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你為什麽不出來?

實在是被騙的次數太多了, 安笙第一個反應,就是費軒又作妖了。

從家裏出來的時候, 費軒十分的不樂意, 雖然他沒有說出口, 可是在一起這麽久了, 安笙對于他很了解, 安笙沒有和他說過年要和爸爸媽媽一起過之前,費軒開開心心的做了很多的準備。

他最近在家裏可能是閑的難受,費師來找他,他又不理, 大概是憋的整個人有點不正常, 他開始學着美食臺,天天鼓搗黑暗料理。

倒也沒到不能下口的地步, 只是吃着味道不太好,氣味超出人類想象。

安笙也算給面子, 每次費軒做什麽都會象征性吃幾口,畢竟這種事情, 需要鼓勵,再者費軒興沖沖的弄好了什麽東西用筷子夾過來的那樣子,滿臉都寫着“誇我”, 安笙忍不住有時候會誇兩句。

這樣的日子,對于安笙來說, 真的是美好的, 像從前剛戀愛的時候一樣, 有點不真實。

她的心總是懸着,飄着,每天回家甚至都有點膽戰心驚,生怕費軒有搞了什麽事情在等她,在安笙的底線裏面,這真的是兩個人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這種裹挾着甜蜜和擔憂,交織着糾結和不舍的相處,安笙每一天都當成是最後一天,所以這一通電話,安笙并不驚訝,甚至有種終于塵埃落定的感覺。

這一次不管費軒搞出來什麽事情,安笙都不會再原諒他。

其實家附近的人,不知道是費師還是費軒安排的人,一直都沒少過,安笙甚至沒有開家裏的監控,她能通過那些人的焦慮态度,來判斷費軒一直沒有像上一次一樣,搞什麽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有次安笙甚至在樓梯口碰到費師,費師對她一臉的欲言又止,黑眼圈都要蔓延到脖子上了,顯然是費軒甩手後,他的壓力很大。

安笙再惱費軒,到底是愛他,對他可以屢次三番的原諒,但是費師不行,費師就算是給費軒辦事的,他到底也幫着費軒坑了安笙那麽多次,他們之間怎麽的兄弟情深,鞠躬盡瘁安笙不管,她是無法對費師有什麽好臉色的。

能做到把他當空氣看不到,不看到一次打一次,還是因為他聽命費軒,而安笙愛費軒。

所以費師再怎麽為難,安笙都沒有多看過他一眼,安笙真的希望費軒能好好的就這樣一直正常下去,過個幾個月一年的,她自己都知道自己肯定會心軟。

但還是沒想到……

安笙把電話揣進兜裏,甚至都沒有想要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的興致,待在家裏,只要費軒不作,根本沒有任何的安全隐患,她想不到什麽危險的方面,況且費軒脖子上拴着的鏈子鑰匙,就在床頭櫃上,她放的時候,費軒是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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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軒不肯消停,或許對她從來就沒有過耐心過……

安笙在外頭站了一會,這回終于覺外面很冷,風刮在臉上,讓人有點上不來氣,她仰起頭吸了口冷冽的空氣,看了看天上寂寥的滿月笑了下,笑容裏滿是苦澀。

她愛上一個人,她愛過一個人,直到今晚,這一刻為止。

她伸出有些冰涼的指尖,哈了一口,揣進兜裏,轉身進了屋子。

這一晚上,安笙睡的并不安穩,夜裏的時候手機響了一遍,安笙睡在安媽媽的身邊,第一時間按掉了,想着拿起來看看,但是實在太困了,迷離的夢境很快吞噬掉她的意識,她不知道劃掉電話的同時,還手抖,點在了靜音上。

半夜三更,費師站在搶救室的外面,一遍遍的撥着安笙的電話,無人接聽。

名苑小區18樓住戶,是一對上年紀的老夫妻,女兒移民之後,很快把兩人也接過去,老人覺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讓他們家鄉下窮親戚的一個進城務工的兒子住進去,順道看房子,這個小區算不上什麽出名的富人區,可也是一般人住不起的。

