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過了一會兒, 李惟推開洗手間的門走出來。

張蔓看了他一眼, 沒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少年剛洗完澡, 白淨的皮膚此刻微微透着點紅潤,眉眼上凝結了些許霧汽,黑發也在往下滴着水。他雖然還是穿着剛剛那一身, 但整個人的感覺瞬間就變了。

太……居家,像一只濕漉漉的大狗。

他手裏拿着剛買的毛巾, 擦着頭發走過來:“蔓蔓, 你也去洗漱吧, 你的毛巾我給你放在洗手間裏了。”

他說着,掀開被子, 從袋子裏拿出剛剛買來的毛毯,鋪在床單上。他做得細致,邊邊角角都弄得整齊平坦,睡上去幹淨又舒服。

“我一會兒再去。”

張蔓掏出手機遞給他, 尴尬地咳了一聲:“那個……我媽說,讓你現在給她打個電話。”

少年明顯一愣,擦頭發的動作停了停,發梢的水珠順着往下流, 順着鎖骨流進了領口。

張蔓的視線跟着那滴水珠, 臉紅了,她轉過臉不敢看他, 把手機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笑着搖搖頭,接過手機坐在她身邊, 把毛巾遞給她:“蔓蔓,我打電話,你幫我擦頭發,好不好?”

張蔓點點頭,坐得近了些,拿起毛巾輕輕包住他的腦袋,來回揉搓着他的頭發。

少年打開她的手機,回撥過去,很快就通了。

張蔓突然有點緊張,不知道張慧芳會和他說什麽……她說話一向來粗暴直接,不會上來就給他臭罵一頓吧?

可惜他沒開免提,又把聲音調得很小,她根本聽不到,急得抓心撓肺的。

“阿姨好……嗯……嗯,我知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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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大概只打了一分多鐘,李惟這邊只有簡短幾個字,她完全聽不出意思。

張蔓心裏着急,把毛巾的邊緣稍微往上折,露出他的雙眼:“李惟,我媽媽和你說什麽了?”

少年黑漆漆的眸子看了她半晌,沒說話。

“男朋友?”

她試探着換了稱呼。

少年的眼眸果然帶上了笑意,卻還是搖搖頭:“嗯……我不告訴你。”

張蔓磨了磨牙,報複性地用毛巾在他柔軟的頭發上狠狠揉搓了幾下,以示憤怒。

……

等張蔓洗漱出來之後,驚訝地發現少年已經在床和窗戶中間狹小的過道上鋪好了毯子。他靠着牆坐在毯子上,還拿了自己的外套蓋在身上——他竟然打算睡地上。

原本她已經做好了兩個人一起睡的準備,床這麽大,兩人睡在兩邊也不會碰上。

大床房都大床房了,其實她也不是那麽死板的人,有些事情,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簡單了。

反正又不是真的要做什麽。

而且,她心裏其實覺得是她占了他的便宜。

賓館的隔音不太好,窗外猛烈的暴雪和呼嘯風聲在窗邊聽得一清二楚,張蔓走到他身邊,脫了鞋踩在毯子上試了試。

毯子不算厚,雖然疊了兩次,但腳踩上去還是一下就給壓緊實了,仿佛腳底就是冷硬的地板,很不舒服。何況這個通道靠近窗戶,有一點透風,張蔓站了一會兒就感覺到了絲絲透骨涼意。

這怎麽行,這麽睡一夜,和在車站裏睡沒什麽區別。

少年見她眉頭緊鎖,以為她是在害怕外頭的狂風暴雪,于是他安撫地牽了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蔓蔓,睡吧,不用怕,我在你身邊。”

“不行,李惟,你和我一起睡吧,睡在地上不舒服。”

張蔓剛說完,就聽到了少年輕微的笑聲,他略略挑眉看她,帶着點平時從沒有的不正經。

她臉一紅,立馬改口:“我是說,我們一起睡在床上……你和我,我們都睡床上……”

