不了的鈴聲。猛地朝莫雨抱着莫兮離開的方向看去，遠遠的，他看到了一角水紅色的裙擺和一雙光潔白皙的，腳腕上戴着一對銀環鈴铛的赤足。

是她！？

一想到被莫雨抱着離開的人很有可能是當年在楓華谷救他的那個人，穆玄英立即追了上去。

見穆玄英追着莫雨走，同王遺風對招停下的謝淵立即喊了他的名字。“玄英！！”

在當今武林之中，年輕一輩的少俠間，能與穆玄英和毛毛比肩的人少之又少。他們倆在他們這一輩中當得上翹楚。此時，這兩位翹楚之輩正一前一後的往烈風集方向趕了去。

“我去。”一名膚如凝脂，手持長刀，面貌普通的女子對謝淵說了句。接着，就看到一道翩若驚鴻的身影越過惡人谷衆惡人朝穆玄英離去的方向追了去。看到她去了，謝淵也放心不少。而惡人谷這邊，一名豔媚入骨，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子嬌笑着對王遺風說道：“莫雨那邊，我去就好。”說着，也迅速離開混亂的戰地，跟了那名女子離去的方向過去。

而本該與這名貌美女子一戰的一名白衣女子在殺退攻過來的惡人後，下意識朝烈風集的方向看了去。她沒有跟着一去過去，因為她知道那裏不需要她。

丁丁站在烈風集最高處的亭子裏，遙望着這一場大戰，她沒有出戰，因為每一次與浩氣盟的激戰，王遺風都會讓她避開那些正面作戰的任務。她不懂，卻也不會提出質疑，乖乖地完成王遺風給她準備的其他任務。這一次，她被留守在烈風集，觀察浩氣盟與其他各門各派的一舉一動。烈風集周圍全是守備，無論是高處還是下頭，全有守備躲在暗處。

當莫雨的身影和他身後跟着過來的另外三條身影出現在烈風集的一瞬，丁丁很是詫異，她擡起手命令守備們暫時不要妄動。守備們見丁丁示意他們先不要動，一個個本來都準備攻擊的守備們重新放下武器，收斂殺意，躲了起來。

莫雨一到達烈風集就來到一處棚子內，将懷裏的莫兮放在了棚內的一張有些破舊的木桌上。接着，他脫去身上的白色外袍，罩在莫兮的頭上，道：“莫兮姐姐，坐在這裏等我，千萬不要露出你的臉。”說完，冷冷朝從剛才起就一路跟他來的三條身影看了去。

當看到其中一人是穆玄英時，莫雨眼底閃過一絲怔忡，除此之外還有些害怕。現在的他最怕的就是跟穆玄英見面。

“莫雨……哥哥……”身影翩然而下，來到莫雨面前，看到自己多年不見的兄弟，穆玄英顯得有些躊躇。這些年，他在浩氣盟聽得最多的話題就是關于莫雨的，可每一個消息都不是最好的。那些人總說惡人谷的那個小瘋子又血洗了一個村子，或者是惡人又去挑釁我們在昆侖的據點，莫雨傷了我們許多兄弟，真是可惡等諸如此類的話。可每一句，穆玄英都是不信的，他認識的莫雨哥哥是善良的，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師父之外最疼愛自己的人，自己最親近的人。可現在……他還能騙自己嗎？

今次一戰，他和他……都已回不了頭了。

穆玄英離他有些遠，看樣子不打算靠近他，這樣的穆玄英讓莫雨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多年不見，毛毛怎的跟我如此生分？”

“莫雨哥哥，我，我……”說着，他的眼睛不自覺飄向莫雨身後的那個棚子內的身影。

“毛毛，見到你好好的，我很高興。”莫雨知道穆玄英在想些什麽，其實他想的何嘗與他不一樣呢？他們都回不去了，再也不能像孩童時期那般了。

“莫雨哥哥……”剛想說什麽，一道聲音打斷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玄英！”那名女子很快便來到了穆玄英身邊，并叫了他的名字。

“月姐姐？”看到出現于此的月弄痕，穆玄英立時轉身背對着莫雨，将其擋在自己的身後。

月弄痕乃浩氣七星之一的搖光，她姓柳，來自于霸刀山莊，論年紀她該是柳驚濤兄弟一輩。可她在入浩氣盟前一直默默無聞，無人知曉過她這個人。月弄痕和穆玄英的關系很好，她跟浩氣盟內的人關系都很好，因為她為人和藹，是個知心大姐姐。對穆玄英，月弄痕是打心眼裏心疼這孩子的，畢竟，他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那麽多事。

月弄痕看着擋在莫雨身前的穆玄英，知他是在忌憚她，生怕她傷了莫雨。“玄英，随我回去，盟主會擔心的。”這麽些年，謝淵最擔心的就是穆玄英同莫雨見面。

對謝淵來說，如今的穆玄英只有一件事值得他擔心的，那就是穆玄英心中挂念着，怎麽也放不開的莫雨。

“呵呵~可真熱鬧呢。”月弄痕的話音剛落，另一名跟過來的人也出現了。來人是十大惡人之一，明教前聖女米麗古麗。米麗古麗來到莫雨身邊，笑道：“浩氣七星的搖光何必那麽緊張呢？你們謝盟主的首徒與我們雪魔的首徒只是見個面而已，又不是要一決生死。”

月弄痕冷冷看着米麗古麗，那張貌不驚人的面容沒有一絲表情。

穆玄英回頭看向莫雨，躊躇了一番還是問道：“莫雨哥哥，那位姑娘是誰？”

沒料到穆玄英會問莫兮，莫雨不解道：“她與惡人谷無聯系，非惡人谷之人。”

穆玄英一聽，接着問道：“莫雨哥哥，你可曾還記得楓華谷紫源山的斷崖處？”

莫雨眼眸半垂，神色微冷，道：“怎麽會不記得呢？那時，我們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吃不飽穿不暖，一路流浪，被那些所謂‘正義’的江湖人士侮辱欺負，逼着我們二人交出性命。你性子剛烈為了保我跳下懸崖，我為尋你，四處奔波，好不容易再聚又是天各一方。”

穆玄英說道：“有一件事我沒對任何說起過，當日我跳崖時是有人救了我。那人，我沒看清容貌，只是依稀記得她離開時伴着一聲悅耳的鈴聲，而她穿着一襲水紅色的裙子，腳上沒有穿鞋，腳腕上戴着一對銀環鈴铛。與你帶走的這位姑娘腳上戴的一模一樣。”說着，他朝棚子內的莫兮看了去。

莫兮一動不動，靜靜地坐在那張方木桌上。頭上罩着莫雨的外袍，因而無一人能看到她的容貌。

穆玄英的話讓莫雨一怔，他回過頭直愣愣地朝棚子內的莫兮看了去。假如，毛毛說得是真的，那麽當年的他……腦海裏禁不住浮現起他和莫兮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那時候的他對莫兮充滿着怨怼的，因為她那麽厲害，卻沒有及時出現救他和毛毛。

而現在……聽了穆玄英說的話，莫雨覺得當年的自己好像不止一點的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