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放映廳慘白燈光下, 少年膚白如玉, 唇角邊那一抹鮮紅血絲動人心魄, 就像影片最後,小女孩微笑的嘴角流下的紅黑血跡。

——“啊啊啊啊啊!”

實在是電影情節太吓人,效果太逼真, 張蔓一看到這個場景,腦海裏開始不斷回蕩着那句臺詞:你永遠不知道, 身邊坐着的是人還是鬼。

他……他不會是鬼吧?

理智被恐懼死死壓住, 她一邊尖叫, 一邊觸電般從他懷裏跳起來,縮在自己座位上發着抖, 離他遠遠的。

前座兩個妹子本來就看得心驚膽戰的,心神極度緊繃的情況下,猝不及防聽到一聲尖叫,立馬被吓得跟着尖叫起來。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

于是, 幾秒鐘時間裏,一個傳一個,放映廳小範圍內響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嘶啞尖叫聲,甚至有的妹子嘶啞中帶着破音。

負責收場打掃的清潔工阿姨拎着水桶和拖把走進來:這場觀衆夠膽小的啊。

前面穿着紅裙子的妹子被吓得心律不齊, 依稀記得剛剛後座有人尖叫, 回頭搜索,一下就鎖定了罪魁禍首。

她拍了拍劇烈跳動的胸口, 對着張蔓目光不善:“……吓我一跳,瞎叫啥啊。”

張蔓這才反應過來, 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少年輕輕擡手,抹去唇角血跡,把人摟過來,聲音裏帶着笑意:“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膽子比較小。”

那妹子被吓得不輕,本來還想再說一句,眼睛一瞥……額,卧槽,這男生也太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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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到嘴邊的責怪咽了下去,算了算了,不跟帥哥計較。

張蔓也不好意思地道歉,然後拉着少年的手,快步走出電影院。

等走到燈火通明的街上,她才擡起臊得不行的臉。

等等,剛剛她尖叫是因為看到他唇角有血來着。

她把人拉到一盞路燈下,拍拍他腦袋,讓他彎下腰。

等兩人差不多高了,她舉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曲起,擡着少年下巴,大拇指輕輕在他嘴角邊觸過。

指腹上沾了點點血跡。

“李惟,你嘴角怎麽流血了?剛剛實在是吓我一跳……”

少年的唇角隐隐作痛,心裏有點無奈:“……你說呢?”

張蔓仔細回憶了一下。

剛剛每當電影放到一些恐怖情節的時候,她好像都下意識狠狠咬住了什麽東西,以發洩內心的恐懼。

咬住了什麽呢?

軟軟的,很有彈性,還熱熱的……還有她環着他脖子的手,很長一段時間被阻擋的視線,一直歪着脖子才能看清的電影畫面……

額……她居然把他的嘴唇咬出血了。

張蔓的臉立刻爆紅。

她一把抱住少年,把腦袋埋在他胸口,不敢看他,也不敢讓他看她的臉,這也太狠了。

“男朋友,疼不疼?”

犯了錯,都不敢直呼其名了。

少年的胸口愉悅地震動着,手松松地環着她的背:“嗯,疼。”

張蔓在心裏嘀咕,又不好意思問出來,疼怎麽不叫啊?

她剛剛至少咬了他好幾分鐘吧?一直咬了好多下,要是當時他提醒她一下,那也不至于咬破出血啊。

她懊惱地在他胸口蹭了蹭。

少年把人從懷裏挖出來,認認真真地看着她:“很疼,要吹一吹。”

張蔓:“……”

這麽面無表情毫無波動地說這句話,真的很違和好嗎?

但身為罪魁禍首的她卻沒有拒絕的權利,只好湊上去,輕輕吹了吹他唇角的傷口。

吹了好半天,認真惟再次上線。

“聽說唾液可以殺菌消炎……”

他說完,笑着湊上去。

……

春夜迷人,N城進入了最繁忙的季節。冬天裏不愛出來活動的人們,在這種春風柔軟的夜晚裏成批成批地出動,影院外頭的廣場上擠了很多人。

廣場靠近海邊,從石臺上下去就是沙灘。

人們光着腳在沙灘上漫步,一群孩子拿着小鏟子和塑料桶,樂此不疲地玩着沙子。

其中一小塊區域,放着吵鬧的音樂,一群大媽整齊地舞動着紅色的扇子,扭腰扭得起勁。

兩人牽着手從臺階上走下去,沿着沙灘漫步。

沙灘邊上有個小販在賣風筝——上頭串了很多小型燈串的那種,在黑夜裏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海邊已經有好幾個人拿着風筝在放了。

一年四季裏,夏天總是電閃雷鳴、暴風雨,秋天空氣太沉靜,冬天太冷……春天是最适合放風筝的季節,海風多而平穩,能很好地托起一只風筝。

邊上就有個十來歲的半大男孩子,在放一只孔雀形狀的風筝,孔雀開着綠色的屏,在高空裏閃閃發亮。

張蔓很快被吸引了注意。

春風穩穩地托着那只孔雀,越來越高,直到最後,小男孩手裏的線都放完了。

說實話,她長這麽大,真的從來都沒玩過風筝。

小時候記不太起來了,可能是不想跟着大家一起跑,長大了以後,又覺得那是小孩玩兒的玩意。

沒看多久,手裏突然被塞了個東西。

她低頭,竟然是一只燕子風筝。

少年的聲音帶着溫柔笑意,揉了揉她發頂:“蔓蔓,你再看下去,人家以為你要搶風筝。”

張蔓微怔,他怎麽總能知道她想幹什麽?

