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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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完物理課,是一周兩次的體育。張蔓晚上要去醫院輸液,所以請了晚自習假,但不包括下午,還是得去上體育課。
體育課是男女分開的,分別是兩個體育老師帶,男生女生站在操場中央排球場地的兩邊,中間隔着一個大大的排球網。
張蔓到操場的時候就感覺有些頭暈,她伸手摸了摸額頭,好像還是在發燙。她走去器材室找體育老師,打算說明一下情況,不參與今天的課。
誰知道她運氣太背,去的時候已經有五六個女生請假了,原因都是頭痛腦熱、肚子疼什麽的。
體育老師全程黑臉,輪到她時,壓根沒仔細聽她的話,訓斥了一番态度不端正不積極,直接沒給準假,聲音嚴厲地讓她歸隊站着。
下午三點多,太陽還很毒。九月份的太陽,熱起來似乎真的能把人灼傷。
張蔓站在操場上,只覺得額頭一直往外冒虛汗。水泥地被燒得滾燙,熱辣暑氣透過帆布鞋薄薄的底往上傳。更有強烈的太陽光直直地打在裸露的頭臉之上,她渾身開始發燙,好像馬上要融化在陽光裏。
她本來就發着燒,昨天又擔心得一夜沒睡,站了沒幾分鐘,雙腿就開始打顫,無力感再一次襲來。
張蔓咬了咬牙,想上前告訴老師自己真的堅持不住了,結果剛邁開腿,就兩眼一暈渾身發軟地摔倒在了地上。
“啊……”,周圍的女生一陣驚呼,體育老師見狀也匆忙過來,看她臉色潮紅地側倒在地上,滿頭虛汗的模樣,知道她是真的生病了,這才開始着急。
她沖着排球網的另一頭招了招手:“那邊來個男生,帶這位女同學去一下醫務室!”
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已經有個男生遠遠地跑過來,個子很高,俊秀精致得不像話,看着也結實。
——可是他手上打着石膏,挂着繃帶。
體育老師瞬間有點哭笑不得:“這位同學,你手受傷了,過來也沒用啊。”
李惟一怔,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自己挂在繃帶上的左手,抿緊了唇。
他視線下移,少女被幾個周圍的女生扶着坐在地上,巴掌大的白皙小臉上此時泛着不正常的酡紅色,厚厚的平劉海都被汗水打濕了,一绺一绺貼在額頭上。
她的嘴唇很幹裂,微張着,小口小口地喘氣,眉頭緊鎖,顯然是極不舒服了。
少年握了握空着的右手,額角的神經又開始劇烈跳動,心裏的焦躁不斷蔓延。
怎麽在這種時候,出了差錯。
這時另外有幾個男生聽到老師呼喚,也過來了,其中就有體育委員劉暢。
少年看了一眼劉暢,他個子高,長得也壯實,抱張蔓去醫務室完全沒問題。他低着頭沉默了片刻,打算轉身離開。
——卻在要轉身的時候被拉住。
張蔓這時完全沒注意到其他人。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惟着急地小跑過來,心裏的驚喜已經遠遠大于一切。
她見他似乎要走,立馬掙紮着站起來,伸手拉住他的右臂借力,讓自己半倚靠在他身上:“老師,我可以的,讓他扶着我過去就行。”
少年的胸膛猝不及防地接觸到少女溫熱的身體,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他迅速伸出右手,固定住她的腰,讓她能更安穩地靠在他身上。
沒有人注意到,他低下頭,嘴角逐漸彎起,那對好看的睫毛輕眨了兩下。
像是夏夜鳴蟬的翅膀。
……
雙城溪邊的垂柳到了一年最最旺盛的時候,顏色是濃厚的深綠色,此時無風,每一根枝條都安安靜靜地垂向水面。
因為是上課時間,整個校園裏靜得只剩了幾只知了的鳴叫。空氣裏的悶熱讓這個夏日幾乎凝固。
少年摟着她的腰,右手的力道把她往上提,讓她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幾乎不用花什麽力氣。他配合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
陽光毒辣,他右手摟着她,本能地想伸左手給她擋一擋。
半晌後抿了抿唇,低聲提醒:“……你自己擡手遮一下太陽,別再中暑了。”
張蔓聽話地點點頭,擡起左手五指并攏放在額前。太陽太大,她擔心他也中暑,于是又伸出右手,伸過去往上夠,企圖擋在他的頭頂。
可惜她個子太矮,幾根手指頭差點戳到少年的眼睛。
“……不用給我遮,擋着視線了。”
“……哦。”
張蔓讪讪地收回手,擡頭看着他緊繃的下颌線,輕聲問:“李惟,你剛剛看到我摔跤了,所以跑過來的嗎?”
他跑過來的時候,體育老師還沒叫人。
“嗯。”
少年的聲音有些緊繃,語速也比平常快,沙啞之中明顯帶了點冷硬:“生病了為什麽不請假。”
張蔓感覺臉上有點癢,于是借他的校服布料蹭了蹭臉頰,聽他這麽問,自然地回答:“你知道的嘛,我物理那麽差,要是再翹課,我怕我跟不上。”
她又小心翼翼地問:“喂,李惟,你昨天餓肚子了嗎?”