那親戚住進去之後,不怎麽敢用家裏的水電,總覺得這裏的東西收費肯定貴,但是他一個打工的,又必須在家裏開火,買了個煤氣罐僞裝成家電快遞包裹,弄到了樓上。

就用了一次,圖便宜弄來的不知道重新上漆的幾手東西,一次就爆炸了。

安笙住十七樓,這戶人家住樓上,不是正當樓下,還隔了一家,但饒是如此,還是被波及了。

尤其是還發生了二次爆炸,左鄰右舍全都遭了殃,爆炸引起了火災,趕巧這天是過年,上下左右,正是圍坐着看春晚,整整齊齊的家人們,誰知道無妄之災就這麽降臨,五死十八傷,費師派着守在周圍的人,第一次爆炸不久,就破門進了安笙家。

本來來得及的,費師抓着電話,一向清秀的臉上,神色近乎扭曲。

救人的說,第一次爆炸破門而入的時候,他哥哥正在接電話,他們拉着他就要走,發現他被……被狗一樣拴着,那鏈子也不知道什麽做的,一群人找鑰匙都沒找到,看着細細的一條,竟然想了好多辦法都弄不斷。

第二次爆炸很快來了,衆人為了護着費軒,重傷了一個,據說他哥哥還……還不肯走。

中度燒傷,加上吸入有毒氣體,消防員把人救出來的時候,費軒脖子上還挂着剪斷的鏈子。

費師仰着頭,看着走廊棚頂上投射下來的慘白燈光,又撥了一遍安笙的電話,還是沒有回音。

費師一把把電話摔出去老遠,電話碰到牆上四分五裂,用毀滅宣洩着其主人的憤怒。

他看了一眼搶救室,把手伸向旁邊的助理面前,“電話給我。”

助理不太想給,老婆那裏交一次公糧一百,他是真的幹了倆月,兢兢業業,才買了新的電話,摸着褲兜裏面沒有焐熱的寶貝,一臉痛苦,每天交作業,有時候交兩次,誰他媽交誰知道……

“拿來啊!”費師兇了下,一看就是要摔電話,摔了自己的還不痛快,這是要把他的也弄壞。

不過他是費師的助理,也不敢不給,抽筋拔骨的拿出來,尋思着倆月聽個響,也不能算一點用沒有,好歹消減了老板的怒氣值,以後說不定能報銷,就算不能報銷,他腎還是好的,休息個幾天,還能再戰!

但是電話遞到費師的手裏,費師卻并沒有摔了聽響,而是直接打了110……

第二天早上爬起來,安笙首先看到了手機上的幾十個陌生號的未接來電,想也能知道是誰,這是半夜三更的找她演出嗎?

安笙沒心情陪着,洗漱好了之後,吃了早飯,心裏總是不安定,昨晚不知道什麽時候,還飄了一點小清雪,安笙跟着媽媽沿着養殖場轉了一圈,想幫着幹活,安媽媽不讓,她只好踩着小清雪,順着下山的小路慢騰騰的走,準備從後山繞個圈子回去,就當鍛煉身體。

但是意外來的永遠比計劃要快,安笙走着走着,正學着小鳥展開翅膀,雖然她沒羽毛,但是她有羽絨服,也勉強和羽沾着點關系,想着趁着漫山遍野的雪沒化,搞個文藝,祭奠一下她死去的愛情。

然後“翅膀”一張開,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別動!”

接着她張開的翅膀,被四面八方跑來的人鉗制住,安笙驚恐的回頭一眼,立刻又被人壓住了脖子。

“你是叫安笙嗎?”身邊有個男人聲音渾厚的砸在安笙的頭頂。

安笙被卡着後脖子,有點艱難的點頭。

這人又說,“有人報警,說你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差點造成被害人死亡,跟我們走一趟吧。”