……

十分鐘後,跑得幾乎力竭的張蔓拖着掉在地上的燕子,頹喪地回到少年身邊。

“媽媽你看那個姐姐,她好笨哦,我看她來回跑了很久了就是放不起來,她的燕子在沙灘上都磨掉了好幾個燈。”

“……”

張蔓收回風筝,遞給他,眼神沮喪。

那只燕子半邊翅膀掉了好幾個LED燈,看起來像是被折了翅膀,醜醜的。

少年笑着拿過風筝,伸出手指點點她額頭:“笨。”

他說着,伸手感受了一下方向,把風筝線拉出差不多三米,提着線逆風站着,把燕子輕輕往半空中一抛,等燕子起來了,他往反方向慢慢地走動着,邊走邊轉動線軸放線,甚至都沒跑。

然後,那燕子就真的越飛越高。

張蔓擡着頭看着幾乎成了一個小點的風筝,張了張嘴。

……這麽輕松的嗎?怎麽可能呢?

他感受了一下力道,一張一弛拉着線,等風筝放穩了,就把線軸塞到她手裏。

“蔓蔓,你試試。”

張蔓小心翼翼地拿着線軸,手上能感受到風筝飛動時強烈的牽扯力。

長長的風筝線很細,還是半透明的,在夜色裏根本看不見,這麽細的線,真的不會斷嗎?

她忽然感覺,她和李惟之間也是這樣。

他好像就是一個風筝,被風刮到了極高的地方,而她小心翼翼地收着線,一點點把他拽回來,拽回到她身邊。

如果太用力,線斷了,那她就會永遠失去他,只能看着他越飛越遠,沒有任何補救的辦法。

還好,還好,最後他總算安安穩穩地回到了她身邊。

“男朋友,你剛剛怎麽放的啊?你都沒跑,風筝就飛起來了。”

她一邊緩緩放線,一邊回頭。

少年彎下腰,平視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親一下告訴你。”

張蔓紅着臉,飛快湊上去親了他一口。

少年又回親了她一下,才履行承諾。

“最開始線長最好在兩三米,看準風向,逆着風走,在感覺到有風起來的時候,立馬升放,然後一邊走一邊根據拉力調整方向和線長……”

他說着收回線,把風筝降下來,手把手帶着她又放了一次,耐心十足,簡直像是在教一個小孩子。

果然,按照他說的步驟,風筝再一次高高飛上了天。

張蔓歪頭看他:“哇,好厲害,你之前放過風筝嗎?”

少年笑着點點頭,沒多說。

算放過嗎?

小時候在福利院,有一年春天,院裏組織去海邊郊游,老師給大家一人發了一個風筝,他的拿到手才發現,線是斷的。

大概是被誰剪壞了。

不過那天,他印象中最後是放了風筝的。

J突然出現在海邊,手把手教會了他怎麽放風筝,他還記得那好像是一只藍色的海鷗風筝。

他記得他開開心心地和J一起,放了一上午風筝。

後來線斷了,風筝飛遠了,等他回過神來,J已經走了。

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好笑,哪是J教他的啊,大概是他在旁邊眼巴巴看着其他孩子放,看着風的流向,自然而然就感覺出來該怎麽放了。

今天也是同樣的一個溫柔的春天。

少年從少女的身後環抱住她,她的腰肢纖細,她的身體溫暖,她的笑容飛揚,只有她,讓他不斷感受着這世界的真實和希望。

在柔軟春風裏,少年看着波光粼粼的海綿,悄悄彎了唇角。

這個姑娘給了他源源不斷的活着的力氣。

昨天做完心理治療,醫生又一次評估打分,她說他的狀态比起之前好多了。

他開始越來越相信,或許真的能就這樣過一輩子,一直一直陪在她身邊。

……

放完風筝,夜色已經很深了,少年照例送她回家。

兩人在樓下告別,張蔓突然有點不舍,抱着他遲遲不松手。

“回去記得給嘴唇上藥啊,洗臉的時候注意點,傷口不能發炎了……”

她絮絮叨叨地囑咐着,聽到了少年無奈的輕笑。

他擡起手,輕輕繞過她脖子,有什麽東西和他的手指一起,涼涼地掠過她頸側。

“好了。”

他說着,輕輕推開她的肩膀。

張蔓下意識低頭,發現鎖骨下方墜着一個銀色吊墜,非常小巧,是一個長着兩扇翅膀的小天使,在小區明亮的路燈下泛着柔和又好看的光。

她擡眼,少年的吻猝不及防,落在她顫動眼睫。

——“生日快樂,我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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