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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朋友, 你不要妄自菲薄, 你對我來說, 就是我的全世界。”

“你不要想着往後會有什麽人能代替你,我如果失去了你,那就失去了一生的愛情。”

張蔓說完後, 少年一直緊緊抱着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愛一個人最好的體現, 不是告訴他你有多麽愛他, 不是告訴他你為他付出了多少。

最讓人震撼的, 是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你有多麽需要他, 和他對你的重要性。

她竟然說,他對于她,是無可替代。

或許李惟從前一直認為,自己對于張蔓, 只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得之為幸,失之為命的初戀。他從沒想過,他之于她, 會這麽重要。

這份重要性, 就像是拴着風筝的繩子,讓他和這個世界, 有了獨一無二的牽連。

這份重要性,讓他開始明白, 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不僅僅只影響他自己。

他終于了解到她的心情。

他的蔓蔓,他想永遠捧在手心裏,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的蔓蔓,這些天為了找他,四處奔波,受了那麽多苦。

少年在這一刻忽然知道了自己從前錯的有多麽離譜。

他以為是為了不傷害她而不辭而別,殊不知,他擅自做出的決定,對于她來說,才是致命傷害。

“蔓蔓,對不起……”

他悔恨不已,滿心滿眼的歉疚和心疼無處發洩,只能用力把這個姑娘揉進懷裏,似乎這樣,心髒處的疼痛和歉疚才能緩解一些。

張蔓終于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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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感覺到,他聽懂了。

那麽從今往後,他至少不會再背着她做決定,只要他什麽事都和她商量,那一切都好說。

多日的奔波,讓她實在疲憊不堪,她揚起笑臉,用額頭蹭了蹭少年的臉頰:“好啦,罰你去洗碗。”

他乖乖聽話,收拾了兩人吃剩的碗筷去廚房,張蔓就倚在門口看他。

這樣的畫面,實在太居家,讓她滿心都是安全感。和他在一起,每一件再平凡的小事,都是溫馨。

張蔓看着少年把兩個瓷碗放進水池,打開水龍頭。

怎麽幾日不見,他似乎笨拙了不少,洗碗的時候也不知道把袖子挽起來,水龍頭裏的水噴濺在衣袖上,很快就濕了一小圈。

張蔓笑着搖頭,看不下去,走過去要幫他把衣袖挽起來,卻被少年巧妙躲開。

“蔓蔓,廚房裏不幹淨,你先去沙發上坐着等我,好不好?”

他笑着對她說,臉色看不出絲毫異樣,兩只手浸在洗潔精豐富的泡沫裏,衣袖蓋住手腕,随着洗碗的動作沾上了許多泡沫。

張蔓眯了眯眼,心裏的敏感再次發作。

她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強硬地挽起他的衣袖,卻在下一秒,心髒抽痛到她難以呼吸。

他幹淨有力的手臂上,一道一道,全是刀割出來的口子,深淺不一,角度不同,有一些甚至交錯着盤在手臂上。

顯然都是新傷口。

其中有幾處結了紫紅色的痂還沒掉,另外幾處卻是皮肉綻開,還有些微的鮮血往外冒。

實在是太猙獰。

一個人,到底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才能這樣傷害自己?

她的心髒不斷往下墜,右手顫抖着抓着他的手臂,根本不敢再看那些傷口一眼。

她擡起頭,咬着唇,直直地看着他。

這個場景,實在太恐怖,讓她上下牙關無法控制地打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連問都問不出口。

少年慌了神色,想要從她手裏掙脫出來,奈何張蔓實在使出了很大的力氣,他再掙紮,或許會傷了她。

兩人僵持了許久,張蔓先認了輸。

這是在傷害誰呢。

他的手臂上有幾道傷痕,她的心上就有幾道。

她再也沒心情,難受地放開他,自顧自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無力地抓着自己的頭發。

太陽穴“突突”地跳動,她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個畫面,怎麽也揮散不去。

空蕩蕩的衛生間,雪白的瓷磚,巨大的鏡子,被鮮血染紅的浴缸,和裏面躺着的,臉色慘白沒有一絲生氣的男人——長相和少年時期沒有太大的變化,她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他泡在浴缸裏的那只手,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傷痕累累,遍布着深淺不一的刀口。

他是不是嘗試了許多次之後,最後實在太深的那一道,結束了他的生命。

是這樣嗎?

所以,如果她再晚一點找到他,他就會像前世那樣?

