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張蔓在李惟家住了将近一周, 終于在這天早上, 被張慧芳一個奪命電話催着, 不得不回家。

李惟家在的別墅區雖說很豪華、風景也美,但離市中心那麽遠,對于他們兩個沒法開車的高中生來說, 還是太不方便日常生活。

于是張蔓回家之前,她提議讓李惟還是搬回市中心的公寓住, 這樣她每天去陪他也方便。

大年初七, 兩人拖着個大箱子, 打了輛車回到萬城海景。

似乎從大年初一開始,N城就一直持續着冬日難得的晴天, 前段時間的積雪早就融化得差不多了,只有每個街道的拐角處,還殘留一點點摻雜了髒污的白。

市中心的公寓樓小區,果然要比半山腰的別墅區熱鬧很多, 人們趁着年假,喜氣洋洋地走家串戶,以拜年為由頭,和許久不見的親戚朋友們團聚。

兩人剛上樓, 正好遇上他隔壁的那個阿姨出門倒垃圾, 阿姨剛見着他們,一愣, 半晌笑眯眯地沖兩人打了個招呼,一副“過來人”的眼神:“和好了?小夥子你可別再離家出走了, 小姑娘着急的喲,哭得我都心疼。”

張蔓前兩天敲人家的門,在她面前嚎啕大哭都沒什麽感覺,這會兒回想起來,實在是太丢人。

她讪笑了下,紅着臉,匆匆催着少年開門,進了房門。

“蔓蔓?”

他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腦袋,又捏了捏她的臉。

張蔓撇撇嘴:“都怪你,我前兩天找不到你,總在你家門口哭,被那阿姨看到過好幾次……”

少年摸她腦袋的手一頓。

半晌低下頭,在她耳邊認真說:“……對不起,蔓蔓。”

張蔓伸手戳了戳他腦袋:“用不着,你別再跑了就行,男朋友。”

少年的聲音低啞又認真:“嗯,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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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李惟的病,她又陪着他去了那家醫院。

今天是大年初七,醫院各個科室也開始上班了,張蔓依舊提前在網上預約了上次那個醫生。

這次少年老老實實地進去做了檢查,不出意料,經過有針對性的、仔細的問診以及腦ET、鬧漲落圖檢查,醫生給出的結論是,除了上次确診的妄想症之外,還伴有中度抑郁。

張蔓看到這個結果,卻大大松了一口氣。

情況比她想象中要好太多。

中度抑郁,雖然有可能會産生輕生的念頭,但很大程度會自我緩解,大部分患者都不會真的走到極端。

或許她最開始那天,帶他去看這個世界,讓他不至于世界觀崩塌,還是起了一定的效果的。何況少年從昨晚見到她之後,情緒也有很大程度的好轉。

剩下的問題還是他非常嚴重的妄想症。

醫生給的建議是,暫時不利用藥物控制,而是讓李惟每周都來做一到兩次的心理治療,張蔓當然滿口答應。

她知道他的這個病将會是兩人長長久久的鬥争,前世他肯定也吃了很多藥,接受了長期的心理治療,甚至雇傭了私人心理醫生,但最終還是死于精神疾病和抑郁症的雙重爆發下。

所以她也沒期望能立刻就治好,哪有這麽容易。

但只要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她就心滿意足了。

去完醫院,少年送她回家。

兩人到了張蔓家樓下,她卻遲遲拉着少年的衣袖,不敢上去。

張蔓已經心有餘悸了,他上次就是在這兒和她告的別。

最後,她在他發毒誓般的保證下,才不舍地上了樓。

……

時隔幾天,又發生了上次的“視頻風波”,再見到張慧芳還是有點尴尬的。

張蔓摸摸鼻子,走進去,往客廳一探腦袋。

果然,她媽就坐在沙發上,冷眼等着她。

“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為你打算跟那臭小子過日子去了呢。”

張蔓立刻轉移話題。

“媽,你婚禮的日子定了嗎?”