“不是,我,哎呦!”安笙嬌嫩的小脖子,差點讓威武的警察叔叔捏斷了,一連串的痛呼。

警察叔叔可能是終于有點良心發現,手上輕了點,好歹讓安笙能擡頭了,然後看清了身後的陣仗。

足有十來個人,還都是配槍的那種,安笙震驚的說不出話,這陣仗要不說是抓她,她以為這山上潛逃進了什麽恐怖分子,飛虎隊都出動了呢。

一幫大老爺們,也是被電話誤導,說是嫌疑人特別的危險,加上報警的上頭有人……

不過看看安笙這幅穿着肥大的羽絨服,依舊像個小鹌鹑的體格,還有根本不反抗,下山基本靠抓着她的倆人拎着……一幫男人神色都有點詭異。

安笙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誰遇見這種情況,都會懵逼的,尤其是安笙到底還是個柔弱的女孩子,說實話吓到了。

被一群人提溜到警車邊上,才回過神,冷靜下來,利用了一下自己身為柔弱女子的優勢,對警察說,“我媽媽爸爸等着我回去,我能給他們打個電話嗎?就在這裏。”

這要求也不算過分,十幾老爺們,身上都配着槍,圍着一個小姑娘,再說現在人家還只是嫌疑人,這要求合情合理。

不過還是沒讓安笙用她的電話打,而是用其中一個警察的,打了之後,另一個幫她拿着,說錯一句話就挂的那種,整的特別的嚴謹,像拍電影似的。

電話接通,安笙趕緊争分奪秒道,“媽,我遇見朋友了,好久不見的,她開車來的,正好要回申市,我跟着車走了,順便聚聚。”

電話那邊,安媽媽一頭霧水,“你衣服還在這裏呢,不帶了?”

“不帶了,不太喜歡了,正好買些新的,媽媽我挂了,回去再給你電話。”

挂掉電話之後,安笙道了謝,然後主動上了警車。

在回申市的路上,安笙抿着嘴唇,盯着車窗外看,她現在十分的費解。

她和費軒,一定要歸類,頂多算他媽虐戀情深,怎麽這次就變成了警匪劇本了?

千想萬想,也沒能想出,是費師自作主張,以為她故意不接電話,為了吓唬她,報警了。

加上“被害人”費軒正在醫院躺着,爆炸現場擡出來,确實傷的不輕,脖子上還有被剪斷的鏈子,爆炸波及到的地點又剛好是她家,她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拖費軒的福,安笙生平第一次體會了一次進警察局的滋味,被人虎着臉問這問那,還要和好幾個人擠一小塊地方,半夜冷的牙齒直打顫。

人家都睡覺了,安笙蹲在鐵欄杆旁邊,把自己團成一個球,抽着鼻涕,抓着鐵欄杆發呆。

鐵門鐵窗鐵鎖鏈……

安笙用舌尖搓着才冒出一個尖尖的智齒,思考着晚上警察說的話。

名苑小區三號樓頂樓爆炸,把她們家的波及了,火燒起來了,然後救人的發現她把費軒栓起來了,然後她就被抓進來了。

安笙說不出此刻詭異的感覺,她要是真的關費軒,整個申市炸平了,也沒人能發現,鑰匙都留家裏了,再說違背法律整天蹲坑監視的那群費家雇傭的人,沒第一時間救費軒?都是吃幹飯的?

警察說的語焉不詳,安笙根本就不相信,費軒只手遮天,政府的批文都能讓人卡着,讓警察驢她不是小菜一碟?

不是安笙不相信警察叔叔們,實在是小說世界,為了劇情服務,很多事情經不起推敲。

就像她上一世不知道她生活的世界是小說世界的時候,她是一個相信科學的好孩子,但是等她發現她丈夫居然是條“狗”的時候,那些看似正常的世界觀就都被颠覆了。

每一個世界,都是作者構建出來的世界觀,他們是締造世界的王,說主角不是人就不是人,說男主有病就有病,有病還專門不看病,就放出來霍霍人,上哪說理去呢。

安笙反正是不信,也不想配合費軒演出,他實在是劣跡斑斑,比狼來了的那個小孩還要讓人不信任。

安笙也不知道費軒這是要搞什麽,明明就是他用命威脅着自己帶他回家,現在還玩起了反咬一口。

她不由得貼着冰涼的,在夜裏燈光下油光锃亮的鐵欄杆,在心裏默默的感嘆了一下自己的命是真的不好。

上輩子嫁個“人”不是人,這輩子找個人更不是人。

安笙當然無論怎麽想也想不到,這一次搞事的不是費軒這個“狗腦子”而是費師這個“狗腿子”自作主張。

而費狗腿兒其實沖動之下幹了這件事之後,就已經後悔了,尤其是在第二天,費軒終于醒過來,才睜開眼睛,幹裂着嘴唇,第一件事,就是問安笙的時候,這種後悔伴随着後怕,把他整個人淹沒。