張蔓捂住嘴。

這個新年,怎麽這樣呢,這明明是他們在一起以後過得第一個新年,為什麽她會覺得這麽累。

她正難受地發着抖,忽然雙腳騰空,被人攔腰抱起來。

少年一手繞過她的背,一手繞過她腿彎,把人從沙發上抱起來,穿過寬廣的客廳,往樓梯上走。

二樓他收拾出來一個房間,這些天一直自己住在那兒。

少年用肩膀推開門,把懷裏的少女放在柔軟的大床上,自己則側身躺在她身邊。

“蔓蔓,你別難過,看着可怕,其實沒什麽感覺的。”

他撥開她蓋住整個臉龐的長發,在她臉頰上細細親吻着,想要安撫她。

看着她這樣,他心裏的疼痛,不知道比手臂上隐隐約約的疼痛,強烈多少倍。

張蔓躺在那兒任他擺弄,心裏像是被劃開一道大口子,在這樣的冬天裏,透着冰冷的風。

她咬着牙,發着抖對他說:“李惟,你記住,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嘗試過一次的,不是麽。

前世,她在他死後不到一年,就遇上了泥石流。

張蔓從來都沒有再敢去回憶那天。

那天下了極大的暴雨,也是她為期三個月旅行的最後一天。

她準備回家了,因為她發現,旅行對她似乎完全沒有用。

絲毫沒有獲救。

每到一處景點,都會遇上不同的人和事,旅行中的人們總比工作生活中的同事、朋友,更放得開。他們來自天南海北,誰也不知道誰的過去,更容易互相傾訴生活中遇到的一些折磨。

但她沒有。

每天,她都靜靜地聽他們說自己的故事,成了一些陌生驢友口中,最完美,最溫柔的傾聽者。

她耐心地聽完,偶爾也會給一些勸慰,旅途中遇到的很多人都以為她過得簡單又幸福,卻沒人知道她每天夜裏,都在惶惶不安中入眠,只要一閉上眼,還是無止盡的夢魇,和那個站在黑暗深處,向她絕望地伸出手的少年。

那天也一樣,她定了從成都回家的機票,精神疲倦地和幾個驢友約了從都江堰坐大巴到成都。

汽車在經過偏僻的盤山公路時,發生了恐怖的山體滑坡,車子被迫往後急退,撞到了後面的巨大山石,整個車身被撞得往側邊翻,挂在山崖邊,搖搖欲墜。

并不是一瞬間就翻下懸崖的。

所有乘客們都拼命尖叫着,那種對于死亡的恐懼,不是個體的劫難,而是一個衆生相。

司機立刻打開車門,讓大家逃難,所有人都往門邊擠,生怕和這輛車一起掉進深淵。

可惜車門被幾塊石頭堵住了,要爬上去很費時間。

她的座位離車門很近,坐她旁邊的人早就擠到了門邊,在開門的一瞬間就拼命爬上了門口的大石頭,逃了出去。

如果她當時毫不猶豫地往外沖,或許還是有機會生還的。

但當她站起來打算往門口擠的時候,車身忽然一陣猛烈的顫抖,重心在這次颠簸之後更加偏向深不見底的懸崖。她回過頭,看到她後頭還有好多人。

那些人的眼裏,含着那麽巨大、清晰的恐懼。甚至有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哭嚎着想把小孩往前遞,希望前面的人能救救她的孩子。

那一瞬間,她想到了那個永遠離開她的少年,忽然就覺得累了,她有些不明白,自己這麽拼命跟他們擠,有什麽意義。

她似乎,沒有他們那麽恐懼死亡啊,何必要跟他們搶呢?

車身又是一陣抖動,她跌坐回位子上,徹底放棄了掙紮,恍恍惚惚地閉上了眼。

……

如果這一世,他還是死了,那她該怎麽辦呢?

少年聽到她的話,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她竟然産生了這種誤會。

他又是難過,又是心疼,看着眼前少女的神色越來越空洞,擡起她的頭,急切地親吻她的唇角。

一邊親,一邊迫切解釋。

“蔓蔓,我不是要……我不是要自殺,我只是想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存在的人或事。”

他艱難地,說出了自己都知道自己很可笑的舉動。

“都說疼痛能刺激人的神經,我只是想在他們來的時候,試一試。”

這些天,他一直能看見Nick還有J,他們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着他,他是一個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瘋子。

一個極有可能傷害她的瘋子。

可他還是心存僥幸,他還是想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正常人,然後……

然後或許有一天,他還能再回到她身邊啊。

回到他最愛的姑娘身邊,陪她過完長長久久的一生。

那麽怎麽樣,才能脫離那些虛妄的掌控,成為一個正常人呢?

精神錯亂、産生幻想的時候,往往想法會變得單純又直接——既然強烈的疼痛感,能讓人走出夢境,那麽是不是也能讓他走出妄想呢?于是每一次見到他們,他都會試一試。

最開始是極其有效的。

每當鋒利刀刃劃破皮膚的時候,那種尖銳、刺激的疼痛感能讓他有極其短暫的清醒,而一旦清醒之後,妄想便會不複存在。

他曾經為此感到狂喜。

人類在潛意識裏,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繼續訓練下去,大腦逐漸會接受這樣的暗示——有妄想,就會有疼痛。

長此以往之後,他或許就能控制自己再也不去妄想。

可惜這個方法在幾次之後,就逐漸失效了。

他竟然,慢慢習慣了這種疼痛感,習慣了冰冷刀尖劃破皮膚帶來的刺激。

甚至傷口深到鮮血淋漓,也再沒有作用。

“蔓蔓,我不是要自殺,你看,我的傷口都在手臂上,沒有靠近動脈……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失控。”

我只是,想要有一天,能夠重新擁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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