她記得之前她說是年後。

好在張慧芳也懶得為難她:“什麽婚禮不婚禮的,我和你徐叔叔年紀都大了,我倆商量了一下,打算元宵節那天請兩家人還有一些朋友吃個飯,小聚一下就行了。”

張慧芳說完嘆了口氣:“張蔓,我這邊除了你徐姨,還有幾個朋友,就只有你了,撐不起場面。徐尚家親戚多,随随便便就能來兩桌。這一對比,咱豈不是太單薄了。”

她說着眼睛又亮了:“對啊,張蔓,你可以把菲兒也叫來,還有,你那小男朋友,讓他們給我撐撐場面。菲兒這孩子嘴甜,不像你這個悶葫蘆,到時候給他們家七大姑八大姨哄得服服帖帖的,你媽我臉上也有光……還有你小男朋友,雖然跟你一樣悶,不過長得吧,一個頂五個,亮瞎他們的眼。”

她越想越興奮,直接跳過張蔓的意見,拍板就定了。

張蔓張了張嘴:“……”

她媽這個腦回路,真的是很清奇了——讓閨蜜和男友一起,參加媽媽的婚禮?

畫面太美。

……

很快就到了元宵節這天。

張慧芳一大早就開始打扮,因為不算是隆重的婚禮,她沒穿婚紗,挑了一件雪白的露肩魚尾連衣裙,撩人的卷發規矩地盤起來,耳飾和手鏈換了珍珠的,又畫了精致的淡妝,整個人看起來優雅又端莊。

張蔓倚在門口看她。

收拾完自己,她又挨個給幾個朋友還有徐尚家的親戚朋友們打了電話,方便開車的讓他們開車到酒店,不方便的她安排人去接。

安排好賓客,她又打電話去酒店,再次交代了所有人的忌口,因為徐尚的媽媽有糖尿病,她還特意吩咐少做太甜的菜式。

她聲音軟,說起N城的方言,不像一般人那麽生硬,每兩句話又帶句适宜的玩笑,張蔓幾乎能聽到電話那頭每個人的愉悅。

很多事情,她慢慢也能做得很好。

她的身上,帶着成熟的女人獨特的韻味,還有責任與擔當。

前世這會兒,她和鄭執正在熱戀期,但也沒有給她這種感覺。

她和鄭執在一起的時候,像一個談着甜甜戀愛的小女生,但和徐叔叔在一起之後,整個人卻沉靜了不少,還真有點家裏女主人的氣質。

再也不是她那個稀裏糊塗過日子的媽了。

什麽樣的年齡階段,或許就要有相應的愛情。

年輕時候的愛情,給你無限悸動和甜蜜,就像李惟之于她,每每見他,都是心髒狂跳的開端。

而中年時期的愛情,更像是彼此扶持與陪伴,就像徐叔叔于張慧芳,他教會她人生、責任和承擔。

張慧芳出門之前,珍重地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盒子,打開,把裏頭放着的戒指戴到無名指上。

張蔓湊過去看,不免吓一跳:“這麽大顆?”

張慧芳得意一笑,晃了晃手指頭:“那是,你徐叔叔說了,不能辦隆重的婚禮但也不能讓我吃虧。你看還有這個項鏈,是老太太從前結婚的時候戴的,現在傳給你媽我了。”

她說着讓張蔓給她戴上。

貴氣逼人的紅寶石項鏈,外頭鑲着一圈碎鑽,分量極重,華麗得吓人。

張蔓咋舌,這東西都能拿來當傳家寶了吧?

