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壹貳
徐杳微怔在原地,馳念起先帝年間的一樁舊事,一位姑娘生平初懷傾慕之心,将所有的生殺大權托庇到旁人手上,到頭來卻被置若罔聞。
那位姑娘自幼長在門庭赫奕的長公主膝下,因自知遠及不上自家姐姐夭桃秾李的大家風範,行事一概由着渾然天成的性子,眼裏哪容得下半點沙子,還得過一句“心胸狹窄”的風評,說是心眼小性好嫉忌。
而那位姑娘,名喚常玉。
她上一世既擔了妒婦的虛名,那時若早知便不光是對着燕懷瑾端架子,言辭裏更是刻薄不饒人,還不如幹脆利索當真做了那為非作歹落人話柄的殃國之人,教那些旁人對自己多嫉惡如仇些才好。
爾後徐杳命鳶尾豆蔻二人悉數将眼前的犒賜悉數收了起來,只留了一支瑤釵置在妝奁之中,倒是引得鳶尾察言觀色地難得絮叨起來:“如今好不容易出頭了些,您反倒好端端地說起喪氣話來了。依着奴婢看,陛下這些賞賜無一不是對您的上心,您又從何挑起捧殺的話頭,好在只奴婢和豆蔻聽見了,若被居心叵測之人聽去還得了?”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徐杳面上也不生氣,撫掌而笑道,“你非我,焉知我之憂?”
“您那番話,想必豆蔻聽得一知半解。”鳶尾手上挲着帕子,順水推舟道,“奴婢卻聽得明明白白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授命于天,統四海之圖籍,掌天下之生死,您雖身為宮嫔,首位卻合該還是陛下的子民。”
徐杳低喃了句:“掌天下之生死……”
好一句“掌天下之生死”,怎麽他卻唯獨将自己結發妻的生死置之度外?
鳶尾聽不清她嘴上喃喃些什麽,只見她依舊談笑風生的望着自己:“你這是對陛下誓死效忠,至死不渝呢?”
一時鳶尾竟不由主唯唯諾諾起來:“只說當朝的兩位肱骨之臣,一位是宗親常太尉,另一位便是徐左相,到底也是憑陛下厚愛扶搖直上,平步青雲。雖這兩年局勢不穩,平空生出了個右相,根基卻是在的,亦不是全在于陛下一念之間。”
“是了,你們外人眼裏只還當常氏徐氏兩族是陛下眼裏的中流砥柱。”只可惜,這些卻不是你們口中的那個陛下所想。
鳶尾尚且不知的是,她咽下最末兩句未說出口。
恰逢豆蔻挑簾進來,瞥一眼鳶尾,隐約其詞道:“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在惹襄良媛不痛快。”
她雖言辭間隐晦曲折,鳶尾倒聽出些別的味,開口道:“怪奴婢不好。”上前兩步朝着徐杳辯悔起來,“先頭奴婢聽了您妄自菲薄的話,還當您不将正途之事放在心上,仔細想來,怪奴婢杞人憂天,本意也只想為您多沉謀研慮些罷了,這一番好心倒被豆蔻會錯意了,好了好了,還不如見好就收。”
這才顧得上同豆蔻計較:“橫豎你對人都是這樣的,這宮裏頭你也只把襄良媛當心肝上的主子,你自個掰着手指頭數數這才好了幾天,待趙婕妤你都頂撞,又何曾敢指望你把我們這些底下人放在眼裏。”
“你少胡謅罷,慣會埋汰自家人。”豆蔻不屑一顧道。
“往日裏豆蔻說兩句不好聽的也沒見你搭理她兩句,今兒是怎麽了,”徐杳姑且聽之,見她兩個愈發不着調起來,膛目結舌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沖我來氣呢。”
她兩個聽罷她這席話皆緘口不言,各自顧自己的份內事務去了,徐杳樂得一個悠然自适,因豆蔻其人是自己看着長大得,秉性底細一概清楚,只入了京都後徐文山又賞給她一個鳶尾,如今二人在落英榭也算得上共同掌事,難免多少會生出嫌隙來。
這日她晉封良媛,自是繼蔡蓮寅來落英榭一遭之後便絡繹不絕,娴昭儀遣人送來兩匹蜀錦,徐姬遣人送來一對瑪瑙耳墜,桢良媛因尚在禁足的緣故未有表示,中宮那位已然不問事物,而趙婕妤與徐小儀未有表示倒值得人琢磨一番。
趙婕妤自然是因禦花園一事,與她自此禍結釁深,而徐小儀每回遇着她更是面和心不和,不願接納外室所出的姊妹,雖然徐姬從中斡旋,也是徒勞無功。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壽合宮崇熙太後的貼身宮女明珠來了一趟,手上端了一方紅木案板,上置着兩個香囊,穗子皆是朱紅色,左邊的那個上頭繡着水仙,右邊的繡得是木蕖。
待明珠行過禮,徐杳這時方置下手中所捧的佚名游記:“免禮。”
“奴婢奉太後的旨意,将今年端陽貢裏的香囊各自分給各宮的主子。”明珠娓娓道來,将端陽貢呈上,繼而道,“襄良媛随意挑一個順心的即可。”
“照規矩,合該也輪不到我挑一個的份,桢良媛在我前頭晉得良媛,怎麽反倒先送來我這落英榭了?”眼瞧着紅木案板上頭置着得兩個香囊,徐杳慢條斯禮道。
“回襄良媛的話,您言重了,奴婢也是依太後娘娘囑托當得差事,斷斷錯不得的,确實應先送落英榭。”明珠字斟句酌道。
“我只問你一句,”徐杳手上挑了外繡木蕖,狀似無意般問道,“你從壽合宮出來,頭一遭先去的哪裏?”