費師感覺自己有點腿發軟,他哥喜歡安笙喜歡的快傻了,火場裏還不肯出屋,嗆的神志不清了還扒門框,費師當然知道是為什麽,因為安笙不讓他哥出。

他哥長這麽大,什麽時候被人欺負的這麽慘過,他可是費家的當家人,讓一個小姑娘一句話說的連命都不顧了,費師在費軒身邊這麽多年了,扭曲的觀念從小打到費軒是他們一家人的指望,他能不火麽,對費軒不敢,對費軒以外的人可不是泥捏的!

他哥不能開了開顱把感情切出去,他整個後背燒傷,包的木乃伊似的,鬼門關立刻面溜了一圈爬回來,第一句話,問的還是安笙。

費師就不明白,愛情固然美,但真的能讓人這麽瘋嗎?

費軒問了,費師不敢,也沒打算騙費軒,直接實話實說了。

然後把費軒氣的昏過去了。

費師知道自己惹上大事了,不敢耽誤,趕緊叫了大夫,然後自己低頭認慫親自去警察局。

他去的時候,安笙正縮在角落裏長蘑菇,吃飯的時間,其他人都在吃,就她自己沒吃。

不是不餓,不是嫌棄飯菜,是這裏面有個姐妹兒臭腳,還專門愛脫鞋,大冬天不嫌凍腳,那味道比十裏香臭豆腐還綿延不絕氣味悠久,配合上炖土豆的味道,簡直人間絕味。

安笙沒喝水半夜還尿尿了,實在沒玩意吐,要不然肯定吐了。

她餓的胃也有點疼,講真的這會兒什麽美食也想不起來,唯獨有點思念費軒的黑暗料理,只有費軒“超常發揮”的味道,能和此刻屋子裏的味媲美。

警察叔叔叫她,她看到費師的時候,安笙其實也一點不意外,費軒搞事情,總不至于要和她來一場獄中熱戀,不會真的把她送進去,那就肯定要把她弄出去。

讓他的狗腿子來接,也合情合理。

安笙跟着費師出門,到了前廳,警察叔叔還是挺公正的,調節矛盾,反正不知道費師怎麽說的,他交了罰款,警察叔叔還讓費師給她道歉,然後問她原諒不原諒。

安笙略微思考了一下,提出了一個條件。

“我那屋,有個叫呂什麽枝的大姐。”安笙說,“你去給她洗雙襪子,我就原諒你。”

警察和費師同時一愣,安笙嗤笑一聲,“我可以走了?”

“可以。”

安笙直接推開門就走,站在警察局的外面打車的時候,費師才追出來,開車停在安笙的身邊,打開車門要她上車。

安笙直接當他是空氣,無論費軒想要演什麽她真的不打算奉陪了。

費軒都拿安笙沒有辦法,費師拉一下都不能,就更不可能拿安笙有什麽辦法。

說話她當做聽不見,他車在那裏橫着打不到車,安笙索性就鑽進了一家商場,買了換洗的衣服,後出門口不遠,又進了一個溫泉會所。

三十塊錢洗浴還有地方休息,安笙洗的香噴噴,絕對沒有臭腳丫子味道,才換上汗蒸服汗蒸去了。

費師跟進來,安笙當他不存在,他說什麽安笙都不信,給安笙看什麽她都不看,她并不打算躲,蛋糕店在這裏,她的父母在這裏她不會躲的,她只要不配合,費軒除非弄死她,否則她再也沒辦法逼她就範。

費師後來實在是無奈,只好先回醫院,到了醫院之後,碰上了趕來看費軒的費藍藍,想起她和安笙挺好的,連忙拜托她。

“我說什麽她都不信,你跟去一趟成嗎?”

