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已經是你女朋友了, 我們來日方長。”
她說到“女朋友”這三個字的時候, 少年身體一顫, 片刻後難以置信地轉過臉,看着她。
他的雙眼裏帶着那麽亮的光,充滿了狂喜。
“女朋友?”他反問了一句, 怕自己聽錯了。
天知道,剛剛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 他整個人突然就像被雷劈中了, 話都說不出來。
他以為, 她喜歡他,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但是她剛剛說什麽?她是他的女朋友了?
她已經是他的了?是他的所有物?
張蔓借機推開他,看他愣愣的樣子,撇了撇嘴:“不是你女朋友我會讓你抱這麽久?”
——她忘了,之前不是的時候, 也抱過很久。
她又想逗逗他,語氣惋惜地說道:“你覺得不是啊,那算了……”
但下一秒,她就被人一把摟着腰, 抱起來。是那種雙腳離地的擁抱, 他把她抱起來,抱着她輕輕轉了一個圈。
張蔓看到他的眼裏, 那黑漆漆的眸子裏,似乎有好多好多顆星星, 那麽璀璨。
少年的心髒又開始難受。
他覺得自己變得那麽貪婪,人對于一個世界的貪戀如果有一個固定值的話,那麽他從前那些看談的、無所謂的、放棄的欲念,好像在她身上忽然地就累積起來。
——原來世上竟然有這麽一個人,讓你每每見到她,都想擁她入懷。而在你真正抱着她的時候,你又想得到更多。
他放懷裏的少女下來,抵着她的額頭,小心翼翼地湊近,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親親她的唇角,但再靠近的時候又停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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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要慢慢來。
他向來沒有什麽運氣,不能在今天晚上用完,就像她說的,來日方長。
……
兩人從操場往回走的時候,張蔓只覺得這條路走得格外漫長,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明明已經是男女朋友,她也想過去牽他的手,但大腦怎麽命令,手也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她感到少年的手背過來碰了碰她的,似乎是在感受到她并不躲閃之後,繞到她的手心,輕輕牽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
她被牽着往前走,心跳忽然加速,黑暗裏,她的嘴角彎起,眨了眨眼睛看向少年的後腦勺。
牽手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明明沒有擁抱那樣大面積的碰觸,但手指上的觸覺神經是那麽敏銳。她能感受到他包裹着她的指節,他手心的幹燥溫熱,還有他往前牽引着她的輕柔力道。
一切都溫柔得不像話。
不過也沒能牽多久,張蔓還是臉皮太薄。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好說歹說,少年總算同意松手。但松了手,他的眼睛就開始不看路了,牢牢盯着她。
就好像她下一秒會消失不見。
“李惟,明天我不去補課了。”
她話音剛落,少年就站住了,又過來牽了她的手,聲音有些緊張:“為什麽?你有事嗎?”
張蔓嘴角彎起,捏了捏他的手心放開他:“因為明天我要陪你過生日啊。”
少年愣了好一會兒。
生日?他沒有過生日的記憶,甚至連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明天是他的生日。
但她剛剛說,明天她要給他過生日。少年的表情忽地亮起來,他低了頭看她,聲音很輕:“張蔓……我以後可以叫你蔓蔓嗎?”
張蔓的心頭火熱,整顆心髒怦怦直跳,她看着他,笑着點點頭。
冬夜裏,晚風蕭瑟,教學樓下此時沒有幾個人,校園裏昏暗的路燈把兩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長。
那個平日裏性子清冷的少年,拉着她站在教學樓旁的牆邊,一聲聲喚她:“蔓蔓,蔓蔓……”
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和陳菲兒還有張慧芳都不一樣,他沙啞的嗓音帶了無盡熾熱和些許的壓抑,仿佛,能灼傷她的心髒。
……
這天張蔓回到家,張慧芳也才回來沒多久,正在看一部這年在國內很火的家庭肥皂劇。
自從那次兩人把話說清楚了之後,母女倆的關系似乎得到了升華,雖然相處模式還是那樣,但彼此心裏都知道對方的珍視。
“張蔓,你上次說你明天要去Z市玩是吧,多穿點,Z市明天下雪。”
張慧芳說着,又八卦地湊過來:“和誰一起去啊?上次送你回家那個小男生?”