……

等母女兩個收拾好,徐尚開車過來接她們去酒店。

張蔓擔心場面尴尬,就讓李惟別來得太早,踩點就行,到時候吃完飯就走。

包廂一共就三四桌酒席,張慧芳這邊,湊了好些人,勉強坐下一桌,也不算太寒酸。

很多親戚朋友們都來得早,大家坐在包廂裏唠嗑吃瓜子,張慧芳風風火火的能來事,幾句漂亮的場面話一說,給大家倒了茶,招待得所有人心裏都放松、舒坦。

她看時間還早,又招呼兩邊人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這樣兩方一下就熟絡了起來。

張蔓這個獨生女,也成了大家的重點關照對象,被張慧芳領着,暈暈乎乎叫了一圈人,叔叔阿姨姑姑嬸嬸……

好多人圍着她,問她幾歲了,在哪兒上學,成績怎麽樣啊,有沒有談戀愛……

這種感覺,雖然有點頭痛,但真的很奇妙。

徐尚他們家,人員挺簡單,他家裏除了他,就還有兩個姐姐。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是個留洋回來的富家小姐,在N城開了個小有名氣的花店,每天就是喝喝茶,賣賣花,過着不食人間煙火的日子。

聽張慧芳說,他父親好像之前是N大教歐洲史的教授,前幾年生病去世了。

張蔓先是嘴甜地叫了老太太一聲“奶奶”,老太太聽了,笑得合不攏嘴,直拉着她誇她長得好,看起來乖巧。

她又叫了兩個姑姑。

徐尚的兩個姐姐一胖一瘦,胖的那個和老太太長得非常像,看起來性格非常大方,時不時說幾句玩笑話,調節一下氛圍。倒是苗條點的那個,帶着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女兒,母女倆都坐在一邊玩手機,不太愛說話。

聽張慧芳說,徐家直系人丁很單薄,徐尚的大姐,那個胖一點的姑姑之前也離婚了,一個兒子判給了前夫;小姑姑則只有一個女兒。

所以今天來的,大多數都是隔了一層的表叔表姑姑,一大家子還有好幾個和她年紀差不了太多的年輕一輩,倒是熱鬧得很。

張蔓正被幾個親戚打趣得不知道怎麽回答,正好陳菲兒來了,沖她眨了眨眼,立刻熱絡地加入了一群女人們的閑聊中。

聊天她最拿手,很快一圈親戚朋友拉着她“菲兒”長,“菲兒”短的,連張蔓這個親閨女都沒空搭理了,張蔓松了口氣,正好樂得輕松。

熱熱鬧鬧的就到了飯點。

徐尚看了看表,走過去摸了摸張慧芳的頭發:“小芳,你那邊朋友差不多都來齊了嗎?要不讓師傅上菜吧?”

張慧芳正在看人打牌,随口回了一句:“蔓蔓男朋友還沒來呢。”

她聲音本來就大,坐在旁邊的好多人都聽到了,包廂裏一靜。

正在玩手機的二姑姑撇撇嘴,扯了扯自己女兒的衣袖。

她女兒在隔壁市最好的重點高中上學,聽話又刻苦,從來不跟那些亂七八糟的同學玩,成績也還是很不錯的。

“啧啧,蔓蔓好像比你還小幾個月,小小年紀就早戀啊,你可別學她,好好學習才是正經路子,聽到沒?”

小姑娘天天被媽媽教育,早就習慣了,乖乖點頭。

就在這時,包廂門被推開,一襲黑衣的少年戴着個棒球帽走進來,走到張慧芳身邊對她歉意地笑了。

“阿姨,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包廂裏一靜。

這小帥哥,也太……俊了吧,俊得人移不開眼。特別是幾個年輕女孩子,按捺不住興奮,時不時就往張慧芳身邊瞄。

哇,不笑的時候酷酷的,笑起來也太好看了吧,好像眼睛裏有星星。

這是誰啊?

這個不會就是剛剛說的,張蔓的男朋友吧?

少年說着,從手裏拎着的禮品袋中拿出兩個禮物,送給張慧芳和徐尚,祝他們新婚快樂。

包廂裏又一靜,随即傳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卡地亞的對表……兩只加起來應該得十幾萬……

二姑姑停下玩手機的手,轉過臉,親切地看着自個兒女兒。

“楠楠啊,學習太辛苦的話,早戀緩解一下,也沒太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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