費藍藍本來也打算找安笙,費軒這一次傷的可不輕,費藍藍看了傷口沒處理之前的照片,真的吓到了。

費軒現在還昏,整個人都固定着,睡着還好,這要是止痛藥的藥力過了,疼成什麽樣,費藍藍不敢想。

“好的,她在那裏?”

“水韻溫泉會所。”費師說。

費藍藍快速給安笙發了信息,大致說了事情是真的,讓她等着,去接她,這才跟着費師開車去找她。

安笙正在溫泉會的餐廳吃東西,折騰了一通有了胃口,吃了一半,費藍藍的信息來了,安笙一看,咀嚼食物的動作一頓。

——我哥哥在醫院,傷的很嚴重,還昏迷者,費師沒騙你。

安笙把嘴裏那一口東西咽下去,連什麽滋味都不知道了,有點機械的端起杯子喝了點水,從昨晚上開始沉寂下來的心髒,頓時狂跳起來。

費藍藍是不可能騙她的,但是安笙看着這個信息,也沒有全信,費軒太狡猾了,費藍藍那麽怕他,借她的手機發送一個信息,是很正常的。

後面她吃的食不知味,一直等看到費藍藍和去而複返的費師從外面急匆匆的走過來,安笙才徹底相信了費軒受傷了。

真的是像早上費師說的那樣,燒傷嚴重還吸入有毒氣體燒灼了食道和肺部嗎……

安笙剛汗蒸完不久,本來有些紅潤的臉色,随着兩人越走越近,漸漸的變白。

此時此刻,她有些不着邊際的想,她寧願這一切都是費軒的局,是費軒又在騙她。

因為如果真的是煤氣爆炸受傷,那費軒……

費師和費藍藍進來,安笙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了,費師率先下樓結了帳,費藍藍抱了抱安笙,兩個人相攜着朝樓下走。

一路上費藍藍都在柔聲細語的安慰安笙,費師時不時的看後視鏡,不經意看到安笙的神色,有瞬間的怔然。

他其實作為一個旁觀者來看,一直都感覺不到安笙對他哥哥有多麽的喜歡,雖然他哥哥很多事情都做的很過分,但是安笙一直都表現的像是沒往心裏去。

還能談笑風生,還能看顧自己的店,還能和別人勾搭一起,還能原諒。

在費師看來,真的喜歡,那些事是無法原諒的,真的在意,怎麽會那麽輕易的原諒?

費師沒有經歷過兩輩子,沒有安笙的心境,不懂得有些人,會多麽珍惜得到的東西,珍惜到明知道壞了爛了,只要還有好的地方,就不舍得松手。

這其中的包容和溫柔,旁觀者是無法體會的,只有費軒知道安笙縱容,知道這世界上,估計只有安笙,不是将就着接受他,不是忍耐着接受他,而是因為愛他本來的樣子才接受他。

費軒不知道安笙的為什麽會有這麽寬松的底線和堅韌的真心,他卻為此不願意放手,知道這樣的寬松和堅韌,他此生再也遇不到。

而費師不能感同身受,一直都有點不理解。

直到這一刻,看着安笙臉上的神情,費軒好像才明白。

安笙沒有多麽驚懼,沒有多麽擔憂樣子,沒有哭泣,沒有顫抖,甚至連一開始進屋到時候,蒼白的臉色都已經恢複了。

費藍藍一直在安慰她,她甚至還偶爾會反過來安慰兩句,這幅樣子乍一看像是無動于衷,但是你只要再多看一眼,就會發現,這不是咋咋呼呼濃烈到能夠一眼穿一聽就懂的悲喜。

安笙有的,是沉澱在骨子裏的信服力。

至少費師看着,就憑他這一眼,就能夠篤定,無論他哥哥變成什麽樣子,這個女人或許不會哭天搶地,讓人知道她有多麽悲痛,但是她能扛起屬于兩個人的天。

這世界上,男人和女人有什麽不用呢,少年時期,一起依賴于父母,強和弱,或許有那麽一部分是天生的,或許有那麽一部分,是因為身體構造的原因,可是更深層次的影響,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外界對男女定義上持續不斷的影響。