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少年靠在牆上,看近在咫尺的她。

少女烏黑柔軟的長發随意紮成一個小球盤在腦袋上,劉海用卡子別起,露出了飽滿的額頭。她很适合這樣的發型,原本就精致的五官顯得比例更佳。

她洗完澡出來,只穿了最裏面的一件打底衫,身形纖細,最上頭的兩顆扣子沒扣,領口露出小巧的鎖骨。

微紅的小臉上因為害羞染上了更深的血色,像是白皙的美玉裏透出的淡淡粉紅,嘴唇也懊惱地微撅着,格外誘人。

他的心髒和之前擁抱她的時候一樣,也和剛剛在門口看着她的笑容時一樣,又開始了帶着些微疼痛和慌張的劇烈跳動,完全不受控制。

他有些不明白。

世界上為什麽會存在這麽一個姑娘,不論是笑還是鬧,都能扯動他的心尖,掌控他的大腦。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神微暗,牽着她的手輕輕一用力,把她拉得坐倒在毯子上。

張蔓輕呼一聲,險些跌倒。

少年穩穩地把人接過來,一把抱住她,靜靜地看她的眼睛。

她的腰極細,特別是現在穿着單薄,讓他覺得仿佛盈盈一握。

離得近了,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沐浴液的味道,明明他自己剛剛也才沖過澡,但他卻只能聞到她的。他的全部感知,在對上她的時候,被乘上了極大的權重。

少年的眼神從她的雙眼挪到她的唇邊。

他想起了下午那只可惡的海豚。

——他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他的內心曾在那個時候湧起了強烈後悔,為什麽不早點行動,反倒被它搶了先。

不過,現在也不遲。

張蔓跌進他懷裏,見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覺得氣氛簡直暧昧到了極點。外頭的風雪聲,空調運作時的“呼呼”聲,還有衛生間裏,水管的水流聲。

但她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劇烈。

她不由自主地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強撐着勇敢地和他對視,片刻後發現少年的眼神竟然慢慢地往下。

狹小的房間裏,逼仄的過道,薄薄的地毯上,他緊緊地抱着她,眼神下移,最終停在了她的唇角……

這種情況下,就算再沒有經驗,她也覺得接下來,應該……

張蔓緊張地揪了揪毯子,不知道該怎麽辦,心裏有個聲音在叫嚣着,一鼓作氣親上去。

她想親他,很久了。

但她這個人一向如此,悶騷、內心戲再足,就算心裏已經從和他的相戀想到了以後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但行為上仍是缺乏勇氣。

身體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緊張地睜着眼睛亂瞟,像是找到救星般盯着他身後的窗戶。

嗯,窗簾上繡着一簇土氣的紅花,其中有一朵脫了線,中間露出的一點點窗臺,牆皮有些脫落了,果然很老舊。

這時,少年極輕地,在她耳邊笑了一聲。

他忽然改成單手摟着她的腰,伸出右手輕輕覆蓋在她的眼睛上。

“蔓蔓,接下來要專心。”

他說着,偏着頭,找好角度,覆了上去。

……

親吻,是人類表達感情最直接的方式,是所有靈長類動物與生俱來的本能,更是所有的風月□□裏,最最動人心魄、令人心碎的那一部分。

張蔓緊張地閉上了雙眼,渾身的感官收起,只有嘴唇處變得格外敏感。

她感覺到,少年慢慢地靠近了她,在離她嘴唇很近的地方,停頓了一下。

他的呼吸噴湧在她唇角,帶着燙人的溫度,讓她的心裏忽然地湧上無邊的鈍痛。

他禁锢着她腰的手,有些微顫抖,但片刻之後,他堅定地将她更緊地帶向他。

與此同時,少年輕輕地,極其緩慢地貼上了她的唇,溫柔卻堅定,再不給她絲毫後退的可能。

雙唇相接的時候,時間仿若靜止。

人類的嘴唇充滿了敏感的神經末梢,輕輕的相互觸碰就會像大腦傳遞強烈的電位信號,那種如同罂粟般的濃郁刺-激,讓兩人的心髒都是猛烈顫抖。

這種感覺,不是任何其他舉動可以替代的,愉悅到,連心跳都停止。

嘴唇被堵上,張蔓的呼吸驟停。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少年的嘴唇柔軟溫暖,和他整個人一樣,帶着難以言說的溫柔。