明珠讷言敏行,秉實道:“奴婢頭一遭自然去得是長信宮。”
長信宮,娴昭儀顏舜華。顏太後這是對中宮熟視無睹了。
又聽明珠出言告退,徐杳捋了捋手上木蕖香囊的穗子,才吩咐了鳶尾一聲:“送一送明珠。”
這夜虹雨乍驟,恣意間杏讓桃羞,初時倒是山雨欲來之勢,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竟淅淅瀝瀝起來,聽不出什麽時候是個頭。
鳶尾正是踩着這樣的雨聲進來,在外殿收了濕漉漉的油紙傘,這才挑簾進來,朝徐杳微福了禮:“襄良媛。”
“嗯。”徐杳應她一聲。
“您昨兒吩咐奴婢查得那兩個人有着落了。”鳶尾拂過鬓角潤濕的碎發,言辭裏頗有幾分遮前掩後,“那位名喚鐘瑞的疱人,現下在長信宮掌勺,聽長信宮的宮人們略提了兩句,娴昭儀似乎有意擡舉他。至于那位名喚靈檀的宮女,阖宮的名冊裏都沒有此人,不過……”
“不過什麽?”聽她閃爍其詞,徐杳抱着茶盞的手略滞了一下。想來當年不止太醫院院正方老太醫的藥方一無是處,鐘瑞如今為長信宮做事,豈非不言而喻彰顯着她上一世那會的吃食被做過手腳。
“永巷裏住着一位毓婕妤,亦是珞夫人在世時的貼身宮女,恰恰名喚靈檀,聽人說此人于建安二年給珞夫人守靈時邀了寵,一時風頭無量,因謀害了徐姬還未滿周歲的子嗣,又得了趙婕妤指認得繪聲繪色,被陛下下令發落到永巷去了。”
她依稀記得,往日裏她初嫁入王府的時候,靈檀每每行事只為了顧全她,雖随她入宮後靈檀性情乖張了幾分,但單論平日裏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她更是從未虧待過她半分。不成想她遭罪的那夜靈檀卻無隐無蹤,銷聲匿跡起來,任她聲聲澀吶。
說什麽忠心耿耿,全心全意,不過是背主求榮的甜頭報酬不夠高。論什麽在天比翼,在地連理,不過是欺天诳地的風流債不夠多。
燕懷瑾竟一路擡靈檀做到正三品婕妤的位置,于靈檀那樣的身世背景而言,這已是天大的殊榮了。可他若當真待靈檀多上心幾分,在王府的時候為何不直言學那些世家子弟讨了去做通房,偏要害她蒙在鼓裏。
她這廂屍骨未寒,他那廂紅绡帳暖。倒不知該怪自己薄命,還是他負心寡情了。
她一向知他素愛戲弄自己,只他這樣的戲弄,這是嫌自己比塵埃還不如礙了他的眼。說不定,他早已巴巴地盼着自個死了才好。
家父常太尉雖勢傾朝野,可常氏一族身為宗親,何談二心?他幼時體弱,常海德便躬身教他習武,她的母親嘉定長公主在衆皇子中更獨獨把他一個真真兒當成嫡親兒子疼愛,只怕他冷一些熱一些。
她原以為自己不過是因家世顯赫不合他的心意,如今想來,彼時自己是樣樣都不合他的心意。
倏然間徐杳指尖顫悸,茶盞被“砰——”一聲撇到地上,支離破碎間滾到鳶尾跟前,她下意識垂首,身子依舊紋絲不動,聽見徐杳聲音從未有過的鳳鳴鶴唳:“今兒白日裏豆蔻說你胡謅,我回想起來,這話竟要成真了。”
“天地良心!”鳶尾聽罷心亂如麻,嘴上也不管不顧也沒個邊起來,“若奴婢有半句哄騙您的虛言,只教奴婢立時死了。”
鳶尾矮下身子,手上也沒個分寸的胡亂撿着碎片:“想來這二人觸了您的忌諱,倒成了奴婢犯了您的忌諱似的。要教奴婢明白了裏頭的來龍去脈,倘那二人對您使了什麽幺蛾子,打死也是不足平忿的,不過是奴婢拼了自己這條命罷了,鳳凰落水不如雞,既是進了永巷的婕妤又如何,便比我們這些個奴婢的命還要輕賤上幾分。”
她手心捧着茶盞碎片也不顧印出血來,天昏地暗裏到最後反倒記不清自個胡言亂語些什麽。
“你怎生這般失張冒勢起來?”徐杳起身,上前扶她,疾首蹙額道,“是我一時措手了,害你糊塗,還不快撒手了去。”
鳶尾擡眼,見她眸光撲簌,未做多想,手上才應過來鈍疼,嘴上“唉。”一聲應了她,轉首要往殿外去。
徐杳攔她一步,展開懷揣的錦帕,正是她平日裏常用的一角繡着章臺柳的帕子,堪堪低了鳶尾手心一寸,示意鳶尾先撒手此處便好了,鳶尾施施然看了她一眼,難得心有靈犀,半推半就依她所言。
鳶尾接過她手上裹着碎片的帕子,百感交集道:“明兒奴婢洗幹淨了再給您。”
雖歷過鐘瑞靈檀之事,她卻也不是那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之人。
“一塊帕子而已,也不是再沒有的稀罕物,何須這麽寶貝。”徐杳不允,垂眸見她鞋襪裙袂沾漉浸濕,可見外頭倒不似裏頭聽起來的和風細雨,她此番披風戴雨不過是為自個辦一趟差事罷了。
“你且回去自行更衣,免得再受了涼。我這裏用不着你伺候了。”
人情似紙張張薄,那個常玉終究是杳渺無期,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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