少年抿了抿唇,好半晌誠實地點點頭。
知道她早早要來,他很早就起了。她說她要來給他做飯,他就在家裏一直等着,等了她一天,也餓了一天。
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等一個人,從清晨等到夜幕,時間好像都靜止了。
昨天到了晚上的時候,他坐在書房裏發着呆,什麽也看不進去,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煩躁,腦海裏開始無法控制地想着一些無意義的東西。
——她終究還是不想再來了吧,就像從前那些對自己獻殷勤、後來又逃得遠遠的人,一樣。
——不是早就習以為常了麽,為什麽一想到她也這樣,他的一顆心就像是被一股子黑暗戾氣往下拖,前所未有的煩悶和暴躁。
幸好,她沒有。
張蔓得到答案,心裏有些難受,她伸手抓了抓他的衣袖,輕搖着:“李惟,我下周一定,一定給你做好吃的。昨天是我不對。”
“先管好你自己。”少年的聲音發硬,也不看她,不知道有沒有同意。
走過小拱橋就到了醫務室。
短短兩個星期之內,兩人已經是第二次來這個醫務室,頭發花白的醫生還記得他們。
他推了推老花眼鏡,笑着調侃:“你們倆個小同學是嫌我一個人待着太無聊,搶着受傷生病來找我聊天的吧?”
張蔓笑了笑,靠着李惟的肩膀坐下來,其實到了室內,陽光沒那麽劇烈,她已經沒有之前那麽難受了。只是貪戀他身上清新的肥皂味和暖暖的體溫,不想離開。
醫生看着兩人,眼裏閃過一絲了然,輕咳了一聲,拿出溫度計給她量體溫。
幾分鐘後,醫生看了一眼溫度計:“有點輕燒,之前吃過藥嗎?”
張蔓老老實實回答道:“嗯,昨天燒得厲害,在醫院裏待了一天,打了點滴,也吃了藥。”
醫生又問:“你知道昨天你用了什麽藥嗎?”
張蔓搖搖頭,昨天醒過來已經是半夜了,她心裏又着急,根本沒注意。
醫生沉思了一會兒,給出建議:“你現在不嚴重,就是有點低燒還沒退。我擔心我開的藥和你之前用的藥會有沖突。那這樣,慎重起見,你最好還是請假回那家醫院繼續輸液。”
“行,我一會兒給我媽媽打個電話。”
……
張慧芳來得很快,見到一個男生扶着張蔓,看了他幾眼後向他道了謝,立馬就把帶着火氣的矛頭指向她。
她冷笑一聲接過她,往她額頭上一探,聲音更是諷刺:“說什麽也要來上學,我後來想想就覺得不對勁,你有這麽好學?是不是為了跟你那個同學解釋?張蔓,你可真是軸啊,等個一兩天怎麽了,你生病了人家還能怪你嗎?活該發燒燒死你。”
張蔓簡直想一把捂住她的嘴,她剛跟李惟解釋了自己是因為不想翹課才沒請假的,這不是立馬打臉嗎?
她有些尴尬地擡頭看着李惟,卻發現少年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什麽。
張蔓松了一口氣,他可能根本沒注意聽。
……
張慧芳是開車來的,接上她去了昨天那個醫院。
路上,張慧芳對李惟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蔓蔓,剛剛那個扶着你的男生是誰啊,長得有點像年輕時候的那個明星,誰來着,就是很有名的演電影的那個……”
張蔓聽着她叽叽喳喳地說着,聲音激動,心裏有點無奈。張慧芳就是見着美男走不動路的人,年輕時這樣,到現在也沒改。
所以後來,鄭執能那麽輕易地騙走她的心,畢竟那個渣男,有着還算拿得出手的長相。
此刻,她無力地申訴:“我還病着呢。”
張慧芳閉了嘴,撩了撩長發:“也是,不過張蔓,這麽好的帥哥可別錯過了,以我的人生經驗,這個長相算是極品了。”
——
病去如抽絲,張蔓的感冒差不多過了一周才好。
這周六,她七點多就起了,背着出包去了附近的菜市場。
清晨的菜場很熱鬧,這年的N城還沒有像後來那樣統一規劃每個攤位,菜販們零零散散擺着攤,有一些甚至就擺在路邊。
張蔓琢磨了一下要做的菜,挑了一袋油面筋,一包榨好的肉餡,一袋蘑菇、洋蔥,還有兩根茄子。
出了菜場,在路口看到有個水果攤,她蹲下來,挑了幾個芒果。
半個多小時後,她拎着東西到了李惟家。按完門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過來開門。
李惟家裏開着冷氣,溫度很低,張蔓一進門直打了個哆嗦。
她今天穿着露肩的無袖連衣裙,被冷氣一吹,還是有點冷。
少年頭發有點淩亂,看樣子是聽到門鈴聲才起床來給她開門。他一身灰色的長袖家居服,因為左手還打着石膏,那邊的袖子被剪開,樣子略微有點滑稽。
他看她凍得直哆嗦,皺了皺眉:“生病了還穿這麽少。”
張蔓反駁:“我已經好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目光微涼,也沒說話,轉身回到卧室,不一會兒出來,手上還帶了一套衣服。
是和他身上那套家居服一樣的款式和尺寸,只不過換了個顏色。
他把衣服褲子遞給她:“換上。”
說着,又去客廳把中央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點。
張蔓聽話地套好上衣,衣服太大,她穿上就遮到了大腿。長長的袖子把她的手臂整個包起來,柔軟的棉質布料在冷氣房裏顯得很溫暖。
而且,還帶着和他身上一樣的清新肥皂味。
她為難地看了看手上的褲子:“褲子也要穿嗎?”
少年的目光往下,在她光溜溜的雙腿上停了一瞬,點點頭。
“那……你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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