挺直的鼻梁頂到她臉上,于是他略略換了個角度,調整親吻的姿勢。

他貼了一會兒,心裏的躁動又湧上來。

她的嘴唇,太過香軟,因為緊張還略微顫抖着。

這樣不夠,不足以讓他餍足。

于是少年開始嘗試着不再靜止。

他有些急切地用嘴唇摩擦着她的嘴唇。

嗯,這樣好像,好一些。

——原來這個世界,竟然還存在着超越冷硬物理規則的致命柔軟。

少年的呼吸變得濁重,摟着她的手也越來越用力。

平時篤定又理智的他啊,此刻終于像是一個普通的十六七歲少年人,在這場親吻中,亂了心跳,變成了世上最笨拙、生疏的初學者。

他也會有難以掌控的東西。

……

或許每個人對于初吻的記憶,都是甜蜜的,像是甜美軟糯的水果軟糖,或者香甜濃郁的鮮花。

然而對于張蔓來說,卻更像一杯冬天裏的摩卡,入口是甜蜜的巧克力和奶油,但稍後便是苦澀的意式濃縮。

在深深的悸動之後,她心裏的鈍痛達到了頂峰。

——她終于在那麽多年之後,在這個下着大雪的晚上,在綿軟的毯子上,在他的懷抱裏,親吻了她愛了兩世的少年。

張蔓在這時,想到了之前看過的一個英文單詞。

“crush”,有兩個意思,“碾碎”和“心動”。這個單詞很微妙,它的兩個意思無比緊密地契合在一起,因為心動給人的感覺,就仿佛是有一顆小石子在輕輕攆着你的心髒,疼得你皺起眉頭,卻又還能忍受,甚至想要更多。

這個時時刻刻牽動着她心神的少年,他所帶給她的一切,都讓她幸福又疼痛。

——如果時間能夠被選擇,停留在某個時刻,她想,她希望是現在。

她眼眶已濕,不能自已。

只有伸出雙手,緊緊地擁抱他,大膽地,難以克制地、青澀地回吻他。

嘴唇與嘴唇的摩擦讓感知升溫,兩個人用着靈長類動物最原始的表達感情的方式,仿佛要道盡一生的思念與溫柔。

到了後來,兩人都不甚滿足,甚至開始了輕輕的啃咬,舔舐,呼吸加重,雙唇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互不相讓。

少年天生聰慧,很快便找到了最能疏解心中郁結的方式——他摟着他的姑娘,手心蓋着她的雙眼,嘴唇貪婪地、瘋狂地舔咬着她的唇;他熟能生巧地撬開她的唇瓣,闖進了她略微顫抖着的牙關;他甚至勾着她溫軟的舌頭,一直不放開。

再也沒有任何的顧忌。

她的味道,比他曾經想象的,還要甜美千萬倍,令他欲罷不能,想要永遠沉溺其中。

少年在這一刻,迷迷糊糊地想,他收到了這麽多年以來,最好的生日禮物。

……

第一次漫長又深刻的親吻,在張蔓呼吸不足的危機下,宣告結束。

她輕輕推開他,張着嘴微喘了幾下調整呼吸,緊張地閉着眼不敢看他。

少年卻趁着這間隙,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上面還帶着她的味道,甜美可人。

他垂眸,看向面前的少女。

她雙眼緊閉,睫毛微顫。由于呼吸不暢,只能略略張着嘴來輔助,淡粉色的雙唇間還帶着些濕潤,看起來比平時更柔軟了一些。

少年的喉結,上下滾動着,第一次沒能順她心意——他沒給她太多時間調整,重新低下頭。

開始了第二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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