張蔓無奈地點點頭,張慧芳的眼睛就亮了,從錢包裏拿了一沓鈔票:“拿去花吧。”
張蔓接過錢,有些無語,她媽這個典型的外貌協會,什麽時候能改改。
她原先是打算等李惟生日那天表白的,所以偷偷買了兩張去Z城的車票。Z城有着全國最大規模的海洋館,設有一條長長的海底隧道,張蔓前世就想去,但一直沒有這個機會。
她想到剛剛送她到樓下,抱着她不放的少年,心就化成了一灘水。
她原本的打算就是他生日那天,在海洋館裏和他表白。但沒想到,他急急忙忙來找她,讓這一切都提前了一天。
——
這年N城還沒有通高鐵,去Z城還是坐大巴比較方便。
因為是周末,又快到年底,長途汽車站裏人很多。汽車站和火車站修的差不多,都是大大的落地窗,一排排簡陋的座位。
窗戶外頭是張蔓最讨厭的雨夾雪,又冷又潮濕,地上積了那些水,害得她到現在褲腳都是半濕的。她側眸看着旁邊的空座位,守着兩人簡單的行李。
因為是短途旅行,兩人都只帶了一個背包。張蔓坐着發呆,半晌揉了揉自己的臉。
還是有點沒适應過來,心裏只要一想到,就會發顫,就會忍不住地笑出聲。
——就在昨天晚上,他成為了她的男朋友,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天,更是他們第一次出去旅行。
就好像有種度蜜月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少年買了早餐回來,在她身邊坐下。
他細心地在她腿上墊了幾張紙巾,放了兩層塑料袋,隔熱又防髒。又把餐盒打開,給她掰好一次性筷子。
“蔓蔓,吃吧,一會兒要坐三個小時的大巴。”
他說着,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張蔓擡頭看他,少年今天穿了一件厚實的灰色夾克外套,頭上戴了一頂黑色棒球帽。灰黑色本來就是很冷清的顏色,他又剛剛去外頭買早餐回來,整個人渾身上下還帶着一陣冰涼水汽。
但那眼裏分明是溫暖的。
或許是一個人生活慣了,他其實一直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和那些年紀輕輕對生活一竅不通的莽撞少年人不同,他自己照顧自己這麽多年,有許多細致的人生經驗。
這樣的人,但凡要對一個人好,可以做得很好很好。
她心裏微酸又微甜,笑着夾了一顆小籠包,送到他嘴邊。
“——啊……張口。”
那小小的包子撞到他的嘴唇,包子皮溫熱柔軟,很有彈性。
少年無奈張口。
張蔓看着他吃下去,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男朋友真乖。”
少年聽到她的稱呼,眼裏的溫度越發濃烈,嘴角含着笑過來牽她的手,昨天牽了一路,熟能生巧了。
張蔓躲開,夾了一個包子塞進嘴裏:“別牽,我先吃飯,等我吃完了,再牽手好不好?”
說完,她自己都笑了。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剛談戀愛的人都是這樣,就是這種零碎的小事,都會當作正經事來商量。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看着她鼓鼓囊囊的腮幫子,只好妥協地點點頭。
車子很快發車。
兩人的座位靠後,好在這輛大巴是軟座,可以調節座位。張蔓把座位調了一個舒服的角度,打算開始補覺。
——昨晚幾乎興奮得一夜未眠,回想了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其實除去晚自習,明明只有幾十分鐘,但牽手、擁抱、眼淚,還有他在她耳邊,低低地叫她的名字。
夠她回憶十倍長的時間。
誰知沒睡兩分鐘,車裏就有兩個孩子開始大哭起來。汽車車廂封閉,統共就那麽大的空間,孩子的哭叫聲回蕩在車廂每個角落,在每一個它觸到的平面上反射再反射。
張蔓皺了皺眉頭,剛想睜眼,卻忽然被人輕輕按了一下腦袋。
少年讓她一只耳朵貼着他的肩膀,又用右手環過她的脖子,輕輕捂住了她另一只耳朵。他的掌心溫熱,蓋在她耳朵上,隔絕了一大半的吵鬧聲,就好像給她圍了一個寧靜、安全的小世界。
張蔓側過頭,鼻端是他外套上的清新味道。她輕低聲問他:“李惟,你不睡嗎?這樣會不會不舒服?”
“不會,睡吧。”
少女的柔軟發絲蹭着他的脖子,有點癢。李惟摟着她肩膀的手緊了緊,另一只手又過去牽了她的手。
怎麽會不舒服呢?他想要每時每刻都觸碰到她,牽手不夠,擁抱好像也不夠。只要見到她,他就像是得了皮膚饑渴症。
張蔓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硬朗的下颌線,她不由用頭頂蹭了蹭他的下巴,心滿意足地開始入睡。
昨夜睜眼到天亮,實在困極,張蔓靠在少年的肩膀上睡得很沉。車快要到站的時候,她還沒有醒。
車子已經下了高速。
窗戶凝結了厚厚的水霧,前座的孩子伸出手,擦去了玻璃上的霧氣,探着腦袋往外看。
窗外已是猛烈的鵝毛大雪,建築和車輛上都積了厚厚的雪頂。路上行人或走或跑,那些身影沒幾步就被隐進風雪之中。
李惟的肩膀稍稍有些發麻,少女的呼吸有規律地在耳邊響起,他輕輕轉過頭,看着她可愛的發旋。
不是每年都能記起自己的生日,但有記憶的幾年,都和今天一樣,是個下着大雪的深冬。
下雪天沒什麽不好的,路上也沒什麽人,不會有他一貫讨厭的熱鬧。不會讓他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格格不入。
但現在,有她在他身邊。
他的手心裏,還握着她的手,溫暖又柔軟。他恍恍惚惚地想着,原來冬天裏,也能有這樣的溫度。
這樣恰到好處的溫暖,讓他的心,就快要化了。
少年輕輕彎了嘴角,低下頭,那樣小心地在她的發旋上,落下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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