你是男孩子,你要堅強。

你是女孩子,你不應該粗魯。

你是男人,你要頂天立地養家糊口。

你是女人,你要相夫教子賢良淑德。

可這些定義,并不是從生命中帶來的,只是傳承,是社會影響,是所謂的正常。

可這世界上,兩個人結為伴侶,就是在相互扶持着,走一段未知的前路,男人不是刀槍不入風雪不侵的銅皮鐵骨,女人也不是注定水做的豆腐,一碰就散。

相扶相持的路上,誰不想要是自己不小心倒下的時候,身邊的人能夠攙扶着自己前行,等待着自己痊愈,而不是抛棄自己,尋求下一個保護傘。

這種強悍,不是體現在能力上面,不是體現在身體差異上面,不是體現在八面玲珑七巧心肝上面,而是體現在精神層面上。

都說相愛的兩個人,是兩個把自己切成一半組成一個圓的過程,這固然是一種方式,可是除此之外,完完整整的一個圓圈,并肩滾動,不因颠簸和缺口而散開,不是更好嗎?

費師現在才理解了他哥哥為安笙瘋狂的原因,一個不依附你而活,甚至還能頂着你向前滾動的伴侶,有多可以不可求?誰又不想要呢?

這樣的感情,費師只是不小心窺見一點,就羨慕的魂飛目斷。

車子一路飛馳,總算到了醫院,幾人朝着病房走的時候,正好碰見主治醫師從裏面出來。

“人醒了,不要再過度刺激,一次進去一個人,最多十五分鐘,就要讓病人休息。”醫生說着,指着費師,“你是家屬吧,跟我取肺部的診斷,我在跟你說說治療的具體方案。”

費師跟着醫生走,費藍藍在外面等,安笙則是換了衣服,進了監護室。

費軒趴在一堆儀器中間,安笙一進屋第一眼只看到他的後背,就一眼,看到的是一片紗布,安笙強壓着一路的情緒,瞬間排山倒海的把她淹沒。

費軒作死的時候挺多的,但是他這個人,對自己狠毒,卻善于算計,多少次看着吓人,實際上有驚無險,安笙以為自己都快免疫了。

除了最開始穿越那次無意間拉着他擋刀,這是費軒傷的最厲害的一次,安笙才發現,她沒麻木沒免疫,她就是……受不了。

費軒的後背輕輕的起伏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痛,安靜的屋子裏她站定了一會,能聽到很輕很輕的,幾不可聞的哼聲。

安笙腳上是鞋套,無聲無息的走近費軒,繞過床邊,費軒果然醒着,只不過一向漂亮淩厲的眼睛,眯縫着,特別的無神,沒有聚焦。

費軒似乎還沒注意到安笙,或許注意到了有人,把安笙當成了醫護人員。

他一直到安笙站在他的身邊,都沒有擡眼看一眼。

安笙扶着床邊,慢慢的蹲下,占據了費軒眼睛的方向,費軒才總算挪動視線,看向她。

他沒有聚焦的眼睛,這才一點點的凝在安笙近在咫尺的臉上,接着張了張嘴,話還沒說,眼淚就順着眼角滑到鼻梁上。

安笙伸手輕輕的給他揩掉,低聲問道,“你為什麽不出來?”

在路上,費藍藍已經把前因後果,包括火場上費軒不肯走的事情,都告訴安笙了,費藍藍說的很巧妙,不刻意,渲染的特別好,把費軒不要命的傻逼行徑,都說出了殉情的悲壯。

安笙沒那麽好哄弄,但是不否認,心亂如麻的那個時候,聽了那些話,确實更擔心費軒了。

費軒竭力轉眼睛看安笙,他的手指動了動,奈何渾身被捆着,想要摸安笙臉的動作,有點太高難度了。

他張了張嘴,說了一句話。

因為喉嚨和食道都被有毒氣體灼傷,他說不出來什麽聲音。連氣聲都沒有,但是一字一句,特別的認真。

——幸虧你不在。

我再也不想把你關起來了,因為我試過了,一旦出了危險,我甚至連保護你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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